摩西死了,在銀色森林。
發現他的時候,身子已經讓冰雪覆蓋,臉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他穿着紅色的袍子,陷在雪中像只破碎的玫瑰。在雪地上摩西的身邊滾落了一個透明的水晶似的圓球,我蹲坐在雪地裡,不說話,只是呆呆的望着,一遍又一遍的去揉搓着摩西的手,幻想着他能在一次擁有溫度,只是不可能了,他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再也不會衝着我笑了,遷就我的錯,原諒我的任性。
他死了,摩西死了……
我呆呆的坐到了晚上,有血紅的夕陽映在摩西僵硬的身上,迪拉伊站在很遠的地方沒有來打擾我,直到夜幕降臨。
今天沒有星星,連月光都不曾看見,只有那個滾落的小球發着渾濁的幽藍光芒,我俯身撿起它,卻在剛碰觸它的時候周圍的空氣起了波瀾,接着那球中似是有着薄薄的氣流開始旋轉直至衝破了脆弱的球壁,我能感覺得到那些發着熒光的氣流正在融入我的身體,那是摩西的記憶——深深地,如悲傷的雨水汩汩流淌進我的心裡。
“婆婆,我想保留住前世的記憶可以嗎?”在延綿不絕的彼岸花畔,一個小小的魔法師被美麗的花瓣簇擁着淺淺微笑,風兒親吻着那雪色的長袍,像破碎的羽毛。他歲低眉頷首卻隱藏不住那日後的美麗,只是那薄霧似的形態悲寂的證明着那不過是一個魂魄。
“爲什麼呢?孩子?往日的那些痛也好,幸福也好都通通忘了,再開始一段新的生活豈不更好?”那身穿紫色袍子的巫師淡淡的望着身邊的孩子,目光裡是飽經滄桑以後的一種淡定和深遠。
那滿頭銀髮的孩子搖了搖頭,眼睛朝更深處的濃霧望去,彷彿穿透那厚重的陰暗之光有他最珍視的東西。突然他擡頭笑了,那突然綻放的笑容就如冬日裡的陽光如此的溫暖,他說:“在格雷斯國裡,我的弟弟還等着我回家,所以我不能忘了他。如果他知道我不記得他了,他一定會傷心的。還有他的願望還沒有實現,我得回去幫他。”
女巫輕輕撫上了孩子的頭髮,眼神裡由深邃漸漸的轉爲了憂傷:“那孩子你的願望呢?”
那小小的法師搖了搖頭歡快的說:“我的願望,就是和弟弟永遠的在一起,其他的什麼都不要。”
那巫女怔了怔笑道:“你的弟弟真幸福呢。好吧,不過我只給你一千年的壽命,而且從此你再也不能說話。這是對你的懲罰,一千年過後,你將死去,靈魂會再回來等待輪迴。”
“謝謝你,婆婆。”那男孩兒的感激的笑笑,如月的臉上盪出久違的舒心和愉悅。望着那纖瘦的身影,女巫的眼眶已經深深地凹了下去,唯有一雙銀色的眼睛還閃着美麗的光芒。
“孩子,這雙眼睛給了你,有了它便能洞察一切。”突然銀色的光芒閃耀於天際,頓時風起雲涌,之後又一切歸於平靜,唯有散亂的紅色彼岸花在這地獄的盡頭綻放他們最後的光彩。
“孩子,不忘還不如忘記,它只會讓你更加痛苦……”
那聲音迎風直上穿越天際,化爲了一滴淚散落天涯。突然眼前的畫面旋轉破碎,飛落的碎片頓時化作漫天雪花,我擡眼望去在飛雪的盡頭站着一個纖細的紅色影子,是摩西。我連忙朝着那個影子跑去,卻絲毫挪不動步子。
諾蘭,我親愛的弟弟。你不會怪我吧,一直都沒有告訴你我其實就是你的哥哥。
第一次,我在銀色森林見到你,那紫色的眼睛,美麗的容顏,瀑布似的銀髮,你長大了,不是那個動不動就撒嬌的孩子,我真的很高興。
可是你竟沒有認出我……
也許真是天意弄人,我用我的壽命換回記憶而你卻失去了記憶,但我卻沒有後悔,因爲你和我一起看到了這世上最美的雪景,正如你答應我的一樣。
因爲我不喜歡水族,所以便修煉了風系法術,沒想到還會幫到了你。那一日,迪拉伊抱着渾身是血的你來到我的宮殿,我簡直不相信我的眼睛,是誰這樣狠心的傷了你,我當時很生氣本來想要朝迪拉伊大發脾氣可看到他焦急的神情,和那心疼的眼神。我便已知曉,他必是愛着你的,諾蘭,如此我也放心。
在給你療傷的時候,我發現你身上已經沒有了水族的法術的庇佑,連記憶都是殘破不堪,像是強迫的被人注入了別的記憶,就如700年前一樣……
那一夜你睡得很不安穩,緊皺的眉頭,還有你眼中流出的淚水,口中一直叫的是“哥哥”。我一邊替你擦着眼淚,抑制不住心裡的激動,你還記得我,就算其他的統統忘記,你還是會記得我。
我想要喊你的名字,可是我的嗓子已經嘶啞的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得伸手摟住你顫抖的身子,緊緊地攬進懷裡,我像一千年之前一樣親吻着你的眼睛,因爲你說過最喜歡我吻你的眼睛,而我最喜歡看到你的笑容。
我本以爲我們的這種生活會一直的持續下去至少還有機會再去一次銀色森林,只可惜菲爾希家族的詛咒,弟弟千年之前,我因詛咒而死,千年之後,我願意再一次,有人告訴我只要用自己的靈魂去交換,詛咒就會打破而我希望你自由,所以我願意試一試。
我這一生所修煉的風系法術也都給了你。
諾蘭,我親愛的弟弟,我們是雙生子,註定要接受精靈王的懲罰,但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我們竟能夠如此貼近。
諾蘭,諾蘭……
突然一陣風吹來,摩西的魂魄飄搖不定,那虛幻的影子像是隨時都會破碎一般。
直到那最後的話語飄散在我的耳畔,
請你一定不要忘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