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陳芷菁沒有回答,而是把頭垂得更低了。
表面看起來,好像是陳芷菁感到不好意思了,實際上更加尷尬的是樑皓。看着陳芷菁,樑皓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麼,急忙澄清道:“對不起,我只是隨口說說,沒有其他意思!”
陳芷菁擡起頭來,深深的望了一眼樑皓:“我沒有想要怪你”
“這畢竟是你們的家事,而我作爲一個外人,沒有資格發言”
“我知道你是好心,所以我可以告訴你”深深吸了一口氣,陳芷菁緩緩的告訴樑皓:“我有一點恨我父親……”
這句話沒有出乎樑皓的意料之外,陳芷菁既然能以那種態度對待陳思恆,就已經直接說明了這一點。她畢竟不是自幼成長在陳思恆身邊,感情本來就很疏遠,父女二人彼此甚至可以說有些陌生,再加上其中或許還有些誤會,難免會導致這樣的狀況。
樑皓真正關心的,是陳芷菁的這種恨意從何而來:“爲什麼?”
“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父親就很少與我和母親說話”陳芷菁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那個時候,他的身影終日停留在書房裡,無論母親和他說什麼,他都只是點點頭。經常有學生來拜訪,他對學生們說的話,要遠遠超過我們母女。後來母親病逝,他更是沉迷於自己的世界當中,根本對我不聞不問。幸好,叔叔很喜歡我,把我接到他們家去住,否則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能有機會長大”
“原來如此”
“我不明白父親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他似乎根本就不配擁有家庭,因爲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對家庭盡到責任。他留給妻女唯一的感覺,是一種近乎於麻木的冷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陳芷菁的眼睛裡噙上了淚花:“正是因爲他的這種冷漠,母親一個人承擔起了家裡家外的所有事,進而抑鬱成疾”
“所以,你纔會對他的事情,表現得那麼極端”聳聳肩膀,樑皓小心勸慰道:“還是那句話,我沒有資格和權力去幹涉別人的家事,我只是想知道”
“什麼?”
“你和你的父親深入交談過嗎?”
“深入交談?”
“既然你對他這麼多的成見,難道就沒有試圖弄清楚,他到底爲什麼是這個樣子?”
陳芷菁木訥的搖了搖頭:“從來沒有”
“我建議你嘗試一下,去和自己的父親多多溝通。”樑皓正視着陳芷菁,非常認真的說道:“你剛纔也說了,你父親有他自己的世界,既然你從來沒有走進過那個世界,就說明你根本沒有真正瞭解他這個人。而如果你可以真正的瞭解,或許就會發現很多事情與你想象的並不一樣”
“我”陳芷菁微微蹙起娥眉,沉思了許久之後,輕聲說道:“我試試看”
樑皓正要說話,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了,緊接着陳夢瑤把腦袋探了進來:“那個樑總啊,你沒啥事吧,不耽誤你吧?”
大大的雙眼,純淨的面孔,可愛的表情,還有那滿身的孩子氣,卻偏偏穿着一身非常成熟的深藍色職業套裝,這讓陳夢瑤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愛,無法不討人喜歡。
“是瑤瑤啊,好多天沒看到你了”陳芷菁恢復了往日的矜持,站起身來告訴樑皓:“沒什麼事,我先出去了。好多天沒上班,一定積壓了不少工作,我現在就去處理一下。”
“好。”樑皓點點頭,隨後告訴陳夢瑤:“我現在沒事了,你呢,有什麼事?”
“哦”陳夢瑤打開門,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那樣子就像是害怕驚動到樑皓:“那個我有點事情想和你說”
“什麼事?”
“你猜猜?”
樑皓苦笑兩聲:“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哪裡猜得到”
陳夢瑤乾笑兩聲:“你用力猜”
想要揣摩普通人的心思都是很難的事,陳夢瑤這個蘿莉的思維方式更是難以捉摸,如果不懂得讀心術,確實猜不到。
樑皓倒也設想了一系列可能,不過旋即又一一否定,陳夢瑤不缺錢,因此不會要求加薪。她對現在的工作很滿意,應該不會是要求調職;她似乎對男孩子沒太大興趣,更不可能讓樑皓介紹對象。
最後,樑皓提出了一種自認爲比較大的可能性:“你該不會是爲林依楠提親吧,這事你直接找何悅就行了,何必請示我呢”
“切!她和何悅的事情,自己處理好就行了,我纔不管呢!”陳夢瑤擺擺手,隨後小心翼翼的告訴樑皓:“是這樣的,我父親想要見你”
樑皓與陳夢瑤的父親只見過一次面,留下的印象非常好,本來願意與這樣的人成爲朋友,只是其後沒什麼機會往來。
不過陳伯韜想要見樑皓,大大方方的來公寓就可以了,至少可以給樑皓打個電話,約一個地方見面,實在沒有必要通過女兒神秘兮兮的帶這麼句話過來。
聯繫到陳夢瑤此時的表現,樑皓猛然明白了,陳伯韜是有求於自己,而且不方便在公寓這裡說。
“沒問題。”樑皓點頭答應了,心中暗想:“真不知道我能給這位陳將軍幫上什麼忙”
“太好了”陳夢瑤聽到這句話,終於輕鬆了起來,像是背書一樣告訴樑皓:“明天上午九點鐘,海天酒店306號房,不見不散。”
“告訴令尊,我準時赴約。”
“謝謝你了。”陳夢瑤興高采烈的出去了,與剛進門時候窘迫的樣子完全相反。
第二天一早,樑皓準時赴約。
其實今天樑皓不是沒有事情,濱海賣場將在上午十一時開業。不過既然馬蒙希望低調開業,所以樑皓決定不邀請任何嘉賓,包括自己在內的集團高管也不出席,這纔有時間去見陳伯韜。
在路上的時候,樑皓對陳伯韜的這次邀請,做出了種種揣測。
雖然樑皓認爲,自己可以與陳伯韜可以建立個人友誼,但兩個人在事業上沒有任何交集,也沒有共同的利害關係,當然也沒有利益衝突。因此樑皓推斷,陳伯韜可能是爲了陳夢瑤而有求於自己。
但是,如果陳伯韜的目的是其他事情,自己恐怕就難免要有麻煩了。因爲以陳伯韜所處的地位,玩的都是一些非常危險的遊戲,自己不但沒有能力,更沒有必要參與其中。
到了海天酒店之後,在服務生的引導下,樑皓徑直來到了306房間。
海天酒店這裡的房間較有特點,不是單純的住宿客房,也不是餐飲包間,而是兼具了各種功能的商務套房。陳伯韜約在這裡見面,說明事情多少有些保密性。
樑皓進門的時候,陳伯韜早就已經到了,正坐在沙發上和另外幾個人閒聊着。一看到樑皓,陳伯韜馬上站起身,快步迎了過來,同時向樑皓熱情的伸出了右手:“樑先生,你好,非常感謝你能準時來。”
樑皓熱情的與陳伯韜握了握手:“陳將軍約我,是我的榮幸,怎麼能夠爽約呢!”
“你們先出去吧”陳伯韜衝着其他幾個人微微點點頭,然後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告訴樑皓:“請坐”
樑皓落座的同時,用眼角的餘光掃量了一下其他幾個人,發現全都是大腹便便,但氣質卻很威武。其中有一個人敞開的外套裡面,露出了綠色的制式襯衣,說明與陳伯韜有着同樣的身份。而且他們與陳伯韜在一起的時候,以平等姿態相處,顯見地位並不低於陳伯韜。
軍隊是一個非常注意等級關係的地方,尊卑有序,下級對上級不僅要無條件的服從,日常也要保持足夠的尊敬。官大一級壓死人的俗諺,在軍隊得到了最好的體現,破壞這種秩序的人,往往會面對掃地出門的結果。
所以這幾個人的出現,讓樑皓立即推翻了先前的想法,斷定這次邀請與陳夢瑤沒有任何關係。
這幾個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樑皓後,紛紛離開了,與樑皓沒有說一句話。
樑皓裝作沒有注意到這幾個人,微笑着問陳伯韜:“陳將軍這次請我來,到底有什麼事情?”
“先喝茶”陳伯韜擺弄好茶具,親自倒了一杯功夫茶,奉到了樑皓的面前。“很長時間不見了,出來敘敘舊,難道不可以嗎?”
“敘舊,可以請我去你家,你也可以來皓月公寓”樑皓環視了一下四周,打趣道:“沒有必要約在這裡吧,看起來又不像是吃飯的地方!”
“哈哈!”陳伯韜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不好意思,忘記問了,樑先生來之前,是否吃過早飯?”
“吃過了。”
“那麼,等一下就留下來吃午飯吧”陳伯韜說着,隨手指了指旁邊茶几上放着的菜單:“這裡提供餐飲服務的,而且烹飪水平比得上中國味道。尤其是西湖魚羹,做得尤爲讓人稱道”
樑皓只是開個玩笑,並不是真的餓了,就算樑皓想吃東西,也要好好考慮一下是否能在這裡吃飯。陳伯韜的飯好吃,飯局背後的事情,怕是很難做。樑皓擔心自己吃下去這頓飯後,需要用幾倍的價錢來買單。
樑皓微笑着婉拒道:“我中午已經有安排了”
“那太遺憾了”陳伯韜倒不強人所難,只是表現的非常遺憾:“今天有幾個朋友剛好在,他們都很想認識你一下,我本來想給你們介紹一下”
樑皓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是嗎”
陳伯韜似笑非笑的問:“你不問問,他們爲什麼想見你嗎?”
“家父也曾投身軍旅,他們是不是家父的戰友?”
“很遺憾,他們與令尊沒有關係!”陳伯韜微微搖搖頭,意味深長的提醒道:“而且他們想認識的,是你本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樑皓微微搖搖頭,表情非常平靜,心裡卻打開了鼓。
樑皓實在不明白,陳伯韜帶着這麼幾個同僚過來,到底有什麼事情要和自己談。有那麼一霎那間,樑皓懷疑可能是自己與李定國的關係被人知道了,而國內想要對當年的這幫殘兵下手,所以讓自己配合。
國人素來擅長內鬥,對待周邊鄰居儼然是道德君子,對待自己的家人卻狠如豺狼。樑皓雖然無法改變這種現狀,卻也不願意參與其中,所以這種可能性是樑皓最爲憂慮的,也是最不願意面對的。
更可怕的是,如果陳伯韜真的提出這件事,哪怕確實只是請求,恐怕樑皓也沒有拒絕的權力。
大概看出樑皓很想知道這次見面的用意,陳伯韜這個時候反而賣起了關子:“對了,還沒有感謝你呢,幫我照顧了陳夢瑤這麼長時間。”
“陳將軍客氣了”樑皓微微一笑,緩緩說道:“瑤瑤幫我做了許多事,說起來倒應該是我感謝她!”
“她幫你做事呢,倒是應該的,因爲你給她開工資了”陳伯韜又大笑了幾聲,隨後很是真誠的說道:“你在生活上很關照她,這卻不是金錢可以換來的,純粹是感情使然。而且你不僅關照她本人,還關照了她的那個表妹。我知道,林依楠在你那裡,不但幫不上任何忙,反而還添了不少麻煩。而你從來沒說過什麼,允許她隨意出入你那裡,還提供飲食和住宿”
“這個我倒不是關照她,而是我家大業大的,不在乎她過來吃住。其實,你要是不說,我都不知道她在我那裡吃過飯,睡過覺”樑皓實在很想高呼冤枉,因爲“照顧”林依楠的不是自己,而是何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