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家裡的每一個角落,顏子樂都能看到自己曾經跟麻麻一起玩耍一起生活的一幀幀畫面。
那個時候,他是這個家裡的一分子,可是光明正大地從一個房間躥到另一個房間。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叉着腰,跟顏笑笑頂嘴。
可是現在,他連回自己的家都要等到顏笑笑睡着之後,哪怕想見自家麻麻一面,也必須偷偷摸摸。
因爲,他不再是人類,他跟麻麻之間彷彿多出一條無形的河,把他們母子無情地隔離開來。
一個在此岸,一個在彼岸。
“我在這裡等你,你去吧。”
楚衡在沙發前停步,優雅地落座。
顏子樂知道他心裡並不願意去看顏笑笑,今晚還是自己纏着他,他被纏得不耐煩了,才帶自己過來的。
顏子樂乖乖點了一下頭,獨自走到顏笑笑的臥室門口,手在門把上輕輕一轉,很輕鬆就把門給打開了。
麻麻怎麼這麼粗心大意,臥室的門都沒有鎖就睡覺了
幸好是自己回來了,如果今晚闖進家門的是壞人,她可怎麼辦纔好
這個女人啊,總有辦法讓人替她操心
顏子樂默默腹誹着,在心裡替神經粗線條的麻麻着急。
他覺得她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是這樣不會照顧自己,真是白活了二十三歲
可是,當擡眼掃過房間的大牀時,顏子樂不禁愣住。
只見牀上,被子整齊地疊成豆腐塊,一看就知道壓根沒有人睡過。
顏子樂疑惑地皺起小眉峰,思索着這麼晚了,他家麻麻不在房間裡睡覺是跑到哪裡去了
自從她上樓以後,他和楚衡就一直站在樓下,他可以肯定她沒有下過樓。
那麼,她人呢
顏子樂緊張地衝出了房間,當一擡頭看到自己臥室緊閉着的門時,他不禁愣了下。
一雙小短腿兒像是有自主意識一般,慢慢走到了他自己的臥室門口。
顏子樂擡起手輕輕握上門把手,轉了一下,發現門被反鎖了。
原來,麻麻不在自己的房間,而在他的臥室。
可是,顏子樂不太能理解,爲什麼她不在自己房間睡覺,而是把自己反鎖在他的房間呢
他用顏笑笑以前教他的方法把門打開,然後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然而,當看到窩在他牀上睡着了的顏笑笑時,顏子樂頓時愣在當場。
只見顏笑笑抱着顏子樂平時當枕頭用的毛毛蟲玩偶,閉着眼睛睡得正沉。她的睡顏很清麗很秀氣,呼吸平穩,嘴角淺淺地翹起一個弧度,看樣子應該在做什麼美夢。
這兩天,顏笑笑開始跟着賀蘭靖學習做獵人的基本功,的確是累到了,所以告別了賀蘭靖後,她胡亂衝了澡就一頭倒在牀上睡着了。
顏子樂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了一眼又一眼,可是,他的腳下就像是生了根一樣,看了許久都不願意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睡夢中的顏笑笑忽然翻了個身,將臉朝着他所站的方向。
顏子樂頓時嚇了一跳,以爲她這是醒過來了。可是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她再有其他動作,他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又在牀尾站了半晌,顏子樂終於準備轉身離開。
然而,此時,顏笑笑的嘴巴突然動了動,如喃呢般地輕喚了一聲:“小樂”
顏子樂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後背一僵,愣在當場。
他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緊緊盯着牀上躺着的人,以爲這一回顏笑笑是真的發現了自己。
可是,當他看到顏笑笑依然緊閉着的雙眼時,才意識到她其實並沒有醒過來,只不過是在說夢話。
果然,下一秒,顏笑笑的雙脣動了動,再次開了口:“小樂,你要好好的”
顏子樂沒有想到在夢裡麻麻還記掛着自己,呆呆地望着她,鼻子突然就酸了。
其實,當時顏子樂選擇跟楚衡離開也是無可奈何,因爲他發現自己在聞到鮮血的味道後,會喪失理智,而且還會做傷害顏笑笑的事。
爲了不讓自己再有機會傷害到他,他不得已才選擇離開。
其實,他是多麼多麼想陪在麻麻的身邊。雖然麻麻大多數時候都很懶,可是,他願意照顧這樣懶的麻麻。雖然麻麻總愛教訓他,可是,他喜歡跟這樣兇的麻麻鬥嘴。
可是,現實就是那樣的殘酷,讓他沒有辦法再待在麻麻的身邊。
他無法忍受自己竟然那樣貪婪又肆無忌憚地喝顏笑笑的血,他怕有一天自己會把她身體裡的血全部吸光。
所以,他只能逃跑,在鑄成大錯對她造成更大的傷害之前,逃跑了。
他一直自詡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其實,顏子樂只是個膽小鬼,遇到問題只會逃避的膽小鬼。
顏子樂的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水,在眼淚掉下來之前,他飛快擡起衣袖用力擦着眼角。同時,他轉過身,迅速走出了自己的臥室。
在離開的時候,他將房間的門再次反鎖,將門帶上。
顏子樂走得太匆忙,他並沒有看到,睡在牀上的人眼角也有淚珠滾落,掉在枕頭上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就在臥室木門合上的那一刻,顏笑笑緩緩睜開了眼睛。
其實,就在顏子樂開鎖的時候,她就醒過來了。
她知道兒子就站在離自己不住四五米遠的地方,靜靜看着自己。
可是,她卻不敢睜開眼睛,生怕自己一動,就會把他給嚇跑。
她心裡很清楚顏子樂選擇跟着楚衡離開的原因,所以她要變得強大起來,強大到足夠保護他,也足夠保護自己。
只有那樣,她纔有底氣也有資格將兒子重新接回自己的身邊。
而現在,就忍耐吧,一直忍耐到她得到法老權杖的那一天爲止。
顏笑笑相信,那一天一定不會讓兒子等太久。
客廳裡,楚衡睨了一眼從臥室裡走出來的顏子樂,淡淡問道:“看完了”
“嗯。”顏子樂悶悶地點頭應了一聲,並沒有拿正臉看沙發上的男人。
因爲,他怕楚衡會看出他臉頰上殘留的淚痕。
“那就走吧。”說罷,楚衡從沙發上站起身,長腿一邁,率先走出了大門。
客廳裡重歸寧靜,就好像誰也不曾來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