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主任，副主任，滬寧、滬杭、滬漢鐵路均已封鎖，但暫未發現目標。”
76號總部內，一個小特務跑到李施羣面前，向其彙報了搜查進展，旁邊站着的丁莫村、吳四寶、銅鎖等76號高層表情嚴肅。
收到李施羣的命令後，途徑滬上的幾條鐵路全部停止發車，還沒上車的乘客一律扣押。
至於那些已經發車的列車，將會在距離最近的站點停車，由當地日僞軍警接手盤查工作。
特務們的調查重點是佩戴假髮者和光頭，這是76號目前掌握的歸有光的唯一特徵，證件可以造假，但頭髮短時間內可長不出來。
李施羣聞言皺眉，看向另一邊：“水路呢？海輪和長江上的輪船都要檢查，這次的敵人很狡猾。”
吳四寶上前一步回道：“都沒有發現，這兩天只有一艘海輪離開滬上，船上的日本秘密警察甄別過，歸有光不在乘客以及船員之中。”
“長江上的客輪、貨輪、漁船倒是比較多，不過江面上的盤查一直很嚴，稽查隊、日本海軍和咱們的人都沒看到與目標相似的可疑人員出沒。”
聽聞鐵路，水路一無所獲，李施羣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他再次轉頭，銅鎖趕緊立正回答。
“機場和出城的公路也沒收穫，目標是職業情報人員，而且是最精銳的情報人員，若是想要逃跑，咱們很難阻止。”
“廢物！”
李施羣怒了，罵完之後他微微調整了一下呼吸，詢問丁莫村這個正牌主任接下來該怎麼辦。
丁莫村豈能不知道老對手的打算，笑着打了個哈哈，說了些類似【這件事看起來很難，實則一點不簡單】之類的廢話，反正就是不表態。
歸有光確實很重要，但p股決定腦袋，丁莫村都準備去混政壇了，沒必要臨走前再沾上一p股的屎。
李施羣被這頭老狐狸氣得牙癢癢，轉而怒視吳四寶：“吳隊長，陳恭澍的招供有收穫嗎？”
面對死亡的威脅，陳恭澍終究還是當了叛徒，他將軍統在滬上的佈置賣了個乾淨，唯獨隱瞞了歸有光和自己見面的原因。
陳恭澍這麼做，也許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也許是仍然抱有一絲希望，如果李施羣死了，他說不定可以逃出生天。
作爲一個老牌特務，任何時候都不能交出所有底牌，而現在這種情況，軍統針對李施羣的計劃就是他的底牌。
聽說李施羣還想着招供，吳四寶面露苦笑：“李主任，你知道的，軍統那幫人粘上毛比猴子還精，陳恭澍失聯了這麼久，他們不可能等着我們上門抓人。”
“不僅如此，軍統的人撤退之前，還在據點內佈設了大量炸彈和詭雷，抓捕的新人沒有經驗，不小心碰到了陷阱，當場炸死了多人。”
要不是場合不對，吳四寶真想大哭一場，一共七處抓捕現場，爆炸了三個，警衛大隊死傷數十人，他都快成光桿司令了。
這個消息令李施羣大爲震怒，歸有光沒抓到，軍統在滬上的特務也沒抓到，那陳恭澍豈不是白抓了？
看到頂頭上司眼冒兇光，吳四寶嚇得一哆嗦，連忙解釋：“不過陳恭澍提供的死信箱有發現，就是他與軍統滬上備用情報網聯絡的那個秘密信箱。”
“什麼發現？快說！”李施羣眼睛一亮，立刻追問。
“據附近住戶回憶，有個日本人在死信箱旁邊停留了數分鐘，我們正在追查此人的下落。”
吳四寶和李施羣的對話讓在場的人都是一驚，但衆人驚訝的理由不同，丁莫村等漢奸驚的是軍統滲透之深，銅鎖驚的是同伴可能會暴露。
丁莫村沉默半響，試探着問道：“李副主任，要不這事就到此爲止吧，或者將案子交給憲兵隊和特高課處置。”
在華日人享受法外治權，新政府無權處置，哪怕76號是情報機關，也不方便對日本人下手。
李施羣聽到這話眼睛都紅了，跟準備跑路的丁莫村不同，這件案子要是辦的不漂亮，定然會影響他接任76號主任。
“丁主任！”瞪着一雙因熬夜變得血紅的眼睛，李施羣目光兇狠：“難道你忘記季先生的理想了嗎，不除掉這些山城的黨內叛徒，你我將死無葬身之地！！”
丁莫村不想跟這種瘋子吵架，乾脆擡腳往外走去，隨着他的動作，不少76號特務頭目也跟着走了。
還沒有抓到歸有光，76號就已經分裂成了兩個派系，丁、李在這一刻徹底撕破臉皮，下面的人也開始分邊站隊。
即將跨出大門的時候，丁莫村回頭勸道：“老兄，咱們都是從地下黨跳過來的，後來又追隨季先生來了金陵，未來會不會有第三次變故，這事誰也說不準。”
“人人都說呂布是三姓家奴，但他們卻忘記了，劉備是中山郡王之後，袁紹兄弟是四世三公，即便如曹操，先祖亦是大漢相國，似我等普通人想要出人頭地，只有投靠勢大者。”
講到這，丁莫村的語氣變得譏誚：“可這世道，誰勢大，誰勢弱，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所以啊，話不可說盡，事不可做絕，言盡於此，告辭了。”
或許是因爲日本人在東南亞的戰局不順，丁莫村多說了兩句不合時宜，甚至是犯忌諱的話。
他也不怕季某人和日本人知道，事到如今，金陵政府的大員們誰不跟山城暗通款曲。
就連季某人，恐怕也是暗懷【不是愛風塵，似被前身誤】的心思①，指望重新回頭哩。
看着丁莫村頭也不回地離開，李施羣氣的火冒三丈，大聲下令抓緊追查在死信箱出現的日本人，吳四寶等人無奈回了聲是。
滬上的日本人數以十萬計，想從中找出某個人，難度堪比大海撈針，但命令就是命令，必須執行。
76號特務圍繞死信箱展開了拉網清查，凡是看過、接觸過嫌疑人的百姓統統被詢問了一遍。
目擊者回憶，嫌疑人穿着和服、木屐，由於和服的顏色較爲特別，故而很多人對其印象很深，一條關鍵線索很快浮現。
一個在街邊擺攤的商販表示，自己曾在一家日本飯店看過嫌疑人，當時嫌疑人站在路邊招攬客人，身份應當是店主。
有了準確的身份信息，76號很容易便找到了那間日本飯店，李施羣聞訊親自帶隊趕往現場，準備實施抓捕。
狗P的話不可說盡，事不可做絕，他不想像丁莫村一樣當三姓家奴，他要一步一步爬到最高。
下定決心的李施羣叫來了76號全部精銳，爲了防止有人通風報信，他下令所有行動人員互相監視，不得獨自行動。
昏黃的路燈下，特務們手持衝鋒槍和手槍快速接近目標地點，路過的行人倒了大黴，全都被捂嘴扔到了卡車上。
——
深夜，日本飯店。
歸有光坐在牀邊，手裡擺弄着一個鬧鐘，他三兩下拆掉鬧鐘頂部的擊錘，而後躺在牀上和衣而睡。
暗室裡沒有任何照明，只有夜光手錶的慘綠色光線照在歸有光的臉上，顯得有些陰森。
忽的，他猛地起身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再三確認沒有異常之後重新躺下，滬上的夜色更深了。
與暗室一牆之隔的馬路上，一隊隊76號特務壓着腳步沿街道兩邊散開，他們輕輕撬開周圍的民居和商鋪大門，秘密控制了其中住戶。
某棟石庫門房子內，男戶主在睡夢中被人捂住了口鼻，旁邊的女戶主也是如此，兩人當即發出嗚嗚聲。
“噓！不想死就閉嘴！”
李施羣將手指放在嘴前，警告對方不要出聲，戶主夫婦迫於腦門上的槍口只得停止掙扎，李施羣見狀指着窗外小聲詢問吳四寶。
“能確定那個日本人就是店主嗎？”
“能！”
吳四寶回答的斬釘截鐵，並說出了理由：“我將警署裡的戶籍檔案照片給目擊者看了，絕不會出錯。”
“那就動手吧。”李施羣看看手錶，他不想再浪費時間。
“好嘞，主任。”
收到命令的吳四寶表情猙獰，取出一張建築圖紙對幾個特務頭目佈置起行動計劃。
這是從營造廠調取的飯店平面圖，雖然內部不會百分之百準確，但總體構造變不了，可以作爲行動參考。
十分鐘後，大隊特務從四個方面圍住了飯店，負責主攻任務的是一支精銳，人員全部擁有軍事背景。
76號行動人員只用十幾秒就打開了飯店的門鎖，但特務們沒有馬上進入，而是利用探針小心翼翼地檢查門框四周，生怕再遇到詭雷。
又過了幾分鐘，就在李施羣火燒眉毛的時候，負責主攻的特務總算排除了風險，一個接一個的走進了門內。
漆黑的飯店走廊裡，特務們分成兩隊貼着牆壁摸索前進，軟底皮鞋踩在地板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走了十幾步，領頭的特務頭目腳下一不小心踢翻了一個酒瓶，酒瓶觸地的聲響打破了飯店的寂靜，暗室裡的歸有光猛地睜開眼睛。
①《卜算子·不是愛風塵》南宋名妓嚴蕊因捲入官員唐仲友案，遭朱熹誣陷入獄時所作，將淪落風塵歸咎於前世因果，隱含對今生選擇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