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一千一百六十六】
日常檢查了下功德值,歐陽戎重新睜開了眼。
屋內沒有點燈。
卻又一道黑影在空中“嗖嗖”的亂竄。
定睛看去,是一枚青銅卷軸。
上面正趴着一隻儒服小女冠,緊閉眼睛,用力抱着卷軸不撒手。
青銅卷軸便奮力掙扎身子,在空中神龍擺尾般的亂甩,如一匹脫繮的野馬。
這一精一軸,就這麼在歐陽戎的屋子裡飛馳亂跑。
歐陽戎眼神適應了黑暗,擡頭看了看,伸出手掌。
桃花源圖穩穩的落到歐陽戎手上。
還有已經花了眼的妙思,畫卷停穩後,她鬆手後都站不起身,有些眼冒金星。
“小戎子,你快管管它,簡直要上房揭瓦。”
出來溜達的【匠作】,聽到小墨精惡人先告狀的言論,劇烈的抖動軸身。
幸虧歐陽戎緊緊握住,攔住了它,否則小墨精都要被它猛地甩尾拍飛。
“你自己消停點吧,你怎麼趴上去的,你自己心裡有數,每次都是則趁我在忙,想偷吃東西。
“以前桃花源圖裡的【寒士】,懶得動彈搭理你,你還能偷東西吃得逞,現在有【匠作】在,你休想不經我允許,偷拿偷摸。”
妙思眉頭緊緊蹙起,歪頭打量歐陽戎淡淡開口的臉龐神情:
“小戎子,你變了,開始對本仙姑都防備了。”
“防的就是你。”歐陽戎隨口說:“別找了,墨錠全丟了。”
“你放屁,你還要用它吊着本仙姑產靈墨呢,怎麼可能丟,你這麼摳一個人。”
歐陽戎嘴角扯了下,不置可否。
妙思瞄了眼下方,走去歐陽戎肩膀,路上還不忘伸腿踢一腳委屈告狀的青銅卷軸。
她來到歐陽戎肩上坐下,兩腿亂甩道:
“小戎子,本仙姑倒是錯怪你了,諶佳欣這小娘能處,缺什麼她是真給,一張小嘴還挺愛叭叭叭的,快把你當自己人了。”
歐陽戎垂目檢查着桃花源圖,點了點頭,說:
“那是我廚藝好,加以誠待人。”
“呸,臭不要臉,就你還以誠待人?你怎麼不直接和她說,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對手柳青,就是你阿妹,比親妹還親的那種。
“人家都和你坦誠聊天了,你還裝做木訥不懂,嗯嗯啊啊的,假話全不說,真話不全說是吧……欸欸欸,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手鬆開……”
歐陽戎抓起胡說八道的小墨精,丟回了衣櫃,板臉一句:
“君子動口不動手,可惜我小心眼,兩個都動,勸你別再惹本君子。”
妙思摔了個人仰馬翻,頭暈目眩,她扶了扶歪斜的小道冠,梗着脖子堅持說:
“本仙姑是實話實說,還不讓說真話了,怎麼,你小子急啦……”
下一剎那,“嗖”的一聲,一枚青銅卷軸從她眼前一尺距離飛過,差點和小腦殼撞到。
嚇得女仙大人第一時間縮回了腦袋,反應過來,她小臉先是一怒,不過轉瞬看見青銅卷軸在空中折返,她眼神一怯,趕緊躲回了衣櫃,緊閉櫃門。
歐陽瑞搖了搖頭,懶得理她。
不過現在【匠作】能以投影方式,溜出來墨家劍匣,倒是能幫助下他,管一管妙思。
某女仙大人喜歡窩裡橫,歐陽戎有時候明裡不方便動手鎮壓,不然容易被說成以大欺小,但是【匠作】就不一樣了,和好朋友耍耍怎麼了?前不久,女仙大人還說很想它,思戀成疾呢……
這叫窩裡橫的怕比她更橫更莽的,以毒攻毒。
歐陽戎放任【匠作】在屋內撒歡溜達,順便剋制妙思,轉身去往牀榻,和衣休息去了。
有小傢伙在,妙思偷不到吃的了,最近應該能消停不少。
……
翌日,晨。
窗外面的天還沒亮,歐陽戎習慣性的醒了。
他翻了個身,兩手抱胸,側臥榻上,繼續閉目睡回籠覺。
這一覺便睡到了午後未時,睡的竟有些腰痠背痛的。
但好久沒有睡的暢快了。
上一次應該還是被李姝坑害,失了膳堂膳夫職務的那幾天。
歐陽戎伸了個懶腰。
離他上值的時間還早。
孫氏那邊交代過,從今日起,歐陽戎就是夜班了,白天在家裡待着,夜裡去清涼谷膳堂守夜,負責給谷內仙子們做齋飯。
望着牀簾出神片刻,歐陽戎翻身而起,推開窗扉,迎着午後暖陽,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去院子裡的井邊,打水洗了把臉。
隔壁院牆外,忽然傳來婦人聲音:
“阿良?你怎麼還在家裡,不去膳堂嗎?”
轉頭看去,是李紈。
她打扮的端莊,似是準備出門,臉色詫異的看着他院子這邊。
歐陽戎沒有解釋,言簡意賅:
“等會兒就去。”
李紈點點頭,笑說:
“確實的多休息下,你現在是庖丁了,位置很高,膳堂內應該也沒人管你了,倒是舒服。”
說罷,婦人忙着出門,二人打了一圈招呼後,她擺手告辭。
歐陽戎也沒有多問李紈去幹嘛。
最近這些日子,或許是已經在這邊混熟了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爲顧忌阿青的看法,李紈都沒怎麼找他幫忙幹雜活了。
李紈開始常僱傭小島上其他的雜役小娘們,處理院中雜事。
她出手闊綽,能令雜役小娘們賺到外快,自然有的是人幹。
平時白日裡,李紈好像經常出門,也不知道去幹嘛。
歐陽戎只知道,她應該是常去竹堂那邊,看望盧驚鴻,常去的緣故,貴婦人和竹堂那邊的人都熟了很多,有時候託歐陽戎做飯,都是好幾份一起,帶過去做人情。
李紈八面玲瓏的,在這新環境裡,喜歡結交各路人。
此前屢次“勞煩”歐陽戎就是例子。
不過眼下,李紈明顯是想來點新的交際,重心也從歐陽戎、宋芷安等人身上移開,有些新的目標了。
其實不只是李紈。
此前常聚的小夥伴,如宋芷安、餘米粒、盧驚鴻等人也是這樣,在各自的堂口,開始有自己新的圈子了。
衆人聚在一起的時間都少了起來。
也就沙二狗還和以前一樣,喜歡過來找柳大哥蹭飯吃。
對此,歐陽戎沒什麼傷懷感觸,反而有些樂得其成。
因爲他也有新的圈子要接觸,所以精力要減少分散,李紈等人少找下他,倒能省心不少。
例如從今日起的值夜班,以後都是夜裡出門,白天睡覺了,和正常人作息相反,說不得和宋芷然、李紈等人的日常交集又要減少些。
歐陽戎下午沒再繼續睡覺。
規定是傍晚膳堂雜役們下值後,他趕去膳堂就行,不過歐陽戎早早就出門了。
先去了趟採買房,找上陳大娘子。
對於他的到來,後者有些詫異問:
“什麼,你要去庫房選夜裡的食材?好,行的。”又說:“你倒是勤快,都還沒到晚上呢。” “閒不下來。”
答了一句,陳大娘子已經取了鑰匙,親自帶他去往庫房。
畢竟待過,歐陽戎對庫房熟悉,轉了一圈,挑了些上號的大米,外加一些蘿蔔。
歐陽戎沒有糊弄諶佳欣。
他對齋飯這塊確實熟悉,當初在東林寺的早膳堂吃膩了都,但印象最深的就是東林寺的醃蘿蔔了。
既然做齋飯,他就提前熬些白粥,然後再自制一些醃蘿蔔,提前醃製好。
這爽口的醃蘿蔔,按道理應該是符合那位五女君吃齋飯的標準。
歐陽戎思索片刻,確認無誤,便開始準備了……
下午很快過去,傍晚時分,夕陽落山。
歐陽戎拎着準備好的小包袱,來到膳堂。
其他同僚們全走了,膳堂內人影寥寥。
歐陽戎來到竈臺邊,低頭瞧了眼。
雖然一天沒來,但竈臺卻收拾的乾乾淨淨。
他轉頭搜尋了一圈,在膳堂一角的窗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小娘看書身影。
是吳翠。
應該是她幫忙收拾的。
有個強迫症的庖役夥計真好。
歐陽戎朝她那邊點了點頭:
“多謝了。”
吳翠看了眼他,沒有迴應。
還沒到做飯的時候,歐陽戎放下竹筒和小包袱,離開竈臺,在膳堂內轉了一圈。
只有他一個庖丁留下值夜,其他人都是庖役,約莫七八人。
大多是年紀大的大娘大嬸。
歐陽戎算是地位最高的,能指揮她們。
當他看見,吳翠只是出門消失了一會兒,一個時辰後再度返回,在窗邊坐下,不像要走的樣子。
歐陽戎下意識問了句:
“吳翠,你也值夜?”
吳翠看了眼他,突然開口:
“你果然不只是想當什麼掌勺庖丁,你想要的更多。”
剎那間,歐陽戎全部動作停住。
他神色不變,看了看吳翠。
小娘眼神篤定的看着他。
“什麼更多?”
吳翠不答,只是自顧自的說:
“柳阿良,你的人脈確實廣,深不可測,能直接把洪大娘子換走,調到夜裡掌勺做飯。”
歐陽戎搖搖頭,木訥道:
“我什麼也沒做,就被調來了,是蘭堂仙子們的調遣,她們找的孫大娘,我也是聽她們差遣。”
吳翠眼神依舊不信。
她小臉認真道:
“夜裡的齋飯,不是一般人能干預的,夜班的成員佈置已經許久沒有變了。蘭堂那邊也不行,需要清涼谷裡那些玉堂仙子們點頭,你總不會要和我說,是有玉堂仙子看重了你,喜歡你做的飯,才特意叮囑蘭堂,這樣調動的吧?你以前都是白日掌勺,那些玉堂仙子們,有沒有吃過你做的飯。”
“玉堂?”
“嗯嗯。”
吳翠心不在焉,沒有解釋的意思。
歐陽戎大致猜到了些,應該是清涼谷內,那位五女君所執掌的堂口,可能也是主持那座水牢的越女團體。
顯然,諶佳欣就是吳翠嘴裡的玉堂仙子之一。
歐陽戎很想朝吳翠點頭,卻欲言又止。
以爲是說到了點子上讓他氣短心虛,吳翠愈發確定某事。
雀斑小娘搖了搖頭,繼續坐在窗邊,藉着附近一點燭火看書。
歐陽戎也懶得解釋了。
不過他瞧了瞧吳翠,發現周圍燈火有些朦朧昏暗,她不時的揉揉眼睛。
歐陽戎走回竈臺,取了些燈油返回,添在了她附近的燈盞中,又隨手幫她調整了下位置。
燈火明亮了些。
吳翠擡頭看了眼歐陽戎離開的背影。
他擺擺手:
“注意些吧,天天盯着看,挺費眼的,日夜還都固守在膳堂裡,也不知道你是怎麼休息的,別硬熬……修煉讀書這種事,硬熬只會事倍功半,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嗯,幼時認識一個朋友,天天去鎮上學堂。”
也不知道吳翠有沒有聽進去,歐陽戎沒再幹預,回到了竈臺,檢查起了熬製的白粥。
至於吳翠對他的那些猜測誤解……覺得他是和她一樣,對晉升之路猶不死心,是來值夜班,碰清涼谷裡機緣的……無關緊要,無需解釋。
夜裡的膳堂很安靜,各做各的事,有年紀大的大娘直接靠着門迷糊睡了。
歐陽戎熬好粥後,也兩手抱胸,閉目養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來到子夜。
突然一聲響,兩扇門扉敞開。
歐陽戎、吳翠等人睜眼看去。
是夜風闖了進來,還有斜雨。
也不知是何時起,外面下起了一陣小雨。
驚醒過來的庖役,剛要走去關門,身子頓住,趕忙讓路。
一羣越女,撐膳走來。
在膳堂門口停步。
約莫九人,安安靜靜,帶頭越女,腰懸鎏金牌,剩下八人,各個腰懸銀牌。
歐陽戎不由的側目,很少一次性見到這麼多的高級越女,還是來取飯的,就和不要錢似的。
而銀牌越女是七品修爲,鎏金牌越女則需要六品。
清涼谷裡的這座玉堂隱隱有些特殊。
不過吳翠等庖役們,似是習以爲常。
“齋飯呢。”
靠前方的一位銀牌越女問道。
歐陽戎和吳翠等雜役,立即轉身去取準備好的粥飯食盒,去往門邊遞送。
領頭的鎏金牌越女接過食盒,突然問:
“你是新來的?洪氏呢?”
歐陽戎感受到周圍人視線都投了過來,他目不斜視,木訥點頭:
“洪大娘子身子抱恙,孫庖長差我過來接替一段時日,我叫柳阿良,本堂庖丁,以前是負責白天膳食的,仙子儘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