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跨進家主院的大門,一眼就能看到此時正在樹下打太極拳的白芷。
只見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長袍,每個動作看起來慢條斯理卻暗含章法。他花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亂,一雙眼睛神色氣明,一套拳法打得如行雲流水般剛柔並濟。
白雪和白紹華走到近處,並沒有出聲打擾他,只是安靜地看着他打拳。
最後,老人兩手平分舉過眉頂,一個深呼吸,雙手緩緩垂落下去,並步還原到起始姿勢。
一套拳法,完美結束。
轉身,當目光掃到站立不遠處的兄妹時,白芷臉色深沉如水,就像是沒有看到他們一般,擡步就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白雪見狀,立即追了過去,伸手直接攔在他的面前,“老爹!”
白芷這才慢悠悠地擡眸看向她,淡淡應道,“嗯。”
白雪觀察着他臉上的神色,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決定開門見山地說道,“老爹,我承認我們瞞着你十一的真實身份是我們的不對,可是,我們就是怕你會像現在這樣,才一直沒有說的啊。我……”
白芷在石桌前停住腳步,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喝了一口,等把茶喝完,纔開口說道,“言則,問題都出在我的身上?”
“父親,小雪她不是這個意思,她其實……”
“紹華,”白芷忽然出聲,將他的話打斷,“這裡沒你什麼事,你先出去吧。”
“父親!”白紹華一聽這話,心中頓時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還想再說點什麼,可是白芷已經一擡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說。
“紹華,我想跟白雪單獨談一談。
”
白紹華看了一眼白雪,想了想到底是對白芷一拱手,退出了院子。
大樹下,立即就剩這對父女倆。
白雪不知道白芷心裡在想些什麼,更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將哥哥趕出院子,兩隻眼珠轉來轉去,似乎是在想着應對的辦法。
“小雪,我好像從來沒有跟你提起過你娘吧?”白芷忽然輕輕開了口,深沉的嗓音下還隱藏着一絲來自遠方的悲涼與哀慟。
白雪聽着這話,只感覺心下狠狠一緊,有些不明所以地盯着他,“老爹,你怎麼了?”
白芷沒有回答她的話,也沒有看她,只是將視線投向遠方,緩緩出聲道,“你娘她十七歲就嫁來了白府,與我很是恩愛。在你滿週歲沒多久,她便與朋友離家出去遊玩,可是,我沒有想到,等她回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再是她。”
白雪聽着父親有些虛無飄渺的語氣,只感覺沒來由地一陣心驚肉跳。她不知道他爲什麼在這個時候提起自己的孃親,因爲這麼多年來,她孃的死一直是白家不能提起的禁忌。
“老爹,我不懂,什麼叫我娘不再是我娘?”她忍不住追問。
“她回來後整個人行爲舉止就很怪異,原本我也沒有多心,覺得她大概是離家太久,所以剛回來覺得不適應。可是,沒有想到——”
白芷說到這裡,頓了頓,白雪好奇地追問到,“沒有想到什麼?”
“等到半夜,所有人都睡熟了。我醒來起夜,忽然發現院子裡有奇怪的響動,等我走過去看的時候才發現,是你娘背對着我站在樹下。對,就是這棵樹下,而她的手裡還抓着個丫鬟。當時,我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就叫了她一聲。等她回頭,我差點被當場嚇死。”
白雪心下又一緊,“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你娘雙眼赤紅,嘴邊露出一對鋒利的尖牙,而她的嘴角流着鮮血,整個人看起來驚悚無比。
”
白雪頓時捂住了嘴巴,所以,她的孃親是變成血族了嗎?
“她手中抓着的丫鬟已經死了,她在吸那個丫鬟的鮮血。”白芷說到這裡忽然閉了閉眼睛,似乎是不願意再回想那一段痛苦的記憶,“你孃親她變成了血族,殺人不眨眼的血族。”
白雪聞言,渾身不由狠狠一僵,以一種不敢置信地眼神看向他,“老、爹,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爲什麼要騙你?”
原來竟是這樣,難怪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對孃親的死三緘其口,是因爲孃親竟然變成了血族麼?
白雪咬着脣,沉默片刻,語氣艱難地繼續追問道,“那麼,後來呢?孃親是怎麼死的?”
雖然人變成血族後有可能會喪失理智,可是,只要不是被人殺死,他們就可以繼續活在這個世上。如果孃親只是變成血族,那麼她是不是還活着呢?
這,纔是白雪真正想知道的。
白芷看着女兒眼中的迫切,再次深深嘆了一口氣,回道,“我是殺死了你娘。”
什、什麼?
白雪如遭雷擊,瞪大了雙眼,震驚無比。
“老爹,你、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她目光緊緊盯着白芷,不敢相信地直搖頭。
“不然,你以爲當年你哥他爲什麼一心想要殺了我?”白芷悽然地扯了扯嘴角,又接着說道,“這些年來,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哥,反倒是一直對殺了你孃的事耿耿於懷。
很多時候,我也很後悔,當年爲什麼要下那樣的狠手?可是,小雪,如果我不下手,你娘就會繼續殘害那些無辜的人。爲人醫者,該有父母之心。我不能爲了一己之私,而讓別人妄送性命,你明白嗎?”
白雪聽着他的話,紅了眼眶,竟哽咽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用力點頭。
“你哥當年在我茶水中下毒的時候,其實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殺了你娘,我賠了自己的性命去黃泉陪她也是應該。”白芷當年的確是想裝作不知道把有劇毒的茶水喝進肚子,結果沒有想到他懷裡剛滿週歲的白雪不小心將那杯茶給打翻了。
當幾位長輩發現灑在地上的茶水居然翻起了白色的泡沫時,立即開始調查此事。誰知他們剛開始查,白紹華就主動交待說是他下的毒,他要殺了他的父親。
正因如此,族中長輩覺得他小小年紀卻包藏禍心,於是決定將他逐出白家,並永遠從族譜上除名。
白芷找兒子單獨談過,甚至願意替他向長輩們解釋事情的原委,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在白芷跟他談話後的夜裡,他就悄悄離開了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