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聽那嘶啞聲音連喝幾聲“駕”,老馬嘶叫着跺着腳,卻無法再上前一步。那人低罵了幾聲,然後下車解開馬套,那破爛的車架子便從馬身上脫落,直摔到地上。
緊趴在車架上的伊恩也跟着重重磕了一下,翻下馬車。顧不得舒緩因一路巔簸而全身發痛的身子,伊恩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急切地,小心翼翼地問道:“爹……我爹爹呢?”
“哦,你爹啊,可不就在這裡嘛。”那人懶洋洋道。
伊恩聽了卻極是狂喜,不知道爹爹在哪個方位,只能站在那裡,幹絞着手,小心地,滿懷期盼地叫:“爹……爹爹,我……我是伊兒。”
半響無人迴應,只有樹葉的沙沙聲。伊恩又喚了一聲,只聽到那人嘶啞的冷笑。
伊恩急了,撲過去抓住那人衣襟,急切道:“爹爹,我爹爹呢?在哪裡?”
那人一把將伊恩推倒在地,罵道:“我哪知道,剛纔明明在這裡的,鬼曉得他爲什麼突然走了。”
這話可把伊恩嚇壞了,以前孃親就跟自己說過,爹爹不喜歡吵鬧。所以纔會經常聽到爹爹的聲音,等伊兒趕過去時又沒人了。因爲伊兒笨笨的發出了聲音,把爹爹給氣走了。
伊恩悔得快哭了,想起自己坐馬車時因爲身子顛得發痛,忍不住還哼了幾聲;還有剛纔居然出聲叫了爹爹。孃親說過不可以在外人面前叫孃親和爹爹的。
天哪!怎麼辦?一下子犯了那麼多錯,爹爹一定不願見伊兒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纔有機會見爹爹的……
伊恩又急又悔,大眼睛裡全是淚水,僕簌撲簌往下掉。那人冷笑着,點着了菸斗,看伊恩縮在一棵樹下無聲抽泣。半響,那人看了看天色,磕磕菸斗站了起來,道:“伊少爺,我該走了,你就在這慢慢等你爹回來吧。”
“咦?”伊恩擡頭,驚喜道:“爹爹、爹爹還會回來嗎?”
“當然。這可是他家啊,除了他,不會有人再過來了。”那人說完便騎上那匹老馬走了。
伊恩捂着口鼻縮在樹下,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哭得紅腫的眼睛裡,現在全是喜悅。不可以發出聲音,不能再惹爹爹生氣了,這裡是爹爹的家呢,要是爹爹不討厭伊恩,以後指不定就能跟爹爹一起過了。
伊恩對住房的唯一理解,就是有柴草取暖,能靠着睡的地方。他不知道房子裡是不可能遍地野草,更不會有參天大樹的。他不知道自己被扔在了一個人煙絕跡的深山老林裡。更不知道那人專等着天色暗下來,確定連最好的獵人或樵夫都不可能出現的時候才丟下他,連一點生存的機會都不留。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將是伊恩的最後一夜。在這深山老林中,任何一種稍具攻擊性的食肉動物,都可以輕易殺死他,即便運氣好沒有野獸攻擊,毫無生存能力的他,也活不了多久。
伊恩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是睜大了無焦聚的雙眼,側着耳努力分辨着林子裡的樹木鳥蟲聲。各種各樣的,從來沒聽過的聲音,這其中,會不會有爹爹的聲音呢?
不知又過了多久,整個林子終於完全沉寂下來,只有偶爾的幾聲蟲鳴。伊恩身子冷得發抖,腦袋暈暈沉沉,明明不想睡的,意識卻越來越不清晰。
突聽一聲低吼,震得整個山林都顫了起來,鳥獸飛騰。伊恩嚇得渾聲發顫,卻咬緊了牙不動。這裡是爹爹的家呢,要是找不回來怎麼辦?
那吼聲突高突低,感覺上像是在與什麼打鬥似地,不久傳出一聲悲嗚,便沒了聲息。整個林子傾刻靜得可怕,像是有什麼恐怖的氣息壓制着這裡的鳥獸,嚇得它們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伊恩突地瞪大眼,耳中清晰地聽到了沉重地呼吸聲。有什麼正快速地朝這邊奔來,腳步踏在草地上只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呼吸卻沉重而雜亂。
爹爹,一定是爹爹!伊恩歡喜地爬了起來,還很小心地不發出一點聲音。近了,近了!
突覺一陣風從身邊掠過,伊恩猛撲了上去,口裡大叫:“爹爹!”
那人猝不及防,悶哼一聲被伊恩撲倒在地。手中劍本能地向那襲來之人斬去,卻發現居然是一個年幼的孩子,整個身子埋在他懷裡,緊緊貼着,不停叫爹爹。
伊恩這一生從來沒有那麼幸福過。沒想到居然可以抱到爹爹,還跟爹爹說了話。爹爹的身體好暖哦,像爐火一樣,伊恩想着,抱得更緊。
“滾開!”伊恩猛聽到爹爹的低喝,嚇得一縮,腿根碰上某樣火熱堅硬的東西,便聽得爹爹壓抑地低喘,一把將他從身上推離。
像是氣極了,爹爹的呼吸越發沉重紊亂,伊恩惶恐,不知所措。怎麼辦,怎麼辦?一定惹爹爹生氣了。明明提醒過自己,要安安靜靜不吵鬧爹爹的,可是高興過了頭,不但跟爹爹說了話,還抱爹爹,啊啊,居然還把爹爹撲倒了!想到自己每次摔倒都要痛好久,伊恩又快哭了。天啊,天啊,一定弄痛爹爹了,爹爹要討厭伊兒了。
伊恩剛想到這裡,果然便聽到了爹爹起身的聲音。嚇得又撲了過去。“爹爹……爹爹……對不起,伊兒知道錯了,爹爹不要走。”
“滾開,我不是你爹!”那人喘着粗氣,咬牙道。
伊恩卻聽不出其中的壓抑,他半跪在地上,緊抱着爹爹的大腿,小腦袋在爹爹腿間,可憐地乞求:“爹爹不要生氣,伊兒知錯了,伊兒知錯了,伊兒不乖,爹爹打伊兒好了,不要不認伊兒!”
“該死!”伊恩聽到一聲粗重的低吼,然後整個身子被提了起來,火熱的呼吸噴在他耳旁。“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