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淼從舅實際上,也是不知兵的;楊孟晗對綠營兵制的過往由來,更是蒙查查的,嘗試着裁減綠營士兵時,才發現差點鬧笑話;也差點鬧出亂子。
後來才慢慢知道些,這綠營的兵制,是比較特殊的,也怪怪的,賊有意思的。
首先,兵皆土著。所謂兵皆土著有兩層意思;一是作爲本地人來理解。也就是不能用外來無籍貫的兵來充當。這是爲了好管;因爲本鄉本土的兵,他們的家小就在軍營的所在地,倘若在本鄉犯法,家室就會受到牽連,所以這種人在軍營裡,就比較容易管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如果是外來人,一旦爲非作歹,事發之後,一跑了之,不好追索。二是作爲固定不移來理解。也就是綠營兵士一列兵籍,便終身不能改;入伍後,是不能自由退伍的。假如他們入伍後,想要當逃兵,軍營便可以按戶追索,無處遁形。
士兵平時在營操練,有事徵調出征,事定,遣撤歸伍,從哪裡來還回那裡去。也就是說,綠營的戰時營和他們的非戰時駐防營,是分開的,駐防營頭纔是固定的。
其次,世兵制度。綠營兵丁以世業爲原則。何爲世業?簡單理解就是:爺爺當綠營兵、爸爸當綠營兵、到了兒子還是綠營兵。之所以成爲世業,是其補拔制度而來的。餘丁補拔制度,對綠營有四大優點:第一、他們都生長在兵家,從小耳聞目濡,執銳披堅,自然比從普通人家招募的子弟易於訓練。第二、綠營兵的糧餉很少,子弟做了餘丁,就多了一部分收入,對於穩定綠營也有一定好處。第三、有了餘丁這個制度,綠營就不缺乏源源不斷的兵源。第四、遇有徵調時,餘丁有隨軍服兵役的義務,分擔一部分運輸的工作,可以使部隊少幕長夫。因爲,綠營是“兵有定數、餉有定額”,而子弟衆多,大家都是餘丁,往往是“缺少人多”,很多人爭取一個名額。可以看到,父兄在伍,子弟爲餘丁,兵士都出於兵家,實在是一個世業的制度。這個制度和徵兵制不同,跟募兵制也不同,姑且稱爲“世兵制”。
?可是清朝嚴格控制綠營兵的數量,招募比較嚴格,一般是缺一補一,而且招募的對象主要是原綠營士兵的子弟。
第三、使將帥無從專擅。綠營兵制建立後,經過數次改良,到康熙時已相當嚴密,武將已無法擁兵自重。綠營的將官由兵部直接管理,將官不能直接統兵;兵卒平時分派各地作爲守衛、差役,只到戰時臨時撥給部隊,組成臨時戰營;而統兵之將多由文官擔任,文臣不知兵,以文制武,倒是很有效地防止將領擁兵自重。
但有得必有失,我大清的綠營兵制,雖然很好地防止了武將專權;但由於將不知兵,兵不知將,遇到戰時臨時抽調成軍;上下左右都相互不熟悉,也互不信任,號令不一,各自爲戰,敗不相救,各自奪路而逃,非常容易引起兵敗如山倒的慘狀。
武將是防住了,國家軍事力量,卻慢慢變成軟腳蝦了。
綠營軍制的胎裡病,加上薪水微薄,物價上漲,上官剋扣,幾個因素共同發力,到我大清中後期,綠營已經徹底的毀了、廢了。
咱先說說餉銀,綠營只有旗營的四分之一左右;無馬戰兵每名按月給銀一兩五錢,守兵每名按月給銀一兩。總體來說,薪水是非常微薄的,清朝初年,僅能勉力養活一家老小。但清朝在中期受世界性的通貨膨脹影響,四口之家的生活成本上升至每年50兩。當時就有明白人,給皇帝大萬歲上奏本時,實實在在地坦言,士兵依靠正常薪水,只能保證綠營每家每月頭十天鍋裡有米。
其次,便是各級剋扣。剋扣也有兩種,第一種是上面默許的合法剋扣。第二種剋扣是督撫和地方高級將領互相勾結,喝兵血。上下一起糊弄,清廷想管都管不了。誇張的,連綠營兵訓練時用的火藥鉛子,需要由從兵餉中支取;可想而知,最後到士兵手中,還能剩多少。嗯,誰還腦子抽了積極訓練,打槍放炮?
後來,我大清在派兵出征之時,爲了鼓舞士氣,推出了戰時餉銀製度;它由“出征行裝銀”、“出征鹽菜銀”和“出征口糧”三部分組成。也就是說,大戰的時候綠營兵的工資是拿雙餉的;在一定程度上彌補綠營士兵收入的不足,能讓士兵好好安心在外面打仗。不然士兵出征,可能連服裝、器械都湊不齊。
然而,這種制度,得好處最多的,還是各級官員、將領;借戰爭之機,虛報冒領,發些小財。
第三,福利保障不夠。
出征陣亡病故,留下妻子兒女的,朝庭不過是給一個月5錢銀子撫卹,發到家中第一個男孩十六歲後爲此;可這一點點錢,還不夠買30斤大米的錢,能夠孤兒寡母吃幾頓?
吃虧上當幾回後,誰還肯出死力,又何苦去拼命打仗呢?自己戰死了,老婆孩子可就受大罪了!
有一點兒要強調的就是,如果兵士年齡過大,不能當差上操怎麼辦?
兵丁年屆五十以上,年老不能差操者,解退名糧。也就是超過五十的士兵,不能訓練或者幹活了,就要回家了,讓家中後輩頂上。如果還能差操呢?那就繼續幹。除非是有傷殘的,否則是沒有退休金這個說法的。
低薪加剋扣,讓士兵生活無着,兵餉微薄不足以贍家;爲了活下去,只能自己想辦法,出去撈外快、搞副業,有的當小販,有的當手藝工人,因此疏於訓練;好多根本就不參與訓練,戰鬥力不下降成渣渣纔怪吶。
從而慢慢養成了綠營兵將鑽營猾巧、慵懶渙散、謀利斂財、漫無紀律、貪生怕死的積習;很多腦子好用的士兵,常常會領空餉,全職在外搞副業。
綠營的職責,後來,也慢慢給弄成一個大雜燴。你說他是軍隊也行,你說他是衙役也像,有點時候還幹工程兵、郵差和保安的活兒。這些任務,很多都屬於內政事務,應該是捕快、衙役等公差的工作;但是,因爲經費問題,各州縣一直缺人手;於是乎,綠營就被拿來“充百役”了,當然也給幾個跑腿錢。苦哈哈的綠營還願意幹這個活,既不用訓練,還多掙兩小錢貼補家用,誰不樂意呀。
除防守水陸城門這正當的職責外;各衙門防守、倉庫、監獄以及護解餉犯、維持治安等等,基本還是由綠營來承擔的。至於什麼守陵、下鄉催糧拉丁、押解官銀、緝私鹽、逮小偷抓大盜等髒活累活,也是一概歸綠營管。
綠營雖然打仗時,抽不出幾個人;可是花名冊上的人都在吶,有老了的,又在各級衙門當差、看守庫房、把守哨卡的;當然也有在外面做小生意的。打仗是沒幾個人能上;吃餉的時候,人可都在。絕對意義上的人頭都沒有的空餉,實際上還不多見。
從這一點講,我大清比明朝要強那麼一丟丟。
到該發餉的日子,要是上官不給,哼哼,沒那麼好說話的;烏泱泱地來一大波,到衙門來堵門。皇帝老倌兒還不差餓兵吶,快點,俾銀子先!
可爲了得好處鬧事,還都齊心得很,都是一起長大的發小嘛!而且,我大清的文職官員,都喜歡捂蓋子,息事寧人;這幫兵油子門清得很。
只要不太過分,適當的鬧一鬧,總是有好處的;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