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初的那幾年裡, 顧寧然也是見過陸莞的。
那是第二年的秋初,陸蔓結婚,她也被勒令叫了回來。
彼時留着及肩的頭髮, 微微束起, 凌亂且隨意, 不過整個人依舊乾淨溫和。在妝容精緻的新娘身側, 她只着線衫短裙, 粉黛不施,手裡拿着的還是剛剛機場帶來的挎包。
甚至沒有行李箱。
來去匆匆。或者說,她本來就沒有打算久留。
他當時清然地站在偏廳, 靜謐地看着她。嬌俏的面容,纖瘦的身形——是真的瘦了很多, 撥開耳邊碎髮時, 她的腕骨凸顯, 刺得他心尖疼澀。
但是,笑得燦爛舒心, 本就是陸莞。
顧寧然有着隱隱的喜悅,隨之而來的滿是朦朧的澀然,怯於上前的無助。
走近的瞬間,她發現了他的存在,一剎那的怔忪, 隨即錯開了視線, 顧寧然心知肚明, 終究並未上前, 只是安靜地留在了原地。
“寧然。”
掌心相觸, 瘦長的手指被握住,搖了搖, 他低頭,她也正在看他,“說話。”
時光逆轉。身側的人只及肩頭,紅色中裙襯托得膚白勝雪,眉眼安逸,只是靜靜地站着,就讓人覺得很美好。
顧寧然淡笑,有心想要吻她,卻被她微微後退躲過。陸莞實在被他的隨性弄到無可奈何,咬脣,“不許鬧。”
明明是清冷悠然的人,粘起人來也是無人可及。他只是脣貼了一下她的耳朵,“好吧,幹嘛這麼煩心?”
陸莞揉了揉發燙的耳垂,若無其事地從一旁的貨架上又拿了一罐巧克力粉放進了購物車裡,“喬喬下週末生日,我送什麼好?”
喬喬是陸蔓的千金,即將滿三歲,已經取代陸莞,成爲陸家最得寵的小公主。
一手推着推車,一手牽着她,問得漫不經心,“你想送什麼?”
“沒想好。”
這樣的任性,顧寧然習以爲常,“那你明天又要做什麼?”
陸莞這個時候才用一種剛剛想起來的語調,繼續先前的話題,“哦……蔓蔓邀我和她一起去遊樂廣場。”
他微微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詢問,“答應了?”
“當然啦。”她並未察覺,“我還要坐過山車。”
顧寧然突然駐足,語氣冷漠清淡,“顧太太。”
“恩?”陸莞回眸,有些莫名。
“你知道危險娛樂項目有三類人士是禁止參與的吧?”
“哦……”她心虛地開始四顧左右,“那個——”
他耐心十足,這種時候還是不急不惱,只是慢慢走近,“老人,兒童,還有哪一類?”
“唔——”根本沒有機會逃脫,已經被輕柔又強硬地帶進懷裡。
“不許岔開話題,還有誰?”
強權在側,陸莞只能老老實實地背誦,“孕婦。”
孕婦兼兒童,她一個人還佔了兩樣。
明明應該被百般順從的時機,只是——
天,她家顧先生的臉色爲什麼看起來這麼不善意,明明曾經還是那麼一個高冷的人!
看着他清淡的側顏,陸莞卻不自覺地脣邊帶笑。
這就是顧寧然。隨性之至,黏人至極,在她眼前,少見成熟持重的一面。
她的人生裡,有過很多人,喜歡過、愛過、無視過、討厭過,或走散,或還在,或遺憾,或懷念。終究是她經歷的一部分,一切走向消散之際,或許匆匆過客,或許相伴一生。
而眼前的人她原先是不曾在意的,也是不會期冀共度餘生,可是他便是以那樣不容拒絕的姿態,冷靜的執拗與堅持,讓她的猶豫最終變爲了步步沉淪。
她叫他,“寧然。”
“恩。”
“顧寧然。”
“恩。”
完全是冷情的語氣。
她家顧先生還在生氣。
“我愛你。”
身側的人腳步頓住——這種正中七寸的討饒,多麼地動人。在這種時候表明心跡,處變不驚如顧寧然,也是措手不及。
“你說什麼?”
“沒聽見啊。”她搖頭,自然地向前走去,“那算了。”
他停在原地,不依不饒追問,帶着笑,“再說一次。”
“我不要。”
“陸莞!”
瀲灩明眸倏地亮起,她轉過身,“你叫我什麼?”
他叫她什麼?
陸莞,毛毛,顧太太?
那是他愛戀多年的女子,刻骨銘心。沉迷太久,糾纏、兜轉,他們始終還是走到了一起。他願意呵護她,她也願意陪伴他。
她是他的妻,是他的愛人,是他的另一半。
從此不再孤單。
顧寧然低頭,微笑。
清越的身影漫步走近,攬過陸莞的纖腰帶進懷裡,微涼的脣貼上,輕吻。
柔愛地含了一下脣,額頭相抵,他的嗓音溫潤,“回家吧,顧太太。”
他是她的獨一無二,她是他的天下無雙。
唯願青梅竹馬能夠延續,直到白髮蒼蒼。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