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屋內傳出慌亂聲, 細聽好像還有一把劍落在了地上,接着便是兩三個人神色慌張的從屋內跑了出來。
傅勒心想,剛纔的人不都走完了嗎, 怎麼還有人跑出來, 難道故事現在才正式上演?!
這時留在屋內的人開始交談起來, 一抹聲音道:“怎麼辦, 這人好像死了。”
“別慌, 我們不是派了幾個人去請示將軍了嗎?
“將軍那脾性,要是知道我們弄死個人,絕對沒我們好果子吃。”
“那幾人去都去了, 我們能怎麼辦,再說了, 死了人這件事, 瞞得住將軍嗎?”
屋內的人明明是刻意壓低着聲音說話, 可是傳到傅勒的耳朵裡卻格外清晰,他往旁邊一睨, 楊潛正一手摸着下巴,眉頭皺在了一堆,心道:“死了個人?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楊潛擡腳就往屋內走,傅勒一把拽住了他,道:“別進去!”
楊潛有點奇怪了, 又把臉轉了過來, 那眼神彷彿在說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傅勒輕咳一聲道:“我們已經在夢境裡待了不少時辰了, 得趕緊出去, 免得沈郎他們擔心。”
楊潛還是躊躇不定:“我先進去看一眼。”
楊潛剛走一步衣角就被人拽在了手裡, 只好停了下來。
傅勒道:“這夢境是真是假你心裡還沒數嗎?當真是死人了嗎?這要是迷陣又該如何,楊潛我們得走了。”
楊潛見他目光堅定, 嘆了口氣,算是答應了,傅勒帶着他剛走出西苑,身後便傳來一陣足音。
剛纔出去的兩個將士迎着一個官人疾步過來,傅勒愕然,拉着楊潛趕緊走,卻沒有拉動,回頭看去,便見楊潛正盯着那走過來的官人。
傅勒心想,楊潛這人肯定起了疑,立即閃身擋住了他的視線:“別走神,趕緊走。”
“娘炮,”傅楊潛喊住了他:“你先走,我等會兒再來。”
楊潛邁步跟在了那名官人身後入了西苑,傅勒邊勸邊跟上去,還是不頂用。
那官人還在跟旁邊的將士囑咐着一些事兒:
“這件事不要告訴楊將軍,你們等會兒將屍體處理妥善後,就各自回去休息,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後續的事情我來處理,聽明白沒?”
“官人說得是,我們明白了。”
楊潛有點奇怪了,他的兵不想告訴他情有可原,這官人爲何也要插手進去,這麼幫着他們有何好處。
眼看那三人已經踏進屋內,楊潛剛踏進去一步,就被趕上來的傅勒拽住:“楊潛……”
楊潛見他百般阻攔,料定這事情並不簡單,揮開衣袖上的手,欲要進去,哪知竟被傅勒抱住了腰,跨出去的步子又只好收回。
楊潛薄怒道:“你到底想瞞着我什麼?!”
“我……”
話音未落完,那官人首先走了出來,後面跟着將士,其中兩名拖着一個人走了出來。
傅勒伸手去擋他的視線,卻被推到了一旁。
那死去的人,面色蒼白,神色痛苦。秀氣的五官讓楊潛心頭驀然一震,他盯着屍體,遲遲沒回過神。
傅勒見此撇開了眼,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他死後的樣子,棄之如履,這命真是連一文錢都不值。
楊潛道:“是你?”
傅勒未答。
楊潛轉過身,看着他道:“你還有什麼事在瞞着我?”
傅勒聳下肩,勉強的笑着:“唯一的事不也讓你發現了,我就是不想讓你看見我的狼狽樣兒。”
楊潛一字一句道:“我不信。”
傅勒一怔,莞爾一笑:“有什麼不信?”
“不信就這一件兒。”
楊潛的目光灼得傅勒移開了視線。
楊潛盯着他接着道:“這東苑送來的人,都得在我眼前過一遍,那時我沒見過你。”
傅勒心下一怔,他想解釋,卻見楊潛的目光落在了手上的斗笠上,心想這下估計是瞞不住了。
楊潛擡腳就走,傅勒焦急地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楊潛揚聲道:“把事情弄明白!”
一處荒郊野嶺,官人站在一旁,支着脖子東看西看的,像是爲後面忙着挖土的將士們把風。
傅勒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屍體隨意被扔在了坑裡,幾抔黃土下去,就算是下葬了。
傅勒斜眼看了一下楊潛,見着人只是臉色鐵青,並沒有其他什麼表情,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捏一把汗,不過好在這官人沒有說出什麼事來。
不過傅勒這次可沒那麼好運,他想什麼便來什麼。
那些將士埋好人後,鬆了一口氣,這時才覺得奇怪,堂堂官人爲什麼會突然幫他們,一名將士拿起刀抵在了官人的脖子上。
冷聲道:“你一個官人爲什麼要幫我們?”
那官人處變不驚地道:“先把刀放下。”
“你先說。”那將士又將刀刃往裡抵了抵。
脖頸已經被劃出血了官人便也不敢賣關子直接道:“這件事是我處理錯了,將軍其實讓我把他往東苑送的。”
傅勒一驚,心道,“完了。”
他感覺身旁一動,眨眼間,楊潛就一拳往那名官人臉上砸去,卻砸了個空。
楊潛來來回回又砸了幾下,傅勒察覺他不對勁趕忙抱住了他:“你瘋了,沒看見都是撲空嗎?!”
傅勒使勁的抱着,終於懷中的人沒有再掙扎,他剛想鬆口氣,便感覺一絲冰涼滴在了他的手上。
那莽夫這是哭了……
哽咽聲從他頭頂傳來,楊潛的聲音很是嘶啞:“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傅勒一怔,睫毛一垂,他死都死了,對不起又有什麼用,雖然心裡像是被車裂般疼痛,傅勒依舊語氣柔和道:“這不關你的事兒,你也不知情。”
楊潛久久沒有回答,傅勒甚是擔心,鬆開了手,想要瞧瞧他怎麼了。
楊潛沒了阻力直接撲倒在了土堆面前,徒手刨着,那狠勁兒,傅勒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幹什麼呢!你快起來!刨它作甚?!”
“你不能埋在這兒,我給你找個好地方,這樹林裡陰森森的,又冷又寂靜,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以後想找個人談話都不行。”
傅勒見他魔怔了,立即上前拽他:“別在刨了!你怕我孤單那你以後多跟我說說話不就行了,我不是還在你面前嗎?”
“不一樣……”楊潛望向了他:“之前你還是熱的,現在你是涼的。”
“夠了——”傅勒吼道。
“入土爲安,你現在刨我墳,是讓我做鬼也不得安息嗎?!”
楊潛慌亂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就給我收手!”
傅勒這一吼,終於讓楊潛停止了動作,他滿手都是泥,臉上也帶上了泥。
傅勒背過身,睨了他一眼:“我現在想要出去,你這宅子大,我找不着出口,你若想我這輩子都困在這裡,那你就繼續刨吧。”
說着傅勒便先走了一步,徒留楊潛一個人跪在了原地。
不過這楊潛腦子不傻,還是分得清當下與過去,傅勒在宅子裡晃了半圈,楊潛便回來了。
他神色慚愧,整個人都是無精打采的:“我帶你出去吧。”
傅勒還想說幾句,見他這副模樣,怕他不愛聽也就忍住了。
傅勒踏出府邸的那一刻,感覺神清氣爽,心道:他終於是徹底離開這裡了。回頭一看便見楊潛還站在門邊,望着他的眼神有些怪異。
傅勒心下有些擔心,還是扯着脣,溫聲道:“你還愣着幹什麼?”
楊潛無比認真地道:“我想留下來陪你。”
“陪誰?”
“陪你。”
傅勒不用想也知道,這“你”是什麼意思,他現在站在門邊遲遲不肯出來,心下想陪的自然是那埋在黃土裡的一攤白骨。
傅勒試探的道:“別開玩笑了……”
楊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個背影給他,便往裡走去。
傅勒一驚忙衝上前去,卻被突然彈開,那門上居然形成了一個結界。
不,不行,他不能放着他不管。
“莽夫,你給我出來!你出來啊!”
傅勒嘶吼着,一股無形的力量牽扯着他將他猛地拉出了幻境。
“傅勒?”沈晟看着憑空出現的人喚了一聲。
傅勒還在喊着話:“楊潛你放着我不管!你去陪抔黃土有什麼意思!你應該償還的是我啊……”
沈晟見他情緒激動,立馬按住了他:“你這是怎麼了?別激動,先冷靜一下。”
傅勒一把拽住了沈晟:“沈郎,楊潛還在裡面,他不肯出來,你快去勸勸他,勸勸他。”
沈晟有些驚道:“楊潛怎麼會在你的夢裡,你可是看錯了?”
“不,就是他,就算他被挫骨揚灰,以一堆骨灰擺在我的面前,我也能一眼認出他!”
傅勒拽着沈晟,生怕他不信他。
沈晟皺起了眉頭:“他爲何不想出來?”
傅勒垂下了睫毛,手上的勁兒,微微一鬆:“怪我,該護住的人沒護住,該守的秘密也沒有守住。”
沈晟坐在了他的旁邊,也是無能爲力,楊潛與謝璟都沒有出來,他與傅勒不過都是旁觀者,左右不得他們的思想,現在也只能希望在沙漏滴盡之前,他們能順利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