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侍衛帶上來的人是一名漢子,衣衫倒還整齊,是侍衛的打扮,不過引人注目的還是那斷了一條的腿。
要一手拄着只柺杖才能行走,滿臉虯鬚,雙眼紅的看起來有些猙獰。
“參見陛下..”
話音未落,北燕帝便開口打斷道:“你身子不便,這些虛禮就都免了吧。”
楚洛衣目光掃過這人,在腦中搜尋了一遍,並沒有什麼印象。
“多謝陛下。”斷腿的漢子朗聲道。
“還不快將事情的經過一一說來。”北燕帝蹙着眉開口。
“事情是這樣的,卑職乃是十二殿下的護衛,也一路隨着十二殿下進入林子裡狩獵,只是中途因爲十二殿下追尋一條七彩麋鹿,卑職等不幸與殿下走散,等到找到殿下時,發現殿下正遭遇一羣來歷不明的黑衣人的刺殺,卑職等奮力殺敵,將黑衣人斬殺殆盡,這才得以喘息。”壯漢神情悲憤,從他的臉上彷彿能夠瞧見當日的慘烈。
太子和皇后都神色不善的看着這名斷了腿的男人,強忍着心頭的激憤。
壯漢再次開口道:“卑職等幾人被護衛統領派去查探四周的情況,防止傷勢不輕的隊伍再遭襲擊,卑職等一路向四方查探,並未發現什麼動靜,這才轉身折回,誰知,卑職剛一回去,卻發現一羣黑衣人從樹上躍下,正對十二殿下展開刺殺。”
“後來呢?後來事情如何?”北燕帝追問道。
“卑職等紛紛加入其中,想要掩護十二殿下撤離,只可惜敵強我弱,卑職被人橫砍出去,跌落在不遠處的草叢,一條腿也是就此分離,因爲受傷過重,卑職一時間陷入昏迷,等到卑職醒來時,卻發現這場殺戮已經結束了。”
“那你可有瞧見這些殺手是誰?”
除去北燕帝,衆人的目光也紛紛落在這壯漢身上,怕是他這一輩子都未曾有過這般矚目。
“沒有,透過草叢的縫隙,卑職只瞧見衆多黑衣人正對一名從暗處走出的錦袍男子拱手稱其主子,因爲草叢遮掩,卑職並未看到來人的相貌,但是卻瞧見了來人所穿的龍紋錦鞋,而這雙鞋,正是太子殿下腳上的這雙!”壯漢紅了眼睛,有些悲憤。
說到此處,不忘回頭看向一旁臉色蒼白的太子質問道:“太子殿下,十二殿下雖然性子囂張了些,可是不管怎樣,都是您的親弟弟,您怎麼能下的這般狠手!”
衆人的目光紛紛落在北流葉的腳上,一雙白色的雲紋錦鞋上滾着金邊,鑲嵌着幾顆寶石,低調卻不失華貴。
皇后怒道:“簡直是一派胡言!你怎麼可以因爲一雙鞋子,就咬定人是太子所殺!只要是見過這雙鞋的人,都可以做出一雙相似的,更何況,草叢遮擋,你也有可能看錯。”
“卑職以性命擔保,所看到的這雙鞋,正是太子殿下的!”
“陛下,怎能憑他一面之詞就...”
皇后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北燕帝一聲暴怒打斷:“夠了!事實證明,這顆珠子也是太子身上所有,這侍衛所見之人也正是太子,你還要解釋什麼!難道說這一切都是
巧合麼!”
皇后急的不行,皇后最大的弟弟慕義站了出來開口道:“還請陛下明察,微臣認爲,太子殿下實在沒有理由這樣做,十二殿下率性可愛,太子殿下又怎麼會對親生兄弟痛下殺手!”
北燕帝冷笑一聲,雙手撐在桌案上,整個人站了起來,身子前傾:“那你倒是說說爲什麼海兒遇刺昏迷不醒,雲兒遇刺深受重傷,亮兒更是命喪黃泉!你倒是告訴朕,爲什麼入了這密林的幾個皇子,各個命懸一線,唯獨太子你安然無恙,毫髮無損!”
楚洛衣始終沒有擡頭,暴怒中的北燕帝因爲用力過猛,她適才斟好的茶水,也隨着香案的顫抖,濺出了不少茶水,在檀木的桌案上漸漸聚攏在一處。
慕義被這句話逼問的無法回答,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北燕帝再次道:“是不是你還要告訴朕說,是有人刻意栽贓陷害太子,那麼太子你怎麼不去死,也好栽贓陷害個別人!”
北燕帝的話一出,場面一時間寂靜無聲,人人都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十二皇子這一死,徹底打破了整個事態的平衡。
皇后眼中攥緊了手中的絹絲帕子:“陛下,你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葉兒他平安無事難道也是錯了?他也可是您的孩子...”
北流葉重重一聲跪在地上:“父皇,兒臣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傷過十二弟一根毫毛,若有半句虛言,願受天打雷劈!”
楚洛衣卻沉浸在慕義的話中有些失神,難道這一場驚天的陰謀,真的是他一手所爲?
這幾日苦思冥想,終是覺得這最得利最大的人,還是北流雲纔對。
擡眸掃過一眼北流雲,終究不大相信會是他所爲,若真是他所爲,那她就不得不讚一聲,他的心計未免深沉到了可怕的地步。
垂下眸子,靜心凝思,她終究是不願把他想成那種冷血無情到沒有一點人性的男人。
北燕帝重重喘着粗氣,柔妃則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一身素色的衣袍,頭上也只有幾隻素銀的簪子,看起來在脆弱不堪,彷彿風一刮,便會被吹倒。
盯着一雙紅腫的眼,繞過香案,走到太子面前,淚水不受控制的滑落下來:“好..好..你說不是你所爲,那你的錦鞋和騎裝上的珠子,要怎麼解釋?要怎麼解釋!”
柔妃的聲音不停的顫抖着,沙啞的像是在砍老樹皮。
皇后走上前去,扯住柔妃:“你休要陷害我兒!我兒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歐陽千城以及西涼等一行人都站在不遠處,看着此處的紛爭,心思各異。
而東陵的態度則是要強硬上許多,畢竟這北流海可是東陵皇帝的外孫,如今昏迷不醒,不省人事,北燕總歸是要給出個交代才肯罷休!
就在柔妃和皇后在撕扯之間,北燕帝轉過頭看向楚洛衣開口道:“洛洛,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臣妾對這件事不敢妄下定論,不過表面上看來,確實是人證物證俱全,如何決斷,還是要看陛下的意思,臣妾不敢妄言。不過另一件事,臣妾卻一直心有疑慮,柔妃娘娘的騎裝好端端的爲何會發光。”楚洛衣不急
不緩的開口。
北燕帝微微頷首,點着頭,似乎頗爲贊同:“這件事確實也十分蹊蹺,好端端的騎裝怎麼會發光,明顯是有人動了手腳!”
楚洛衣垂眸開口道:“是啊,就因爲這一身騎裝,臣妾被當做女鬼飽受追殺,險些就要把命送在這林子了裡。”
北燕帝的臉色黑了幾分,忍不住想起自己親信的侍衛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換掉,心中的怒火陡然又升起幾分。
“王公公,立刻派人去查,柔妃的騎裝是否曾被人動過手腳!還有徹查這騎裝會發光的原因?”
隨着北燕帝的話落,王公公再次退下,開始匆匆調查起騎裝一事。
柔妃和皇后兩人一直爭執不休,一個不慎,柔妃整個人跌倒在北燕帝面前的香案上,整個香案上的金盃玉盞應聲落地,柔妃痛苦不已,是前所未有的狼狽。
北燕帝看向皇后:“皇后!你這個毒婦!簡直是難容於天!”
瞧見北燕帝那憎惡的目光,皇后踉蹌着後退一步,北流葉始終沉默着,知道這種時候萬萬不能衝動,否則一個不慎,反倒是罪上加罪,只怕更遭北燕帝的厭惡。
可是不管怎樣靜心思量,卻始終沒有想到合適的對策,一時間也有些按捺不住。
皇后更是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碎了,縱然這麼多年來對北燕帝的愛早已不在,可是當真的看到他眼底的厭惡時,一顆心還是覺得拔涼拔涼的,只覺得自己滑稽的可笑。
“如今人證物證聚在,太子殘害手足,實在是天理難容,着朕旨意,即刻廢去太子之位,將北流葉貶至皇陵。”
北燕帝的話音一處,場下一陣喧譁,這廢太子,可是大事!看來這次太子大勢已去,只怕朝中的局勢將要來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且慢。”北燕帝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道清朗的聲音打斷。
衆人的目光紛紛向遠處看去,一身雪白華服的北流雪緩緩出現在衆人面前。
雪白色的華服上繡着淡淡的青藍色芝蘭,腰間一抹白玉腰帶,更顯得冰雪之姿,衆人擡頭看去,只覺得一仙人於淼淼煙波上踏空而來,置於凌霄之端處,集天下之清華,眸似清泉,端的是南極山巔的那一抹驚鴻照影。
隨着他的每一個步子,他的腳下好似盛開一朵朵銀白的六角雪花,隨着每一步的落地,雪花在乍現後消融,再次生出,再次消融,於無聲處,掀起萬丈波瀾。
“兒臣參見父皇。”
北流雪對着北燕帝見了個大禮,沒有起身,周身自有一片清華。
“起來吧。”北燕帝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北流雪依舊沒有動作,北燕帝蹙起眉頭:“你這是做什麼?”
“兒臣自知有罪,愧對父皇,無顏起身。”清潤的聲音在這春暖花開中緩緩漾開,涌進了每個人的心間。
“你何罪之有啊?”北燕帝負手而立。
皇后和太子的目光也紛紛落在北流雪身上,眼中閃過一抹不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