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容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是不挫敗的,但她咬咬牙,繼續誇張地媚笑着,問:“你這樣忙,伯母都心疼了,好幾次催着我陪你回老宅吃飯呢。”
她口中的“伯母”自然就是秦邵齊的母親,秦老太太。
秦邵齊此人,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脅。此時,他徹底撕開了僞裝的客氣,冷笑着問道:“蘇小姐這是什麼意思?用我母親來壓我?”
蘇曼容一聽他口氣不對,忙說:“不是不是,邵齊你誤會我了!”
然而秦邵齊已經沒有興趣再聽,說了句“我有工作”,就徑自掛斷了電話。
耳邊沒有了蘇曼容甜膩誇張的嗓音,秦邵齊突然覺得世界安靜了下來。他靠坐在舒適的軟皮轉椅上,手指撫上眉心,安靜之餘,一種蝕骨的疲憊卻漸漸爬上心頭。
他正當盛年,身體極好。
從前熬幾個通宵加班,照樣神采奕奕,公司裡的下屬們都將他當成鐵人。但是最近,他卻經常覺得累,整個人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開始出現這種狀況的時候,他也好奇,還去看過醫生。可後來自己逐漸明白,這根本不是病,而是因爲身邊少了某人。
想念一個人的時候,特別容易累。
因爲想念一個人,實在需要耗費太多的精力。
秦邵齊想念的那個人,正是他的前妻陳梓萱。
當初她在身邊的時候,他並沒覺得她有多特別,甚至常常忽略她。可真的等到她離開了,他才發現自己的世界早就被她侵佔,一旦沒有了她,處處都難合心意。
他最近心情不爽,連公司的下屬們都看得一清二楚。秘書來他辦公室做彙報,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觸到了秦總的雷區。
“秦總。”
此時,秦邵齊正在閉目養神,一個小秘書怯怯地站在門口,敲了敲半開的房門。
秦邵齊緩緩睜開眼,漂亮的桃花眼目光卻是明銳懾人,不怒自威。他淡然問:“什麼事?”
小秘書說:“蘇小姐來了,在接待室等您。”
秦邵齊嘴角一沉,不悅地問:“她來做什麼?叫她走。”
剛剛在電話裡拒絕了她,這女人居然還找到公司裡來了,也當真是連自尊都不要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秦邵齊把手上的文件夾一合,頭也不擡地說,“就說我忙。”
他口氣實在是不善,但那小秘書不得不壯着膽子繼續說:“秦總,蘇小姐帶了雞湯來看您,說是秦老太太親自給您熬的。您看這……”
小秘書一臉爲難,秦邵齊也嘆息了一聲。
雖然他對蘇曼容沒有好感,但母親的面子不得不給,他唯有沉聲說:“那叫她在接待室等我,我呆會過去。”
“是。”
小秘書恭然退出了辦公室,秦邵齊又延挨了好一陣,纔去接待室見蘇曼容。
每次面對他,蘇曼容總是要精心佈置一番。
今天她穿了淡紫色的深V長裙,腳上是三寸高的細高跟,長髮在頭頂盤上一個高髻,露出修長白皙的頸部。
若單看外表,蘇曼容的確有傲人的資本。但秦邵齊早看透了她惡毒的本質,這外表不過是妖精的畫皮罷了。
更何況,他心裡已經有了陳梓萱,就算蘇曼容真的是個好女人,他的那顆心也容不下她了。
他見到蘇曼容,不自覺便皺了
皺眉。
可是,蘇曼容見到他,卻是一臉興奮,忙湊過來,親熱地挽住他的手臂說:“可等到你過來了!怎麼就這樣拼,忙成這樣!”
秦邵齊把手臂從她懷裡抽出來,不動聲色與她保持着距離,只問她:“是我媽媽叫你送雞湯給我的?”
蘇曼容忙將一個保溫桶送到他面前,獻寶似的說:“是呀,伯母很關心你,託我來看你呢。”
“那謝謝你了。”秦邵齊接過保溫桶放好,馬上下了逐客令,“東西你送來了,不好再耽誤你的時間。你去哪裡?我叫司機送你。”
“邵齊……”
蘇曼容的聲音裡難掩失望,可秦邵齊低頭看了看錶,自顧自地說:“兩點鐘了,要開會了。”又對她說,“那你自便吧,我先去忙。”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曼容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一時恨得咬牙切齒,握緊拳頭對自己說道:“秦邵齊你等着!總有一天,我要你拜倒在我蘇曼容的石榴裙下!”
秦邵齊在電話裡拒絕她,在公司裡給她那樣的難堪,本以爲這女人可以知趣一點,懂得知難而退。卻沒想到她變本加厲,居然纏他纏到秦家來了。
秦邵齊每隔幾天都會到老宅陪陪母親,這天剛到家,就見出來迎他的不是別人,正是牛皮糖一樣的蘇曼容。
一見到她,他臉色頓時有些冰冷,正要發作,秦母也從房內迎了出來,笑着對他說:“邵齊你可回來了,曼容都等你好半天了。”
他不好拂了母親的面子,只能敷衍地一笑,說:“那麻煩你了。”
在秦母面前,蘇曼容故作矜持,只低着頭不說話。秦母又笑着說:“看看你這孩子,和曼容還有什麼好客氣的?早晚啊,還不都是一家人。”
秦邵齊深吸一口氣,連表面上的敷衍都不想了。
他之所以肯給蘇曼容兩分面子,完全是看在自己母親的份上。但是如今,這女人變本加厲,把他母親迷惑得更加厲害了。
他秦邵齊不是受人威脅的人,哪怕是自己的母親也不行。
“媽。”他很嚴肅地叫了一聲,一雙黑眸朝蘇曼容淡淡地一瞥,才又看向自己的母親,“媽,我和蘇小姐沒有任何關係,你不要亂說。”
蘇曼容聽了,一張白皙的臉龐頓時漲得通紅。
秦母忙教訓兒子:“你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秦邵齊絲毫不肯退讓,“媽,我知道您喜歡蘇小姐,但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告訴您,我和她不可能,您趁早死了心。”
他這哪裡是叫他媽媽死心,分明是說給蘇曼容聽,叫她死心的。
秦母氣得手指打顫,指着他的鼻子問:“你!曼容這麼好,你還百般挑剔,你說,你到底是爲了誰?難道是咱們秦家那個下堂妻?”
下堂妻,說的自然是陳梓萱。
秦邵齊不許任何人這樣說他的愛人,他沉聲說道:“她不是下堂妻,是她主動和我離的婚。不過有一樣您說對了,我正是爲了她,纔對別人挑剔。”
“你!”
秦母嘴脣哆嗦着,不停地數落着陳梓萱的種種不是。一旁的蘇曼容氣得嚶嚶哭泣,像是被抽走了骨頭,只管靠着秦母的肩膀裝可憐。
這樣嘈雜的環境裡,秦邵齊只覺得萬分煩躁,一轉身就大步走出了家門,把那些惱人的嘮叨和哭泣都拋到了腦後。
離開了家,
還是無處可去。
天色已經暗上來,四下裡亮起或柔和或絢爛的燈光。
秦邵齊自己開着車,在街上逛蕩一陣,最後還是走進了一家酒吧。
在陳梓萱離開之後的日子裡,他常常喜歡用酒精來麻痹自己。並不指望一醉解千愁,只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求一夜醉後的酣眠。
他常來的一間酒吧叫1972,裡面裝修風格是簡約的美式田園,看起來像一間清吧,但內裡自有一番乾坤。
這裡陪酒的姑娘,堪稱城中絕色。
秦邵齊進來之後,就往最深最暗處的一張沙發上一坐,獨自點了好幾瓶最烈性的百加得,在那裡一口接一口地喝。
雖然他坐的地方不起眼,但他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哪怕是人在暗處,也遮不住與生俱來的一身光芒。
從他的穿戴和氣度,一眼就能看出是個貴胄公子,更何況他還有一張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當然引來不少陪酒女的趨之若鶩。
這些姑娘們有的嬌媚,有的性感,有的冷豔,的確個個都算得上絕色,不少男人都被她們的風情徹底迷住。
但是秦邵齊看在眼裡,只覺得她們和木雕石頭沒什麼兩樣,半點也提不起他的興趣。
他只想着他的陳梓萱。
又灌進一杯烈酒,喉嚨間痛楚如同灼燒。他揮揮手趕走一羣圍上來的姑娘,一個不經意地擡眸,卻發現那羣姑娘裡有個嬌嬌怯怯的身影,格外像陳梓萱。
“你,站住。”
秦邵齊發了話,一羣小姑娘紛紛回頭,個個臉上都帶着興奮諂媚的笑。只有那個像陳梓萱的小姑娘,低着頭,兩手緊張地揪着衣角,彷彿不知所措。
秦邵齊向她身上指了指,昂頭說:“說的是你,過來。”
那小姑娘瞪大雙眼,在同伴們嫉妒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向他走過來。走得非常慢,幾米的距離,卻彷彿十分漫長似的。
秦邵齊越發好奇,只問她:“怎麼,你不樂意陪我?”
“不是不是!”小姑娘亂了陣腳,忙加快腳步走到了他身邊。
走得近了,五官看得更加清楚,那清澈的眼神,尖尖的小臉,櫻桃似的小嘴,果然是越看越像陳梓萱。
秦邵齊心裡一動,招招手讓她坐在他旁邊。她遲疑了一下,不得不坐過去,青澀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問:“這位先生,要我幫您倒酒嗎?”
秦邵齊挑眉說:“我姓秦。”
小姑娘忙改口:“秦先生。”
秦邵齊嗯了一聲,反問她:“你叫什麼?”
她小聲答:“水仙。”
“水仙?”秦邵齊哼哼一笑,“這是你的藝名?”
在酒吧陪酒的女孩子,很少用自己的真實姓名。因爲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職業,誰願意自己被父母賜予的姓名被這職業玷污?
可是水仙垂下頭,小聲說:“我真的叫水仙。”說着,還要拿自己的身份證給他看。
她這舉動讓秦邵齊失笑,擺手說:“收起你的證件吧,我也不是查戶口的。”又問她,“爲什麼不去取個藝名呢?”
水仙黯然地說:“做了這一行,是無可奈何。但是從小我受到的教育,都是要誠信待人。我想,哪怕是做這種工作,我也不想用假名字騙人。”
這女孩子看似柔弱膽怯,但骨子裡卻有一種凜然正氣。哪怕是做這種工作,也讓人不能看低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