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雖已退出門去,此時內心牽掛李家人,也牽掛小姐,因此端着碗卻一直待在門口處,並未走遠。
聽着小姐痛聲哭泣,皓月在心裡想道:“難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內心痛到了極點,皓月突然將心一沉,猶如自高空墜落一般,渾身都跟着緊張和害怕起來,又好似真的是自己的心臟自胸腔處墜落下去一般,登時渾身不禁起來雞皮疙瘩,鼻腔也是重重地呼吸了一下。
喘着粗氣,皓月也覺得滿眼之前都是星星了,將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處,快速向下撫摸了幾下,也讓自己順了順氣,半晌之後,心才平靜下來,想道:“小姐去求趙老爺無望,我這個下人卻還能有什麼辦法?”
正空思無什麼計較處,皓月又仔細一聽,只聽得小姐還在隱隱哭泣,只是哭泣之聲漸漸減弱了。皓月心中想道:“小姐現在還挺着大肚子,這般啜泣,身體哪裡又能承受得了?”
雖然聽着小姐的哭泣之聲減弱了,卻還是有,皓月不忍心就要進屋去安慰小姐。剛邁出一步來,卻在心裡想道:“趙相公就在房中,我去又能做什麼?”
對啊,自己去又能做什麼?自己和小姐相知相伴,也算是知心的好朋友了,現在小姐家人有了難,自己卻什麼忙也幫不上,一想到這裡,皓月內心便自愧不已。
突然又聽身後老爺的聲音道:“半夜不睡,你在這裡做什麼?”
皓月驚訝一聲忙向身後一看,果然見老爺過來了,忙俯身行禮道:“老爺。”
本來心裡想着小姐的事情,卻沒想到老爺突然出現,因此皓月慌忙之下,渾身都有些顫抖了,話也說不清楚。
趙挺之好似十分不耐煩,向着皓月一擺手,說道:“行了行了。這裡現在不需要你在,若清照有事,老夫自會叫你的。”
皓月也不知趙老爺要做什麼,只想着老爺要自己走。自己便走了吧。突然又在心裡一想:“趙老爺怎麼又來了?想必是來安慰小姐和趙相公的,既然如此,或許還有機會。”
如此一想,皓月內心倒是真有些歡喜,不過她還是忙點頭道:“是。”
隨即她俯身退了下去。
趙挺之提了提衣衫。看着皓月遠去的身影,隨意道:“添亂。”
又轉頭向門內一看,趙挺之見自己兒子正和兒媳相互依偎,雖是夫妻,可是他們二人的行爲在自己眼中多少還是覺得不雅,不過又一想,尋思道:“他二人本就在房中,是我自己撞見他們這個樣子的,不是他們的錯,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他正想說話。卻聽屋子裡兒子道:“娘子,事情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你道我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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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明誠話一說完,李清照便看了看相公,將手臂向上一攬,攬住相公的脖子,將臉湊近了相公的臉,二人鼻尖好似近得就要觸碰。
趙明誠粗聲呼吸,眨了眨眼睛,盯着娘子的眼睛。面部呆滯。
李清照咧了咧嘴,又忍住,嘴角上下移動,嘴脣變成波浪曲線。最後嘴脣一動,終於還是忍不住,哭泣了出來。又將頭向相公胸口處猛然一靠,用頭用力在相公胸口處撞了幾下,越撞越是用力,咬着牙。啜泣哼哼着,樣子十分難看。
趙挺之驚訝萬分,怎麼自己一向溫柔的兒媳竟然是這個樣子?
趙明誠忙伸手扶住娘子的肩膀,忙說道:“不要這樣,娘子,不要這樣,我們可以想辦法,卻不能作踐自己啊。”
李清照終於停下來,卻是歪着腦袋看向空處,哭泣道:“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既然公公不能答應,我也救不了家父,那麼,那麼我便隨他一起回鄉下去算了。”
趙明誠登時臉色一變,忙說道:“娘子怎麼要走?明誠,明誠可是不想讓你傷心吶!”
趙明誠一連說了兩個“明誠”,那自然是強調自己了,心裡其實想道:“娘子你怎麼衝我發脾氣?你若走了,我又怎麼辦?”
李清照擡眼瞧瞧相公,其實她也心知自己方纔儀容盡失,而且自己方纔所做事情實在難以讓人接受,相公內心自然是責怪自己了。
可是自己胸腔內一團火氣上來便無法消去,現在自己內心正煩,相公你就不能遷就一下自己嗎?
因此李清照聽聞相公的話,更是囂張了起來,將相公向後一推,推得用盡了全力。趙明誠自然不能將娘子放開了,儘管娘子用力推自己,自己卻還是要用力拉拽住她,忙道:“娘子你可切莫這個樣子,作踐自己並無益處。”
若自己相公對自己嚴厲一些,斥責一聲,自己便也就消停了,可是相公不但對自己發怒的行爲忍讓了,而且還一直勸自己。那自己便更加嬌縱了,撕扯衣物,向下揮舞着拳頭,只是渾身都不消停。
趙明誠看着娘子如此瘋狂,心裡想着,方纔娘子還是虛弱着窩在自己懷中哭泣,現在卻是突然大發雷霆,舉動異常,實在令自己驚訝。不過驚訝之後,趙明誠便是傷心,他心知,娘子舉止異常,便是內心悲憤到極致了。
娘子內心悲憤,自己便要去安慰她。
李清照心想,相公遷就自己,自己便更嬌縱了。
如此一來,二人在房中大鬧了一會兒,趙挺之在門外看着,雖對兒媳這粗魯行爲心裡不滿,卻是心一軟,又想道:“李格非都要出城了,清照因此而發些瘋狂,也是正常。”
低頭握住了雙拳,趙挺之心裡琢磨了一下,本來自己還想着要去與兒媳說上一說話,卻是於心不忍,自己還過去幹什麼?讓兒媳看着自己,內心更加苦悶嗎?
趙挺之乾脆一轉身過去,就要遠去。
李清照大聲哭泣着,本來還是撒嬌無力,突然眼睛向門外一看,突然之間“呀”了一聲,渾身縮了縮,向牀內挪了一步。
趙明誠心裡疑惑。娘子這是怎麼回事?看着娘子目光奇怪,便一轉頭,順着娘子向後看。
果然,看完之後。趙明誠也是“呀”了一聲,道:“爹爹怎麼在這裡?”
趙挺之本來想走,卻聽明誠叫了自己一聲,便順勢回身去看,正與明誠相對。
趙挺之內心想着。讓兒子兒媳看到了,就進門去吧。
於是邁開一步便向門內行去,愁苦的臉色之中露出一個微笑來。
趙明誠也覺得頓時拘束了起來,忙站立起身來,看着爹爹,雙手前前後後胡亂一放,卻終究不知應該放在何處。
趙挺之與兒媳相對,溫柔笑道:“清照你好些了嗎?”
李清照渾身拘束難受,本以爲自己方纔所做的事情盡在公公眼下,公公會對自己大發雷霆。卻沒想到公公會對自己和顏悅色,因此竟有些受寵若驚了,忙也溫柔點頭,微笑迴應道:“多謝公公關心,清照並無大礙。”
雖然微笑,李清照眼角卻還是淚水橫溢。
趙挺之現在看着自己的兒媳,卻突然對她有了些許好意,現在看她,竟然對自己昔日一直議論人家而覺得愧疚了。
趙明誠這時竟然有了眼識,忙去搬椅子過來。與爹爹道:“父親請坐。”
趙挺之看着兒子這個樣子,突然眼中一亮,不禁驚訝,自己兒子竟然學會關心自己了。
不過這個念頭一晃即過。趙挺之隨即坐了下來,盯着兒媳看,也不等兒子兒媳問自己爲何而來,直接回答道:“老夫內心擔心兒媳安危,因此過來看看。現在兒媳無事,老夫也是十分放心了。”
李清照啜泣一聲。伸手去微微擦拭眼角,微笑道:“多謝公公關心。”
心裡雖然有些不解,公公昔日對自己並不重視,今日爲何要來對自己關心非常?
李清照想了想,竟然將自己方纔內心的痛苦稍稍減弱了一些,將心只放在對公公說話上了。
趙明誠卻不哭泣出來,心裡還想着方纔爹爹說的那些話,暗暗想道:“爹爹方纔將我教訓了一頓,現在卻怎麼又來這裡好言好語的,卻又說給誰聽?娘子她可正傷心呢!”
趙挺之其實就是因爲如此,他方纔將兒子數落了一通,待兒子走了以後,他卻又在心裡想道:“我方纔話是否說得過了?兒子來與我說情,我雖不能答應他,卻也用不着那樣說他。”
因此於心不忍,趙挺之想着要來安慰兒子,卻又不願意拉下老臉來,將心思與夫人說了,趙母聞言,便與老頭子說道:“明誠他雖然有些嬌氣,卻也是個懂事的孩子,你現在去找他,不用多說什麼,只要關心他一兩句,便可將他說得開心了。”
趙挺之受夫人鼓勵,便自屋裡出發,來到這裡,正碰見皓月,於是纔有方纔那一段。將皓月說走之後,趙挺之見兒子兒媳相互擁泣,心裡不禁又想起了兒媳所寫的那一句詩來:“何況人間父子情。”他心又想到了兒媳,兒媳在地上苦苦跪倒多時,只爲求得自己一語答應她,卻因此而暈了過去。
爲趙家傳宗接代,還要遭受精神痛苦,趙挺之突然又覺兒媳十分不容易,是人心軟,因此對兒媳種種撒嬌的舉動只看在眼中,卻不發怒。正待要走,卻被兒子兒媳給看到了,因此無法,這才進來。
不過既然進來了,便要安慰他們幾句。
趙挺之笑罷,見兒媳對自己微笑,全然出於表面,卻不是真心,於是想道:“現在這個時候,他們又怎麼會笑得出來?只不過是敷衍我罷了。”
因此將臉色也是一變,趙挺之道:“清照還想着你父親嗎?”
李清照一頓,停在原處,渾身都不動了。突然只覺內心陰沉,李清照的眼淚又不禁噴了出來,欲止不得,難以自控。
趙挺之伸手示意道:“不用忍着,你若想哭,那便哭出來就是了,不用忍着。”
李清照見公公面部表情十分認真,而且聽他話語誠懇,因此也不忍了,而是放聲大哭起來。
趙明誠見娘子哭泣模樣,真是將女子嬌滴滴的模樣盡數丟盡了,不過娘子越是這個樣子,自己便越是心疼,因此也不顧家父了,就當這房間之中就有自己和娘子了,便是一步搶上去,伸手將娘子的頭一摸,將身子向前一靠,讓娘子枕在自己肚子上。
李清照被相公一摸,更是忍不住要大哭了,左右搖晃着腦袋,口中不住地說道:“爹爹還請恕清照無能,不能將你救回來了。”
趙明誠忙回身,還欲再求一回,便與爹爹道:“父親,你看到了嗎?你難道便忍心讓娘子痛苦至此嗎?”
趙挺之主動前來安慰,本以爲自己是好心,他夫妻二人會感謝自己,卻不想讓兒子給了一句嚴厲的問話,一方面他覺得自己有理,另外一方面便是依老而行了,自己可是你趙明誠的爹爹,你就這樣和你爹說話嗎?
於是一拍桌子,趙挺之憤怒着起身來,與兒子道:“你在質問我?”
趙明誠心也稍稍懼怕父親,卻還是堅持道:“並非明誠對爹爹無禮,而是現在情況,爹爹你沒看到嗎?”
趙挺之自然不願被兒子質問,因此將手一背,轉身過去,冷冷一“哼”,道:“我沒看到。”
趙明誠哭泣道:“父親,你切莫要對恩師下如此重的手啊。”
趙挺之猛然轉過神來,指着自己的兒子質問道:“你把話說清楚,父親如何下重手了?李格非可是受皇上旨意而被免官的,又關老夫什麼事?”
李清照哭泣着,漸漸聲音減弱,卻聽相公在和公公爭辯,待聽得相公要求說要公公幫忙,心裡便又想道:“難不成公公改變了主意,要來幫助我嗎?
一定是這樣,若不然,公公現在爲何又來?”
李清照內心猛烈跳動,她忙將雙手在牀上一按,將自己身子挺直了,與公公道:“家父與公公算是老鄉,公公以往仗義,現在見家父落了難,又怎能袖手呢?”
趙挺之一拍自己的身子,心裡想道:“老夫來這裡看你,那是出於好心,你這個姑娘怎麼不識好歹,還來問我?”
趙明誠卻不管,還是對爹爹求道:“人在朝廷,不都講究真情嗎?爹爹你在朝多年,難道就真的願意看老鄉失意終老嗎?”
內心憤怒至極,趙挺之又一拍桌子,怒聲斥責道:“你將父親當作什麼人了?父親對人可是那種見死不救嗎?”
李清照突然又是歡喜,對公公道:“既然公公爲人仗義,那便請公公施以援手,救一救家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