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笙……”
是誰?誰在叫她。
那聲音她很熟悉,似是在哪裡聽到過,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周圍到處都是薄薄的霧氣,隱隱有仙靈一閃而過,化作流螢落在了龍淵池中,她本該沉睡於此,卻不知爲何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吵醒。
“我在崑崙望月臺種了一株歲瀅神樹,待你下次醒來一睜眼就能看到滿天星海。”
歲瀅神樹,生於歸案湮都,是主神隕落之處,神蹟覆蓋福澤一方,不受六界管轄,便是天帝都無暇干預,歲瀅生長週期格外漫長,一千年發芽,三千年成樹,五千年開花,近八千年方纔結果,果實爲半透明,散發着熒藍色的光芒,風拂過會有銀鈴般的聲響,擡頭望去,就像星海般耀眼。
崑崙似乎有一棵,只是她醒來還未搞清楚狀況就被天雷擊中隕落人間,至此,那片星海她並未見到。
“你是誰?”她緩緩開口,有風拂來,聽到一兩聲零星的銀鈴聲,身後似有人在靠近,她猛地回頭,那裡卻空無一人,唯有一陣微風迎面吹來,隱隱間她似乎感覺到有一隻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
明明什麼都沒看到,可她卻打溼了眼眶,記憶裡什麼都沒有,像是被徹底塵封,雖想不起來,但卻依舊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不要把自己塵封在這,去看秀麗的山河,去看絢爛煙花,去感受人間萬家燈火,你一定會喜歡的……”
風溫柔的拂過她的臉頰,吹向遠處,她心中萬般不捨,伸手想要挽留,卻只能感受到風從她指尖流走。
“不要離開我……”
牀上之人猛然睜開眼睛,見她醒來,趙嬤嬤激動的大喊:“太后,娘娘醒了。”
這是在哪?
凌陌裳目光呆滯,眼角還留有一滴淚水。
剛剛是夢嗎?她沉睡那麼多年也不見做過夢,沒想到隕落人間反倒開始大夢三生了,只是那股強烈的不捨和悲傷並非夢境能帶給她,至少是親身經歷,時至今日她才恍惚間想起一件事。
自己當時究竟是爲何沉睡,是寂寞,還是因爲其他……
“娘娘,您哪裡不舒服嗎?”趙嬤嬤見凌陌裳半晌都沒回應,不免擔心,太后也走過來坐在牀邊,伸手去探她的額頭,幸好未曾發燒,但她的情況很奇怪,像是被抽了魂一般。
秀麗的山河,絢爛的煙花和人間萬家燈火嗎?
想起這句話,凌陌裳內心的某一處被觸動,她漸漸回過神來,這才依稀想起自己當時因爲使用力量過度昏迷不醒,之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八成是被趙嬤嬤發現帶回了慈寧宮。
她微微搖頭,坐起身,趙嬤嬤趕緊幫扶,在她背後墊了一塊枕頭,“瑾妃娘娘也真是的,竟然下手這麼狠。”
“瑾妃?”凌陌裳一臉不解,微微偏頭看到牀邊的矮桌上放着一碗已經喝了一半的湯藥,看來在她昏迷時太后也沒少費心。
太后嘆了口氣,欲言又止,但還是開了口,“瑾妃竟然對你大打出手,導致你腹中胎兒……御醫已經診斷過了,你節哀……”
胎兒?凌陌裳不解的將手放在腹部,確實感覺不到任何氣息波動,她身上根本就沒有傷,要說這孩子沒了的原因不至於是瑾妃所爲,她反倒覺得那碗湯藥更有問題。
“瑾妃已經被打入冷宮,等陛下降罪,你現在不要多想,先安心養身體,等你身子恢復了,哀家就把鳳印交給你,讓你重掌六宮。”太后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語氣溫柔。
凌陌裳倒也沒多難過,但總覺得這事不對勁,瑾妃都沒傷到她,怎麼可能導致孩子沒的?再說,就瑾妃那點力量不至於對她造成傷害。
但一碗湯藥一般來說也不可能。
看來是她自身的原因,只是這點反倒不好解釋。
她向來不喜歡冤枉誰,哪怕是讓她厭惡之人,便說:“不怪她,她沒有傷害我。”
“你這孩子怎麼又不懂事了?哀家早就跟你說過,這孩子留不得,就算你再怎麼不捨得,可他的存在終究會害了你乃至整個凌家。”
太后這話是一點都不想掩飾了,她倒是打的一手好主意,無非就是趁着凌陌裳昏迷將墮胎藥強行餵給她,然後又將罪責套在瑾妃身上,自己兵不血刃達成目的不說,還有人替她背黑鍋。
難怪能久居深宮,當真是手段高明。
這就是他所謂的人間嗎?她當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凌陌裳無所謂孩子生死,也無所謂後宮之爭,隨他們怎麼鬥,都跟她沒關係,所以也懶得辯解,只是膽敢將她算計在內她絕不容忍,她眸色淡淡,反手抓住了太后,指尖一陣冰冷的涼意直達太后五臟六腑。
一瞬間,太后緊緊捂住了胸口,渾身抽搐痛苦難耐,嚇得趙嬤嬤趕緊叫御醫,凌陌裳長長的睫毛微垂,神情懨懨,嘴角勾起一抹薄涼的笑。
宮中禍事連連,廢后龍胎不保,太后重病不起,仿若有災禍降臨,使得人心惶惶。
楚鶴軒匆匆趕來,第一時間並不知道凌陌裳的孩子沒了,太后有意封鎖消息,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才告知楚鶴軒,即便他有心阻止也來不及。
再次見到凌陌裳,這時的她臉色略有些蒼白,平靜的靠在軟塌上,若無其事的等待着水碧給她剝葡萄。
相比起楚鶴軒,凌陌裳反倒心跳加速,她手下意識的握緊了,表面上卻佯裝淡定,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御醫怎麼說?”楚鶴軒神情緊張,一來就詢問情況,水碧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慌忙的說:“御醫說娘娘腹中的胎兒已經……”
水碧原本就難過,知道這事後哭得眼睛都腫了,誰知一見到凌陌裳,發現她家娘娘活蹦亂跳的,哪裡像剛剛失去孩子的母親,非但不在意,還拉着她讓她給自己葡萄吃。
要不是見楚鶴軒那副憤怒的模樣,她還以爲這孩子真如謠傳呢。
“照顧好她,還有,不要吃冷得東西。”
丟下這句話,楚鶴軒便離開了,似乎比平常還要冷漠些,水碧莫名擔憂,會不會這樣一來她家娘娘又要失寵了。
“娘……”她正想問,誰知一轉頭就看到凌陌裳愣愣的望着楚鶴軒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覺得楚鶴軒的背影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