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辦公室裡空空蕩蕩,秦邵齊坐在轉椅上,手肘撐着桌面,滿臉陰雲密佈。
他的眉目本來就冷峻懾人,這時候心情沉鬱,更讓人不敢逼視。哪怕是他跟隨多年的秘書,進了辦公室的門,也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老闆叫他來,再害怕也得開口問:“秦總,有什麼吩咐?”
秦邵齊一根手指屈起來,有一下沒一下敲打着桌面,冷聲說:“上次有個國外的項目,我打算做一做,你去準備材料吧。”
那個項目秘書也知道,盈利不大,對於秦氏這樣的大公司,可以說沒有什麼做的必要。
秦總商業眼光向來銳利,什麼時候做過這等雞肋生意?
秘書心裡疑惑,不由問:“那個項目,您不是已經推掉了嗎?”
“怎麼?我現在又想做了,還要向你彙報?”
秦邵齊口氣不善,目光冷冽一擡眸,看得那秘書遍體生寒。
本來秦邵齊一直是垂頭坐在那裡,秘書也看不清他的臉。此時他一擡頭,才發現嘴角有些烏青,像是被人打的。
秦邵齊身份尊貴,在本埠更是一手遮天的人物,什麼人敢對他動手?
一念及此,那秘書更覺惴惴不安,不敢再招惹秦邵齊,連聲說着“不敢”。
秦邵齊也沒心思和他糾纏,說了句“快去準備資料吧”,就擺擺手示意他趕快離開。
秘書出門之後,秦邵齊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拳捶在了冷硬的桌面上。
他的拳頭都砸出了血,他也渾不在意,只是咬牙切齒坐在那裡,回想着不久前在機場的那一幕。
陳梓萱要跟着陸禹南離開,他不顧尊嚴直追到機場去,還和那男人大打出手。
陸禹南身手不及他,自然吃了不少虧,但他也多少掛了彩。
要是在從前,看到他受傷,陳梓萱早就心疼地圍上來幫他了,可是如今,她卻一心護着那個陸禹南,還對他冷嘲熱諷。
一想到當時,陳梓萱站在陸禹南的身旁,站在他的對面,爲了另一個男人對他冷言冷語的樣子,他就覺得怒火焚心一般,疼得忍都忍不住。
他的梓萱,什麼時候竟然成了這樣?
他的秘書辦公效率極高,不過半小時,就把國外項目的資料蒐集好,打印出來交給秦邵齊。
秦邵齊修長的手指在文件上翻動兩下,隨手將文件向桌上一撂,說:“嗯,就是這個,你叫人趕快去準備標書,咱們參與投標。”
對待工作,秦邵齊向來嚴謹,哪次投標不是做了多方考察才定下方案?
可是這次……
秘書看他臉色緊繃,不敢多問,只把實際情況闡述一遍:“秦總,這個項目涉及的,是咱們的陌生領域,想要中標,恐怕不太容易。”
秦邵齊瞥他一眼,他硬着頭皮繼續:“而且時間倉促,咱們準備也不充分。”
秘書說的,全都是事實。
秦邵齊連沉吟片刻都沒有,馬上當機立斷:“咱們沒有優勢,就創造點優勢出來。”
“秦總是什麼意思?”秘書不解。
秦邵齊冷聲說:“找幾個人圍標,再把標底提高些。”
“可是……”
秦邵齊的聲音裡有種不容置疑的獨斷:“沒什麼可是,不論如何,我要拿下這個項目。”
老闆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做下屬的再也不能干涉什麼。
秘書恭恭敬敬說了一
聲“是”,正垂首準備離開,目光不經意地一瞥,看到倒扣在秦總桌上的一個相框。
相框雖然是扣着,但有一角露在桌邊外面,他的角度正巧看見,那是陳梓萱的照片。
對於陳梓萱,秘書也不陌生,而且對她印象極好。
當初她還是秦總的太太,偶爾來公司,見到他們這些下屬,總是和和氣氣的模樣,嫣然一笑,像一朵清純的百合花。
老闆的太太,很多喜歡把丈夫的下屬當成自己的聽差,對秘書助理和司機這些人百般指使。但陳梓萱從不,反而對他們十分客氣。
那時候公司裡上上下下都喜歡這位秦太太,只是可惜,老闆好像對太太不怎麼上心。
秦家這種豪門大戶,婚姻秘事從不對外人講。但從偶爾的傳言中,他聽說秦太太因爲老闆的原因,失去了一個孩子,然後二人就分道揚鑣了。
當時公司的人只當秦邵齊對這位太太並無感情,可如今看來,並非他們揣測的那樣。
聯想到這個本來不該接的項目,心思玲瓏的秘書更是恍然大悟。
秦總這樣執意要去國外做項目,可不就是因爲秦太太去了國外麼?
如此看來,秦總還是個癡情種。
秦邵齊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下屬心中,已經成了這樣的形象。
這幾天以來,他一心撲在這個項目上,對這次競標可以說是志在必得。
就像他對陳梓萱一樣。
從小到大,他秦邵齊想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
他要藉着這個項目到國外去陪着梓萱,如果她還愛他,那自然是最好,他會把曾經忽略的一切都完完整整地補給她。
如果……
如果她已經變了心,那麼他也會用自己的真心和實力,把她給搶過來,讓她再次愛上自己。
雖然此次的項目對於秦氏來說,算是陌生領域。但秦氏畢竟財雄勢大,在業內的口碑又好,很容易就競標成功,拿下了這個項目。
項目到手,秦邵齊馬上叫秘書爲他訂了出國的機票。
他也不多準備,兩天後就要啓程。
公司裡的大小事宜都交給了幾位副總,他到老宅去向母親辭行,秦老太太一聽他要出國,立刻就有些不悅。
“好端端的,去和洋人做什麼生意?難道國內的生意,還養不活一個秦氏了?”
秦邵齊知道母親不喜歡梓萱,現在這檔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沒提梓萱,只是說:“這個項目很有前景,我想開拓一下歐洲市場。”
秦老太太雖然對兒子的婚事多有意見,但對他工作卻從無干涉。
兒子這樣說,她也就點點頭,“那你出了國,自己多關心自己。”
“我會的。”
我不僅關心自己,還會關心一個女人。
秦邵齊這樣在心裡默唸了一句,想着馬上就能出國找梓萱,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
秦老太太眼神極好,馬上問:“你笑什麼?”
“哦,沒什麼。”秦邵齊敷衍,“我就回來向您說一聲,沒事的話,我要回去準備一下了。”
秦老太太滿口答應着,又說:“邵齊,不如你帶曼容一起去呀?”
如今,一提起蘇曼容的名字,秦邵齊就忍不住皺眉。
他不悅地說:“我是去公幹,帶着她做什麼?”
他這樣一說,卻讓母親誤會了,滿眼含笑地說:“也對
也對,男人嘛,要公私分明。這次不帶曼容也好,你忙,也顧不上她。下次有了機會,該專門帶着她去玩玩。”
母親說“公私分明”,顯然是把蘇曼容當做了他的“私事”。
秦邵齊不悅,但也不願多講,只叮囑說:“媽,我這次是真忙,要是蘇小姐問起我,別告訴她我去了哪兒。”
“這孩子!”秦老太太埋怨一聲,“不叫她去就是了,怎麼也要說一聲吧?”
秦邵齊卻說:“這段日子我沒有功夫理會她。”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邵齊!哎,邵齊你別走……”
秦老太太一疊聲地叫着,秦邵齊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
出了秦家大宅,他回望這座從小長大的房子,卻無法對這座房子產生家的親切感覺。
相反地,想要即將飛往的那個異國他鄉,因爲她也在那裡,他心中卻有無限的嚮往,像是多年的遊子,終於要回家了似的。
第二天,秦邵齊乘坐的飛機準時起飛。
萬里高空,雲朵漂浮在舷窗之外,好像一伸手就能撈起一片似的。
秦邵齊坐在頭等艙,偏頭望着機窗外,俯瞰一片蒼茫大地,心裡卻想着,梓萱經過這裡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俯望過人間呢?
人不能和她在一起,能和她看一樣的風景也是好的。
這讓他覺得,自己離她更近了一些。
然而此時此刻,真正離陳梓萱很近的人,卻是陸禹南。
那天,陳梓萱和陸禹南在機場和秦邵齊一場爭執後,終於在最後的時刻趕上了飛機。
秦邵齊身形高大健碩,又勤於健身,平時還喜歡學學搏擊和跆拳道,身手自然不必說。
陸禹南本來也是高大英挺的男人,但和秦邵齊一比,就顯得文弱了一些。
當時他們在機場大打出手,陸禹南吃了不少虧。當時打的紅了眼,不覺得什麼,可坐上飛機安靜下來,才發現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
他的皮膚白皙,臉上幾處暗紅和烏青格外明顯。
陳梓萱看在眼裡,萬分赧然,低聲說:“禹南,真是對不起。”
陸禹南接過她遞過來的溼巾,摁了摁青腫的眼角,卻還笑着說:“你說什麼傻話呢?又不是你打的我,你說什麼對不起?”
陳梓萱看他那樣子,越發心疼,垂頭說:“秦邵齊那個人就是那個樣子,脾氣上來不管不顧的,他……”
她思索着如何解釋,如何安撫他,卻突然被他握住了手腕。
她的手腕真纖細,攥在手心裡,好像一折就會斷掉一樣。
陸禹南不由心生憐惜,溫和地說道:“你已經和秦邵齊離婚了,你們沒關係。所以,他做的錯事,不需要你來道歉。”
陳梓萱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雖然已經和秦邵齊離婚,雖然已經對那個男人失望透頂。但是畢竟一起生活過那麼久,陳梓萱的確會在無意間覺得,他們還是一家人。
現在陸禹南這樣一說,她慘淡地一笑,低聲說:“也對,是我還沒忘掉以前的事。”
熾烈地愛過,猛烈地傷過,哪裡能短時間就忘記?
陸禹南把她的手又握了握,一雙黑眸沉靜溫柔,和秦邵齊冷冽的目光全然不同。
他溫聲說:“你放心,我會幫你忘了他的。”
陳梓萱看着他認真的臉,緩緩點了點頭,說:“嗯,我自己也會努力忘記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