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瞥了一眼張世靈,沒有迴應她,而是自顧自的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先給自己倒了一杯冰可樂,灌了一大口之後,周望面容淡淡的說道:
“兩個月前,郭三笠的屍體在海邊被發現,記錄顯示,他曾在一天前獨自租賃了一艘船隻出海,提供船隻的是一個沒有經過工商註冊的個體戶。”
“但那個所謂的個體戶,卻曾經是一家名爲景泰漁業的公司的員工,而這家已經註銷的漁業公司,又曾經歸屬於遠日船舶集團旗下。”
當聽到周望說出的信息,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看了一眼如今已然是遠日船舶董事長的沈立。
沈立臉色略微一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周望,眼神之中有惶惑一閃而逝,似是不明白周望爲什麼能知曉如此隱秘的事情。
在衆人愣神的時候,周望又接着說道:
“我們都知道,郭三笠在國外還有一個和曾經的初戀女友生下的私生子,只是對方改換了姓名……這件事原本只有郭三笠夫婦以及在背後支持郭三笠上位的那個外籍股東知道,但後來又多了一個人。”
這次輪到張世靈坐立難安了,但周望很快又繼續起了話題。
“這個人又把消息傳遞給了另外一個人……之後,那位私生子失蹤了三天,歐洲那邊的警方至今都沒有找到綁架的兇手。”
周望看了一眼賀經綸,在對方迴避自己眼神的時候,周望卻是問道:“有火嗎?”
賀經綸趕緊上前兩步,掏出打火機親自幫周望點燃了香菸。
幽幽吐出一口煙霧,周望的面目也在霧氣裡變得模糊不清。
“陳總……”
“嗯?”
聽到周望的呼喊,還在消化着周望之前所說的陳橋生,下意識應了一聲。
“郭夫人跳樓的那一天,你的手下就在現場的吧?”
“周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陳橋生臉色一變。
“根據醫院的救護記錄顯示,如果再早一些,也許郭夫人不至於癱瘓的……你說見死不救,算不算一種謀殺呢?”
周望說完,不等陳橋生迴應,他又把目光,轉向了正幸災樂禍的看着其他人的劉恆。
迎着周望幽深的目光,劉恆倒似乎沒有什麼好心虛的,然而不等他挺起胸膛,周望已經淡淡道:
“劉總,同樣是兩個月前,你自稱去了一趟澳島,但爲什麼,出境記錄上並沒有你的名字呢?”
“唰”的一下,劉恆額頭的冷汗瞬間溢了出來。
在場的衆人都不知道他爲什麼會突然面色蒼白,但也敏銳的察覺到周望這句話裡應該暗藏着什麼玄機,只是因爲信息差的緣故,他們其他人並不知道罷了。
在劉恆囁嚅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時候,周望卻似乎也並沒有非要聽到一個答案。
他只是看向郭望山嘆息着問道:
“郭老哥,我問你,郭三笠是什麼時候同意了那幾家電子公司的收購案的?”
“五個月前籤的協議,官方有記錄。”
郭望山沉默之後答道。
“那爲什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呢?”
周望低聲詢問。
屋內一片靜默,似乎沒有人能給他答案,包括郭望山也只是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
“周總,我能問一下,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大事,只是郭南生在這棟樓裡安裝了十來枚氫能炸彈罷了。”
周望輕笑着說了一句。
衆人聞言,一怔之後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現在呢,那些炸彈還存在嗎?”
賀經綸趕緊問道。
“我既然還能坐在這裡和你們說話,你覺得呢?”
在衆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周望已經站起身來。
“你們該慶幸,這一次郭南生被我制止了,那顆炸彈並沒有真的爆炸,可你們誰能保證,第二顆炸彈不會出現?”
周望最後意味深長的掃視了一眼衆人,“晚宴已經開始,很抱歉讓各位錯過了舞會環節,好在長夜漫漫,希望各位還能保持一個好心情。”
說完,周望就離開了房間。
郭望山怔怔的看了一眼周望的背影,眼神略有恍惚。
因爲就在剛纔那一秒,對方的模樣似乎才真正和曾經電話裡的“他”重合,那種彷彿掌控一切的壓迫感,讓郭望山這種大佬都感到呼吸有點遲滯。
轉頭,屋子裡的其他五人,更是神情各異,但顯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不會是因爲那些炸彈,只會是因爲周望那些帶着警告意味的話語。
郭望山搖了搖頭,開口道:“各位,不管起因是什麼,當初那些事畢竟是我們做的太過了,趁還沒有真正惹惱周總之前,我認爲總該想辦法補救一下的,你們說呢?”
……
國金中心一期寫字樓,掛着綠色指示燈的昏暗樓道內。
“噔噔噔”的急促腳步聲響起,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正在拼命的朝下逃竄。
女人無比後悔,她今天爲什麼要穿着高跟鞋前來……
但她起初的想法,只是爲了增加一些儀式感,所以她盛裝打扮了一下。
畢竟在計劃之中,這就是她大仇得報,讓那個男人在志得意滿之中葬身火海的時候。
“這是你的舞會,卻也是我的狂歡。”
高雪蘭甚至都已經提前編輯好了自己的Ins,就等着大火燃起的那一刻點擊發送。
可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爲什麼會在最後關頭,突然就敗的一塌糊塗。
但此時高雪蘭也已經無暇顧及,因爲她在電話裡聽到,那個男人的手下已經朝這棟樓趕來,她只想逃的再快一點,趁這棟樓還沒有被徹底圍堵之前,逃出生天。
不知道是不是高雪蘭的錯覺,她總感覺身後的樓梯間裡已經有着腳步聲響起,好像有什麼人一直在追着她一樣。
讓高雪蘭有點絕望的是,這棟樓實在太高了……她不敢走電梯,只能從樓梯間裡跑下去,可超過50層的高度,彷彿根本看不到盡頭。
終於,在急速奔跑之中,她還是被自己的高跟鞋崴了一下腳,在尖叫之中踉蹌着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劇痛襲來,摔得頭暈眼花的高雪蘭好半天都爬不起身,直到一隻戴着白手套的手伸了過來,把她拉了起來。
“謝謝……“
出身名門的教養,讓高雪蘭下意識道了一聲謝,但隨即她察覺到不對,瞬間僵硬在了原地。
有些艱難的擡頭,高雪蘭在昏暗之中看到了一個年輕的男人,他穿着制式西裝,五官沒什麼特色,只是不斷打量着自己,好似在確認着什麼。
“你……”
片刻後,在惶恐的高雪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的時候,男人已經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視頻電話。
電話接通的很快,隨即男人一手拉着高雪蘭,一手把屏幕翻轉過來,在黑暗之中僅有的亮光裡,隔着電子屏幕,披頭散髮、狼狽無比的高雪蘭,第一次和那個男人面對面。
屏幕裡的周望端着一杯香檳,眼神之中略帶好奇,似乎是想親眼看看,這個已經不是第一次謀害自己的毒蠍女人,究竟是什麼模樣。
而高雪蘭看着衣冠亮麗的周望,即便是在已經被控制住的情況下,她的眼神裡依舊迸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周望!”
高雪蘭尖聲道,“你別太得意,你以爲抓到我又能怎麼樣嗎,我總有一天會從監獄裡出來……而且你別以爲,我就沒有親朋故舊了,我告訴你,外面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等着看你死呢,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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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乾脆破罐子破摔,她就是要噁心周望,讓周望寢食難安。
面對高雪蘭惡毒的詛咒,周望並沒有迴應,只是在打量了幾眼高雪蘭之後,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大抵是沒想到,這個已經對自己策劃了兩次謀殺的女人,看上去和普通的潑婦並沒有太大區別。
“報警了嗎?”
周望沒有和高雪蘭對話,只是詢問起了小汪。
“嗯,警車應該快到了……”
“那就好,記得救護車也叫一下。”
周望只是這樣吩咐了一句,在小汪點頭之後,他就掛斷了電話。
高雪蘭聽得很茫然,不明白叫救護車是爲了什麼,是因爲周望看到自己受傷的模樣了?
他有這麼好心嗎?
就在高雪蘭忍不住想要嗤笑的時候,小汪的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
“喂……對,是我報的警……人在……等我看一下,27層的樓梯間這裡。”
跟隨着小汪的目光,高雪蘭也下意識往牆上看了一眼,隨即她有些奇怪。
因爲兩人此時所在樓層,分明就是31層,她不相信那麼大的兩個數字,身邊的這個男人會看不見。
“但還有一個特殊情況,要和你們說一下。”
這時,她又聽到身邊的男人客氣的對電話那頭說道,“嗯……就是嫌疑人在樓道里跑的太快,似乎是接連摔了好幾層樓,現在的情況不太好,呼吸很微弱的樣子……我已經叫了救護車,對……”
高雪蘭如墜冰窟,剛反應過來想發出聲音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小汪掛斷了電話,似是失手,下一秒,重心不穩的高雪蘭尖叫着又從樓道上摔了下去。
……
咚!
郭南生狠狠地摔了一跤,鑽心的疼痛讓他差點忍不住叫出聲來,但他忍住了。
這裡應該是連接着停車場的消防通道,四周一片漆黑,郭南生也有點辨不清方向,但他不敢停下來,生怕身後的人隨時會追上來。
半截膠帶還掛在嘴邊,郭南生就這麼踉踉蹌蹌的往前跑去。
他的腦子是混沌的。
被從樓上帶下來以後,郭南生都沒想到自己能從那兩個精悍的安保人員手中逃脫,只是他們在把自己帶到停車場之後,好像突然就喪失了警惕,居然轉身抽菸閒聊起來。
郭南生知道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機會,因爲他清晰的聽到兩人提及,警車馬上就會趕到。
所以他奮力的跑了,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居然真的有成功的希望。
砰!
又撞開一扇門,路燈的光芒揮灑,遠處隱約有着人聲,郭南生髮現自己居然真的從樓裡逃了出來,這裡應該是寫字樓側面的一條內部道路,不遠處就連接着繁華的街道。
不知道該從哪裡跑的郭南生只能往人多的地方跑去,他撕掉了臉上的膠帶,企圖矇混進人流找到一條生路。
又不知道跑了多久,已經快喘不上氣的郭南生,終於在一條僻靜的巷道里停了下來,他實在沒有力氣了,只能選擇在這裡躲着休息一會。
癱坐在地上,身後似乎沒有人追來,但郭南生的表情依舊是晦暗無比,心頭縈繞着絕望。
因爲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得掉,當所有的計劃都失敗的那一刻,似乎就註定他已經是喪家之犬,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現在的掙扎,也只是徒勞。
噠噠噠!
這時,高跟鞋撞擊地面的聲音傳來,生不出力氣的郭南生擡頭,就看到了一個裹着長風衣、戴着金絲邊眼鏡的冷豔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自己身前,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己。
啪嗒!
緊接着,一個小號的手提包扔到了郭南生的腳下。
“你,你是……”
不知所措的郭南生問道。
“你不用管我是誰,是周總讓我來的。”
被臨時叫來幹活的戚嘉懿,還殘留着一些起牀氣,尤其她還聽周望提及了部分事情經過,其實內心並不贊成周望的做法,所以也沒給郭南生什麼好臉色。
“周望?”
郭南生臉色一變,隨即反應過來了什麼,他的眼神也變得複雜了起來,“可是他,他爲什麼……”
“因爲只有這樣,你還有一些逃脫的可能。”
戚嘉懿雙手插兜,淡淡道,“但國內你是不能再繼續待了,這揹包裡裝的是你的‘船票’,現在立刻打車去洋山港,揹包裡還有一個電話,聯繫那個人,他會安排你走海路出去。”
郭南生下意識打開揹包看了一眼,裡面是一沓沓捆好的百元大鈔以及一張名片,依稀能看到“遠日船舶”的字樣。
郭南生的腦子一團亂麻,但他沒有懷疑這是周望的陷阱,因爲周望想要徹底按死他的話,完全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
“我……”
千言萬語堵在郭南生心頭,他嘴脣顫抖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麼心情,只是等郭南生擡頭想要再問些什麼的時候,才發現女人早就已經轉身走遠了。
握緊了拳頭,在陰暗的角落裡掙扎了一兩秒之後,郭南生終歸是一咬牙,抓起揹包,起身踉蹌着朝光亮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