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潯之推門。
“媽……”
“走開！別跟我說話！”姜舒苑背對着，躺在病牀上，只願意給個後腦勺。
邵潯之無奈地與邵溫白交換了一個眼神。
“媽，老三來了。”
姜舒苑默然一瞬，然後才緩緩轉過來。
原本將要揚起的嘴角，在看見邵溫白身後的蘇雨眠時，就這麼硬生生僵住。
然後耷拉下來，眼裡的驚喜也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媽。”邵溫白朝病牀走去。
蘇雨眠也開了叫了聲：“伯母。”
“嗯。”姜舒苑淡淡應道，隨即看向邵潯之，“你把他叫來做什麼？讓你守個夜，這麼不情願？沒關係啊，走就是了，我也不是非要人陪，反正醫院護工多得很。”
邵潯之：“？？”我？？
真的，他比竇娥還冤！
邵溫白：“媽，大哥說你不吃晚飯，也不吃藥，爲什麼？是沒胃口，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姜舒苑：“……吃不下，不想吃。”
“到底是吃不下，還是不想吃？”
“你問這麼多幹嘛？不吃就是不吃！反正餓不死！”
邵溫白只覺頭疼。
他從來沒覺得跟一個正常人交流會這麼困難。
這時，蘇雨眠提着保溫桶上前：“伯母，我帶了點飯菜過來。”
姜舒苑別過頭，本不想搭理，但……
她餘光瞄了眼小兒子，拒絕刻薄的話被生生嚥下，轉而平靜道：“你有心了，謝謝。不過我真的沒胃口。”
蘇雨眠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
這時，邵溫白從她手裡接過保溫桶，起身，拎到不遠處的桌子放下。
“醫生確實說過，化療會引起身體各個器官不適，應該是副作用。但不吃飯，也沒營養，我一會兒讓護士過來掛幾瓶營養液。”
說着，邵溫白已經熟練地打開保溫桶，把飯菜擺好。
“接到大哥電話的時候，我跟雨眠剛坐下，正準備吃飯，這會兒還餓着呢，你不吃，那我們就吃了。大哥，過來坐。”
邵潯之愣了一下：“……啊？還有我的份？”
“當然。你給爸打個電話，讓他吸完氧，趕緊上來吃飯，一會兒菜涼了。”
“……哦！好！”邵潯之還真掏出手機，撥了過去。
“喂，爸，溫白和雨眠帶了飯菜過來……夠夠夠，連我都有份兒呢……行，您快點啊，就在病房……我媽啊？她說沒胃口，不想吃。”
沒一會兒，邵奇峰就推門而入，走路帶風。
“好香啊……一進來就聞到了！”
說着，走到桌邊坐下，接過邵潯之遞來的筷子，順手夾了塊釀蓮藕放進嘴裡。
“好吃！”他眼前一亮，“誰做的？”
邵溫白：“我可沒這水平。”
“猜就不是你！雨眠吶，你也太厲害了，學術搞得好，菜也做得香！”
蘇雨眠笑笑：“這裡還有湯……”
邵潯之看了眼，雞湯金黃金黃的，關鍵一點都不膩，香味兒順着熱氣兒直往鼻尖裡鑽，他下意識嚥了咽口水。
“那個……我去問一下媽，看她喝不喝……”
“別問了，”邵奇峰招呼他坐回來，“你媽沒胃口，飯菜都吃不下，還能喝湯？算了，還是上營養針吧。”
“行。”邵潯之點點頭，果真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開始大口乾飯。
身後病牀上的姜舒苑：“？？？”
吃到後面，飯和菜被掃蕩得乾乾淨淨。
邵奇峰和邵潯之對視一眼，都有些……意猶未盡。
蘇雨眠：“……我還帶了三明治跟幹炒牛河，早上做的，沒這麼新鮮了，要嗎？”
父子倆異口同聲：“要！”
……
吃飽喝足，邵奇峰頭也不昏了，腿也不軟了。
雙目有神，臉色紅潤，像重新活過來一樣。
天知道，這段時間，他天天守在醫院，過的是什麼苦日子！
雖然髒活累活都有護工做，但心累無人替啊……
兩眼一睜，就是祈禱今天的治療能順順利利。
這個順利，不是說治療過程存在什麼隱患，而是……病人的情緒就像地雷，稍不注意，隨時都可能把他炸飛。
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神經持續性緊繃，連帶精神也跟着衰弱。
簡直苦不堪言。
但邵奇峰還是咬牙忍了下來，夫妻一場……想到姜舒苑這個病人心裡肯定比他苦千倍萬倍，自己這點不適又算得了什麼？
姜舒苑坐在病牀上，就這麼冷眼看着邵家幾個大男人，包括自己的丈夫，被蘇雨眠幾盤簡單的家常菜釣成翹嘴，她又氣又怒又無法。
只能咬緊牙關，才能勉強忍耐，沒有當場發火。
瞧瞧這一個兩個三個，是幾百年沒吃飯嗎？
至於餓成那個狗樣？
邵溫白主動收拾了碗筷和保溫桶，蘇雨眠起身：“我去個洗手間。”
“找得到路嗎？我送你去。”
邵溫白也跟着站起來。
“不用，剛纔進來之前，我看到標識了。”
“好。”
蘇雨眠離開後，邵奇峰忍不住感慨：“你小子！還挺會找女朋友，就雨眠這小廚藝，真是便宜你了！”
不等邵溫白開口，一聲冷笑突兀地響起：“……吃飽了？”
邵奇峰朝姜舒苑看去，老老實實點頭：“飽了。”
“羨慕兒子啊？我從前是餓着你，沒給你吃飽嗎？”
邵奇峰：“？？”
“我下廚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誇啊？”
“……”
“不說話是吧？”
邵奇峰噌一下起立，頭皮發麻：“那個……我頭好像又開始暈了，再去吸點氧！”
說完，當即開溜。
邵溫白沉默地裝好保溫桶，拿上袋子。
“媽，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姜舒苑氣笑：“來這麼一會兒，就是爲了當着我的面吃頓飯嗎？”
“不然呢？”邵溫白直視她雙眼，“您不吃，也想大家跟着絕食嗎？我們體諒您，但也請您——體諒體諒我們，哪怕只是一點！”
姜舒苑愣了。
邵溫白已經拎着東西，往外走：“您好好休息吧。”
說完，拉門離開。
姜舒苑指着他背影，一臉震驚地看向大兒子：“你、你看他？！什麼態度？！”
邵潯之連忙開口：“媽，老三這些天守着您夠累了，今天本來該休息的，最後還是被我一個電話叫來，還給大家帶了熱飯熱菜熱湯。做到這個份上，您該知足的。”
“你、你也幫他說話？！”
邵潯之默然一瞬。
原本不打算接話了，但最後還是忍無可忍——
“媽，您真打算拆散老三和雨眠？”
“老三不說，不代表他看不破。”
“您能利用他的愧疚到幾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