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還不算太熱,但毒辣的太陽就是以着前所未有的熱浪席捲了這既不靠海也不屬於高原的C市全城,那火熱程度就連坐在空調房裡的白領們也都開始穿起半袖衫來了。
溫煦正在低頭認真的核對手裡的票據,他不是註冊會計師,也不是科班出身的會計,所以,他做事要比別人認真很多倍,別人有假期休息的時候,他都在工作,他的認真努力換來了今日他能夠依然還留在事務所裡擔任着助理這一職務,繼續追逐着他的夢想,而許多他同期進來的同事早已因爲這份工作的辛苦而放棄了,離開了這個行業。
“溫煦,會客室有人找。”從外面進來的同事向他喊了一聲。
溫煦擡起頭看去,發現是和他同一期進入事務所,本身就是會計專業,現在已經成爲一名正式財會人員的傅敏儀,她出身自財會世家,可以說她會幹這一行是必然的,但她身上卻沒有精打細算的會計特質。偶爾有個休息什麼的,她還會自掏腰包請大家吃個飯什麼的,不過,要說她是個好好小姐卻也不盡然,她和事務所裡的男同事都保持着禮貌的距離,不會太近,也不會太遠,讓你覺得她親切,卻又不會給你錯覺,認爲她對哪個人有意思。
“哦,好的,謝謝你!”溫煦朝她禮貌的一笑,然後,道了聲謝。
傅敏儀也微笑着擺了擺手,表示不必客氣。
溫煦將票據收到文件夾放在電腦旁的書架裡,才匆匆離開座位往會客室而去。
傅敏儀回到座位上,她身邊的楊令惠趕緊湊了過來,神神秘秘地問道:“敏儀,會客室的那個是男的女的?”
傅敏儀正端着水杯喝水,她幽深的眼在聽到同事類似八卦意味的打聽後,閃出一抹厭惡,但看向楊令惠時,無論是她的眼神還是表情都恰到好處的表現的很禮貌,很友好。
“男的,應該是他的父親或者叔叔吧。”傅敏儀的回答並沒有消去楊令惠想要八卦的想法。
她仗着自己在事務所的資格老,有時候難免會偷點懶,她也知道傅敏儀不是那麼刻板的人,所以也敢放心的和她閒扯些八卦。
“男的也未必是他的父親或者叔叔,敏儀,你知不知道溫煦的事啊?”
傅敏儀眼中的光芒幽深晦暗,在聽到溫煦和女朋友分手這一句時,閃過一道光芒,但旋即消失在她幽深如潭的眼眸深處。
“楊姐,你知道我一向消息閉塞,哪能知道那麼多消息。”傅敏儀笑了笑,坐在座位上低頭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水杯,裡面的咖啡正因爲自己顫動的手而產生道道細細的波紋。
“呵呵,敏儀呀,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沒有姐姐我知道的消息多,咱這工作枯燥單調的讓人想跳樓,要是再不找點樂子,那還怎麼活喲。”儘管楊令惠說的有點誇張,但那熠熠生輝的臉上還是難掩一絲得意,彷彿她就是國家情報局的,已經掌握了衆多的消息。
傅敏儀並不接話,只是淡淡微笑着聽她說,她從不讓人失望,她相信。
“你不知道吧,溫煦的前女朋友好像很有錢,他下班晚了,就會有個開大奔的女人來接他,我碰到過一次,那女人長的不錯,跟我打過招呼,說是溫煦的女朋友。後來,就沒怎麼看她來過,最近更是沒有看到有什麼人來接過溫煦。我猜肯定是分了。溫煦那麼獨的一個人,你看他跟咱們事務所誰關係近過,不過麼,倒是有一個人對他不錯……”說到這裡,楊令惠的眼神中透過一絲神秘,彷彿她知道什麼大秘密似的。
傅敏儀轉頭往旁邊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並不追問,想說的她早晚會說,這個女人怎麼可能藏的住話。
果然,楊令惠見傅敏儀不追問,想要吊胃口的心思馬上被她放棄,她幾乎以着趴伏在傅敏儀耳朵邊的姿勢說道:“你沒發現溫煦的上司任主任,就是任健琳,對他特別好,只要有什麼大項目準保帶着他,還誇他聰明,做事認真,工作態度比我們這些老手都好。我看他們倆準有事。”說罷,她撇了撇嘴,神色萬分篤定。
傅敏儀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剎時對她說話的真實性也大打了折扣,還產生出了一絲從未對什麼人有過的厭煩。
“對了,楊姐,昨天錢主任交代要做的審計表還沒做完,我記得是在你那兒吧,你看看,今天要是做不完,只怕錢主任要說咱們組不認真了。”她和楊令惠及溫煦都在一個部門,但楊令惠有時候常會仗着自己老資格,將一些工作交給她來做,她也不抱怨,多一些鍛鍊機會就是了。只是楊令惠拿溫煦當免費的雜役使喚,末了還這麼編排人,讓她心中有些氣惱,可氣惱歸氣惱,她初來乍到,總也是不能得罪人的,所以,她能做的也就是不要聽,不要說就是了。
楊令惠自然是害怕他們的上司,所以,在傅敏儀這麼一說後,趕緊收拾了還想八卦下去的嘴臉,將湊過來的身子挪回去找材料去了。
傅敏儀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她往椅子裡坐了坐,眼神卻不由自主的朝會客室的方向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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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客室裡,茶香飄散,雖然是大熱的天氣,但坐在空調房裡喝一杯熱茶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溫煦臉上的表情平和,但他心中此時卻已經卷起了驚濤駭浪,不爲別的,只爲眼前的人,在他對面沙發上坐着的老人正是他前女友狄明言的父親。
剛剛傅敏儀說會客室有人找他,他還有些莫名其妙,他工作的地方除了自家父母及前女友來過外,還不曾有其他人光顧過,會是誰找他呢?
等到了會客室,看到已是一頭白髮的狄爸爸,他心中就已經開始有些忐忑不安,和狄明言還是男女朋友時,狄爸爸就對他極好,沒有因爲門第上的懸殊而對他另眼相待,完全是以着一種滿意的眼光及態度來對他的。
自從他和狄明言分手後,他一次也沒有去過狄家,除了不想勾起難過的事外,就是不想因爲自己的出現而讓老人再次對狄明言有什麼不滿。
可是,今天這位對自己也算疼愛有加的老人出現在這裡又是爲了什麼呢?他疑惑,卻也沒有問,依然以着自己溫和的態度對待着老人。
“唉!小煦呀,狄叔今天來不爲別的,就想知道你還喜不喜歡明言了?”荊少初的氣色還很紅潤,眉眼也都很俊朗,若不是一頭白髮證明他已經經歷了五十載春秋,只怕別人都以爲他剛三十出頭,他一雙杏核眼中此時帶着殷殷的期盼。
溫煦一直平靜地臉上難得出現了瞬間的遲疑,隨即他展露一點微笑,語氣很平和的對荊少初說:“狄叔,我和明言不可能了。其實,思語他……也很好,他很善解人意,他才適合明言。”他想起狄明言在分手時曾對他說要她成全她,爲了她好,也爲了狄叔不再難過,他忍痛將自己的心再次撕裂開,說着言不由衷的話。
荊少初傾身握住溫煦的手,眼中有淚花閃過,他又怎麼會不知道眼前男子的好,只是他想要爲女兒再爭取一次,看他凝定的表情,只怕已是不可能了。
“小煦呀,你是個好孩子,是明言她沒有福氣,可惜呀……”荊少初的話語裡難免有一絲惋惜,不是爲了別的,而是爲了自己的女兒錯失了這麼一個優秀的美好的男子。
“……”溫煦沒有接着荊少初的話頭繼續說,他不知道他所說的可惜是什麼意思,他在狄明言那裡早已經失去了競爭的機會吧,只因爲他無法放棄自己的理想。
溫煦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能做的就是改變話題,不使他們相對無言,他問了問荊少初的身體情況,又問問狄媽媽的身體狀況。
問完之後,他才發現好像自己不該問這些,畢竟問的越多,越會讓人家以爲是在故意討好。
荊少初也感覺到了溫煦的不自在,又寒暄了幾句,便匆匆告辭了。
溫煦送荊少初上了狄家的汽車,便轉回了事務所,事務所裡的人都在各忙各的,倒也沒人會注意他的情況。
他並沒有直接回自己的座位,而是轉進了茶水間,他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滾燙的熱水,將咖啡粉沖泡的泛起一個小小的泡泡,泡泡在水中蕩了幾下就破了。
他看着泡泡,無聲的笑了,但笑着笑着,眼淚便滑下了臉頰,他的戀情就如同那泡泡似的,幾個週轉就破了。
等溫煦再出來時,臉上已經重新掛上了平常溫和的表情,沒人知道剛剛他在茶水間那痛徹心扉的煎熬與折磨。
週日的上午,難得溫煦有了假期,大約這要感謝事務所最近的一項人事變動,事務所原本有五個合夥人,不知什麼原因,其中一位要撤出,而新的合夥人剛剛纔到。新老闆想要調整事務所內部人員編制,所以最近一些不太重要的人就放了假,而溫煦就是這不重要的人員之一。
其實他並不想休息,因爲一旦休息了,他便又會想起從前和狄明言的美好時光。在家裡,父母雖然不會再讓他去相親,但父親偶爾的埋怨倒也讓他無法平靜處之,所以,他只好又坐着車到了市區,他本想去市圖書館坐坐,到了那裡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喜歡看書的人竟多了起來,幾乎沒什麼空座了。
無奈何,他只得又從市圖書館出來,沒什麼目的性的,他轉進了國貿商廈,看到琳琅滿目的各色衣服,才猛然想到上班這麼久,他給父母買的東西真的很有限,除了吃的,好像沒買什麼衣服之類的,正好有時間看看衣服也好。
或許真的是流年不利?當他來到女裝部,看到狄明言和宋思語手臂相挽着走到他面前時,他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哎!小煦!”宋思語以着輕鬆而愉快的語調對溫煦打着招呼,他似乎忘記了胳膊肘裡挽着的女子曾經是面前這男子的女友。
溫煦本已轉身,但聽到宋思語對自己打招呼,便也不好再繼續裝作沒看到的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