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她詢問了父親,江不壽告訴她楚洛衣的命格雖然黯淡,卻依舊在不斷的發光,這就意味着她不會死掉。
她也曾試圖改了楚洛衣的命格,恨不得她趁早死了一了百了,只可惜,幾次嘗試,不知爲何,命盤上卻始終不肯顯示楚洛衣的命格,讓她惱怒不已。
不過既然知道楚洛衣不會死,倒是不如利用這個機會爲自己謀取後位,雖然她改變了自己的命格,可是有些事,終究還是在於人爲。
待到魚兒走後,黑斧上前一步怒道:“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威脅少主,我倒是不信他江家真有那麼大的本事。”
北流雲擡起食指輕輕抹去脣角的血跡,琉璃色的眸子透露出一抹危險:“呵,自然不會有那麼大的本事,否則這天下早該姓江,又怎會再姓北流?”
蒼鐮心中一動,看着少主好轉的臉色,心頭一絲頓悟。
莫非是少主從江魚兒的反應中,得知了洛妃沒事?
轉過身,回頭看向這一路血跡,三萬多裡,從天亮走到天黑,綻放的這一地血色琉璃,是他的愛。
目光掃過一旁的百姓,黑斧振臂高呼道:“天佑北燕!天佑北燕!”
人羣中漸漸涌動起來,紛紛振臂高呼起來,也許爲生命,也許爲真情,也許只因爲心靈的觸動。
北流雲踉蹌着走回皇宮,一路漆黑的盡頭正是那燈火闌珊。
他知道,那裡有人在等他。
太和宮。
如今已經貴爲太后的柔妃,已從水柔宮搬進了奢華的太和宮。
白鶴香爐散發着嫋嫋的香氣,奢靡的珠簾折射出七彩的光影。
素手拈起白玉簪子,輕輕搔着髮絲,姿態慵懶,美不勝收。
鴛鴦也換了一身華麗的宮裝,如今她已經是這宮中位分最高的姑姑了,幾乎再也不用向誰行禮問安了。
“主子,有人在民間散步九殿下爲父祈福,磕頭叩拜的傳言,一時間,九殿下的口碑倒是好了很多。”鴛鴦輕聲道。
柔妃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頭,雖然最後確實如她所想,是光兒登上了皇位。
可是這一路走來,卻仍然出現了太多的變數,仍然有許多東西無法掌控在她的手裡。
比如本該死掉的北流海,卻因爲皇后的一隻千年雪蛤而轉醒,如今依然手握重兵,鎮守邊關,實在是個心腹大患。
再比如一直對這一切充耳不聞的北流雲,是否真的再無翻身之地。
還有冷宮中的皇后,坍塌的國丈府,是否真的再無還手之力?就此消沉?
朝中衆臣如今倒是盡數俯首稱臣,但是依照趙家的權勢,尚且不能將整個朝廷掌控在手,依然有不少人心懷鬼胎,不知何時才能徹底根除。
柔妃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將近二十年,她終於謀下了這皇位,難道還要再花費二十年,來鞏固這皇位?她的人生,還有幾個二十年...
“洛妃的情況怎麼樣?”柔妃開口道。
鴛鴦思忖片刻道:“流雲殿一直都被西廠太監把守,縱然是將軍派兵前往,他們也不肯交接離開,士兵不敢妄動,便一直僵持在那裡,始終沒有洛妃的動靜。”
西廠...
柔妃只覺得心煩意亂,這些盤根錯節的勢力何時才能連根拔起,一
條又一條的藤蔓糾纏着,只覺得自己的咽喉被勒的越來越緊。
“御醫那裡也沒有探得消息麼?”柔妃繼續道。
鴛鴦搖頭:“九殿下似乎並未宣召宮中的御醫,所以御醫那裡探聽不到消息,不過依奴婢看,九殿下既然能上街頭叩拜,想必洛妃的情況不容樂觀。”
柔妃點點頭,當日北流雲想要北燕帝以病重的名頭死掉,在連日加入少量帶毒的湯藥後,終於在最後一日決定加大劑量,直接解決了北燕帝。
她和哥哥得知了消息,在送往北燕帝膳食的碗底放了張字條。
北燕帝知道自己大限將至,逃不掉一死,答應了自己的條件,同時要求哥哥護送他前往洛月宮。
也正是利用趙家叛變的消息,楚洛衣失去冷靜,服下了北燕帝的毒酒。
只是,對於詭異莫測的北流雲,她始終放不下心來,不知他到底真的是爲了她祈福,還是另有圖謀。
“近來可有兵馬調動?”柔妃再次道。
鴛鴦搖搖頭:“沒有,所有的兵馬都未曾私自調動,尤其帝都附近,一切如常。”
柔妃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心中盤算着如何能拔去北流雲這根刺。
北流雲回到皇宮後,直奔流雲殿。
和侍衛對峙的西廠太監紛紛讓開一條路來,北流雲頭也也不回的大步走了進去。
數名神龍宗的大夫依舊圍繞在牀邊,一個個臉色難看。
北流雲走近牀邊,看了看牀上毫無血色的楚洛衣,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腦海中想起魚兒的話,北流雲的眼中閃過一抹希望。
他不相信魚兒真的會爲了洛洛而改命,這也就意味着,天象顯示,洛洛一定會沒事的。
洛洛,你會沒事的。
抓住那纖細的手指,輕輕放在自己的臉頰,時而親吻着。
時間一點點流逝,北流雲的耐心一點點被耗盡。
小六子有些怯怯的看着北流雲:“九殿下,您還是先去梳洗一番,不然主子醒了,瞧見這樣的您心中該難受了。”
小六子說的小心翼翼,縱然此刻這個男人狼狽如此,可也說不出來爲什麼,對這個深愛着主子的男人,他卻始終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畏懼。
北流雲猶豫了一下,看着自己滿身的泥濘,輕輕鬆開楚洛衣的手指,沉聲道:“洛洛,等我回來。”
北流雲離開,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唯獨牀上的女子一動不動。
一名大夫憂心道:“氣息已經斷了那麼久了,怕是沒有希望了...”
另一名大夫搖搖頭道:“哎,這可如何是好。”
時間一點點過去,北流雲梳洗乾淨,換了一身海藍色的長袍再次出現。
腳步有些踉蹌,額上貼着一塊藥巾,那一雙凜冽的眸子卻始終不敢讓人輕視。
楚洛衣依舊沉睡着,神色無波,安寧而寧和。
坐在牀邊的腳踏上,盯着那張熟悉的臉頰,北流雲輕聲道:“洛洛怎麼還不醒?”
幾名大夫猶豫着不敢開口,對視一番後,一人試探着上前一步開口道:“洛妃娘娘的症狀有些奇怪,此刻已經氣息全無,屬下等學識淺薄,實在是....”
北流雲的手一僵,不顧疼痛的膝蓋,轉身走到大夫面前,一手緊緊攥住大夫的衣領,幽幽道:“我記得你們給她下毒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大夫嚥了口吐沫:“這以毒攻毒確實是最後的辦法..洛妃娘娘的毒已經進入肺腑,屬下等也只能全力一試...”
‘嘭!’一聲,大夫直接被北流雲甩了出去齋。
不,不是這樣的,當初說嘗試以毒攻毒的時候,他們可不是這麼說的,不是這麼說的!他不要做親手殺了她的劊子手,他要她醒來,他要她醒來!
北流雲的臉色越發陰沉難看,每一個人都感到命運的鐵鎖正緊緊勒着他們的咽喉。
小六子守在一旁,看着楚洛衣蒼白的臉色,輕嘆一聲。
主子,你要是遲遲不醒,你讓奴才可怎麼辦啊。
就在這時,小六子眼尖的瞧見楚洛衣的手指輕輕顫動,雙眼瞪的溜圓:“主子...主子...你是不是醒了!”
大夫的反應比北流雲還快,幾人趕忙上去號脈看診,試探鼻息。
片刻後,一人驚喜道:“有了..有氣息了..”
北流雲站在原地,忘記了動作,眼角滑落一行淚珠。
隨着她的指尖輕顫,睫毛也開始輕輕眨動起來,片刻後,楚洛衣緩緩睜開雙眸,看着面前朦朧的世界。
她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裡夢外分不清真假。
夢裡有熟悉的一切,那般真實,可她卻又好似不存在一般,彷彿留在了另一個世界。
還不等清醒過來,楚洛衣便落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鐵壁將她牢牢的攬在懷裡,幾乎要喘不上氣來:“洛洛..你睡了好久。”
委屈的聲音,帶着幾分哽咽,楚洛衣嗅着那熟悉的香氣,輕輕擡起手指,撫了撫他的髮絲,嘴角露出一抹輕笑:“累了,就睡得久了點。”
衆人紛紛鬆了口氣,只覺得一身骨頭都軟了。
數日的忙碌早就讓他們疲憊不堪,若不是緊繃着的神經一直在支撐着,只怕他們也都昏死過去了。
小六子將衆人紛紛打發離開,將房門關上,輕輕嘆了口氣,眼眶溼潤。
楚洛衣從他的懷裡,緩緩擡起頭來,看着那重重的黑色眼眶,眼睛溼潤:“我一直睡着,你倒是不肯好好休息。”
北流雲在她的頸窩裡蹭了蹭,聲音中有着幾分顫抖,帶着後怕:“我以爲你不要我了...”
楚洛衣輕勾起嘴角,沒想到老天竟然沒有把她帶走,她竟然還活着。
指尖輕輕觸摸着他的額頭,她知道,那裡觸目猙獰。
北流雲,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相付。
沒多久,肩頭的男人就傳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楚洛衣挺着身子,沒有挪動,讓男人靠在自己的肩頭熟睡着。
這麼多日,他一定累了,就讓他好好睡一場。
擡頭看向窗外,秋風掃過落葉,一陣陣蕭瑟。
如今這場奪位之爭是結束了麼?她和他終究沒能坐在那赤金龍椅之上,也終究沒能接受羣臣的跪拜。
她不知還要努力多久,還要在這爾虞我詐中多久,才能一點點接近權力的中心,才能正大光明目的面對歐陽千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