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歸來

長門別賦

慕容嬌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會的長門宮,也不記得,是誰將自己送回來的。甦醒後的她,睜開眼,看見的,便是淡青的帳幔和熟悉的擺設。她的牀邊,趴着睡着的月兒。慕容嬌剛一醒來,淺睡的月兒便張開了眼,對上慕容嬌虛弱的容顏,月兒驚喜的跳了起來:“娘娘,您終於醒了!”這麼多天了,慕容嬌的甦醒,讓月兒歡喜的手舞足蹈起來。

“月……咳咳……”慕容嬌張張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嘶啞的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了。

“娘娘,水來了。”月兒注意到慕容嬌的不妥,忙端過一杯水來遞到慕容嬌的面前,喂着她喝了下去。

一陣清流劃過,此時,慕容嬌才覺得舒服了一些,便開口問道:“我是怎麼回來的?”那嗓音中,仍是沙啞的味道。想來,應該是那一日的呼痛聲傷到了喉嚨了吧。

“月兒見娘娘這麼久都沒回來,有些不放心,便出去找,誰知卻發現娘娘昏倒在漪蘭殿前,便趁人不注意將娘娘背了回來。”月兒想着那一日看到慕容嬌染血的衣裙的時候,那種恐懼,幾乎讓她不能言語。即便是現在想起來,她仍是一陣後怕。若不是自己及時找到了娘娘的話,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慕容嬌聽了月兒的敘述,諷刺的扯了扯嘴角:最後,他到底是沒有救自己啊!想來,在他的眼裡,她應該是可有可無的吧,不過是一個閒暇時的玩具而已。

“娘娘,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猶豫了半天,月兒終於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雖然知道這樣也許會讓慕容嬌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但是,她是真的有些擔心,失憶後的慕容嬌,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不該得罪的人了。

“沒事的,不過是得罪了那些女人而已。”慕容嬌說的雲淡風輕,就好像那個幾乎喪命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娘娘究竟得罪了誰,竟然敢下這樣的狠手?”

是誰?月兒的話,讓慕容嬌心中一頓。怪得了誰呢!是她的盲目和天真,纔有今天的下場的不是嗎?若真的要追究責任的話,只能說,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吧。竟然,會靠近劉徹這樣的危險。

“娘娘?”

“已經過去了。”慕容嬌緊了緊月兒的手,說道,“月兒,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好嗎?”

“可是?”月兒還是擔心,擔心慕容嬌口中的那人會繼續加害慕容嬌。

“沒什麼可是的。”慕容嬌知道月兒的擔憂,想了想,這才說道,“我們只要待在長門宮不再出去了,她便是有再大的本事,有能奈我何呢。”這次的事,不僅讓慕容嬌看到了後宮的險惡,也同樣的,讓她看到了劉徹的冷情。所以,這一刻起,她心底暗暗發誓,不會再輕易走出這道宮門。她,只是想要平靜的生活而已。

“……那好吧。”月兒仔細一想,覺得慕容嬌說的確實是有道理,便不再追問什麼了。畢竟,長門宮有劉徹的聖旨,任何人不得擅入。

“月兒,謝謝你。”慕容嬌看着月兒紅通通的雙眼滿布血絲,知道這幾日她一定是沒日沒夜的在照顧自己,累得不行了,剛纔纔會睡着的。

“娘娘說的什麼話,月兒照顧娘娘是應該的啊。”月兒並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只淡淡的笑道。

慕容嬌聞言,臉上閃過感動的神情,說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謝。”謝謝她,一直照顧着她,關心着她。

“娘娘這會兒剛醒,一定是餓了吧,月兒去給娘娘那些吃的來吧。”月兒說道。

她不提慕容嬌還不覺得,經月兒這麼一說,慕容嬌倒真覺得有些餓了,便問道:“我昏迷了多久了?”

“娘娘都已經昏迷了正正三天三夜了。”月兒擔憂的說道。若不是那太醫一直跟她保證娘娘不會有事的話,要不是慕容嬌今天終於醒了的話,她真的再也撐不下去了,晚上便會讓人給堂邑侯府帶信的。

“原來,已經睡了三天了麼……”慕容嬌想着那一日的杖責,似乎現在,她的屁股,還隱隱作痛着。

“娘娘,您沒事吧?”月兒見慕容嬌忽然變了臉色,還以爲是哪裡不對了,忙問道。

“我沒事。”月兒着急的神色將慕容嬌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擡頭對月兒展顏一笑,說道,“睡了三天,我還真有些餓了呢。”

“娘娘等着,月兒這就去給娘娘那些吃的來。”月兒說完,便匆匆跑了出去,甚至連門都來不及關。

不一會兒,月兒便端着一碗燕窩粥進來了,說道:“娘娘今日沒有進食了,今天剛醒,也不宜吃別的,不如先喝碗燕窩粥吧。”

慕容嬌聞言,點了點頭,暗自感動着月兒的細心。想來,她一定是時時都準備着的吧,要不然怎麼她纔剛醒就有一碗燕窩粥呢。

慕容嬌見月兒似乎是要喂她,便搖搖頭說道:“我還沒那麼虛弱呢。”說完,接過了月兒手中的碗,自己慢慢的喝了起來。

須臾,一碗燕窩粥都進了慕容嬌的肚子,月兒收起瓷碗,問道:“娘娘現在感覺怎麼樣,還要嗎?”

“不用了。”慕容嬌搖搖頭,示意自己已經飽了。“我已經沒事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月兒陪着娘娘。”月兒說什麼也不肯走,只固執的站在慕容嬌的牀邊。

“你照顧了我這麼久,怎麼受得了。”慕容嬌知道月兒是在擔心她,但是她也同樣擔心着月兒的身體啊。

“月兒不累,真的。”

“怎麼可能不累。”慕容嬌嬌嗔道,“三天三夜,不要說是人了,就是機器也受不了啊。聽我的話,快下去睡一覺吧。”

“可是……”月兒剛一張口,就被慕容嬌搶先截了過去:“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什麼可是了。我也想在躺一會兒,你回去睡一覺,這樣纔有精力照顧我啊,你說是不是?”

經慕容嬌這麼一說,月兒終於不再堅持,這才說道:“那好吧,那月兒就先下去了,娘娘要是有事的話,一定要叫月兒哦。”

“我知道,快去吧。”慕容嬌點點頭,只催促着月兒快些去休息。

月兒見慕容嬌又躺回了牀上,這才轉身離開,並替慕容嬌帶上了門。

要睡覺,這只不過是慕容嬌讓月兒下去休息的一個藉口而已。躺在牀上的她,怎麼也睡不着,只是瞪着眼,看着頭頂的淡青帳幔。忽然,慕容嬌眼前一個恍惚,出現了一個淡薄的人影,漂浮在空中。

慕容嬌使勁的眨了眨眼睛,再睜開時,那人影卻並沒有消失。慕容嬌的頭皮,漸漸變得麻了起來。她,該不是撞見了什麼髒東西了吧?

“你不要害怕,是我。”那人影張張口,想要安撫慕容嬌驚愕的情緒。

“你,你是誰?”慕容嬌壯大着膽子問道。

“你用着我的身體,卻不認識我了麼?”那人影淡淡的說道,“我,是陳阿嬌!”

她的話,似平地驚雷,讓慕容嬌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慕容嬌這才仔細的看向那人影,雖然有些朦朧,但是,那張臉,的確陳阿嬌的。這讓她不得不相信,自己所看見的一切,是真的發生了。

“你爲什麼會在這裡?”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慕容嬌以爲,自她的靈魂附着在這具身體上的時候,陳阿嬌的靈魂,便已經消失了的。

“我?”陳阿嬌指了指自己,回答道,“我一直都在啊。”

“你說什麼!?”慕容嬌大驚,難道,陳阿嬌的靈魂一直都在這具身體裡嗎?可是她爲什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陳阿嬌看出了慕容嬌的疑問,也沒有賣關子,徑自解釋道:“其實我一直都在的。只是我的靈魂太虛弱了,所以才一直處於昏睡狀態,不能出現在你面前。所以你纔會沒有感覺到我的存在。”

“那,那現在呢?”慕容嬌小心的問道。

“因爲你受了傷,人比較虛弱,所以我纔會甦醒過來。”陳阿嬌淺淺一笑,說道。

慕容嬌聞言,總算是勉強接受了兩個人共用一個身體的事實。但是,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忙問道:“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到這裡嗎?還有,我要怎樣纔可以回去?”

慕容嬌問的很急,心情,也變得激動了起來。陳阿嬌的甦醒,是不是說明她可以離開了呢?

“抱歉,你的問題,我回答不了。”陳阿嬌的話,打碎了慕容嬌剛剛騰起的希望。“我只知道,那一日我在湖邊,感覺到無邊無盡的孤獨,和悲愴,所以,我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明明感覺自己已經死了,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還活着。而且,我的身體裡,還多了一個你。只是你的靈魂太強大了,而我,卻太虛弱了,所以我纔不得不一直都沉睡着,直到今天。”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要怎樣我才能回去囉?”慕容嬌一下子泄了氣。原本她還以爲可以有機會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爸爸媽媽身邊呢。可是現在……

“對不起,我幫不了你的忙。”陳阿嬌自然是將慕容嬌的神情都看在了眼裡的,心中,也不免心疼起這個突然闖進自己身體裡的女子了。她,是在思念自己的親人吧。就如自己也一直思念着孃親一樣。若是孃親知道自己現在的這個樣子,一定會很傷心吧。陳阿嬌忽然想起了劉嫖,那個真正將自己疼如心肺的孃親。

“不關你的事。”慕容嬌搖搖頭,說道,“倒是我應該跟你說一聲對不起的,是我佔用了你的身子。”

陳阿嬌聞言,淡淡一笑,說道:“你無須自責,若不是你的話,我也許早就死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可以感覺得到,當初,當我被她們救起來的時候,我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靈魂,已經脫離了身體,似乎風一吹就可以將我吹走。但是因爲你忽然撞了過來,所以纔將我撞回了自己的身體。”陳阿嬌細細的回想着那離奇的一幕。也正因爲這樣,所以她並不恨慕容嬌佔據了自己的身體。

“那現在呢,你已經醒了,現在該怎麼辦?”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聰慧如慕容嬌,只要一想也知道。這具身體,是不可能同時接受兩個靈魂的控制的。自己佔據着這具身體的時候,陳阿嬌是沉睡着的,那麼現在她既然已經醒了,那她便只能……

“你放心,我雖然醒了,但是你依舊可以呆在我的身體裡的。”

“什麼意思?”

陳阿嬌微微掀起嘴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意:“我今天之所以能甦醒,是因爲你一時的虛弱而已。更何況,我的靈魂之所以能活到現在,是因爲一直在沉睡的緣故……”

“你,你的意思是?”陳阿嬌的話,忽然讓慕容嬌生出一絲擔心來。

“呵,你已經猜到了是不是?”陳阿嬌看着慕容嬌,笑道,“你很聰明。我的靈魂太虛弱了,根本無法存在太長的時間。”

“那若是一直沉睡下去的話,是不是就會沒事了?”慕容嬌帶着希冀問道,下意識的,她似乎並不想看着陳阿嬌消失。

“是,如果一直保持沉睡的狀態的話,我或許可以更長久的活下去。”陳阿嬌的話,讓慕容嬌面上一喜,但是,還沒等她放下心來,陳阿嬌的下一句話,又讓她皺起了一雙柳葉眉。“但是,我並不想一直這樣沉睡下去。”陳阿嬌如是說。

“爲什麼?”

“我想他,好想、好想!”陳阿嬌忽然冒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來,但是慕容嬌卻聽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

“你這又是何苦呢?”爲了那樣一個薄情的人,的確是不值得。

“愛上了,便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了。”陳阿嬌笑道,那笑容裡,竟然滿是淒涼的味道。她愛他,愛的好苦。

“那你想怎麼做?”慕容嬌問道,或許,她可以幫她的。她這樣想着,如果可以的話,她是真的想要幫幫陳阿嬌的。

“我知道你們經常見面。”陳阿嬌說道,“雖然我的靈魂一直在沉睡,但是他的氣息,我不會感覺錯的。而且這幾天,在你沉睡的時候,我看見了你跟他之間的記憶。”說到這些話的時候,陳阿嬌的眼神中,有一種異樣的情愫一閃而過,只是慕容嬌卻並沒有注意到。

“你想要幹什麼?”不知爲何,陳阿嬌的話,讓慕容嬌忽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我只是想,最後在見他一面。”陳阿嬌這樣說着,臉上,流露出悲慼的神情,讓慕容嬌心中的不安繼續擴大着。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的靈魂太虛弱了,若是強行行事的話,可能會就此消失的!”慕容嬌大聲吼道,她不笨,她自然猜得出陳阿嬌話裡的意思。

陳阿嬌對上慕容嬌焦急的視線,微微一笑,帶着絲無奈,說道:“我知道,但是,我非做不可!”

“你……”慕容嬌還想要說些什麼,可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就在她張口的瞬間,陳阿嬌的靈魂已經回到了身體裡,並且,奪回了對這具身體的主控權。而慕容嬌的靈魂,卻慢慢的沉睡了下去。

到底是這具身體原本的寄主,即使是靈魂虛弱,但是在慕容嬌也受了傷的時候,到底還是讓她佔據了那麼一點點的優先。

只是,陳阿嬌沒有說出來的是,她的靈魂,已經弱到了什麼樣的地步。這一次的出手,是趁着慕容嬌正是虛弱的時機的。但是,她也只有這麼一次的機會。而結果,卻早已經註定了。對於她,只有消逝而已。不管有沒有這一次的強行行事,陳阿嬌,都註定了要消逝。這,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所以,她纔會選擇這樣的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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