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雲當然還不知道王氏這邊的事,同一個時刻,她已經到了國公府收拾出來的花蕊軒,果然見吳王妃歪在裡頭的炕上,閉着眼,趙青容和徐巧香都在屋裡站着伺候。
看氣色其實看不出個什麼動靜來,唐寶雲也是打量了一下,覺得跟先前來的時候瞧着真沒什麼不同,不過她也只得上前問安:“王妃覺着怎麼樣了?”
吳王妃懨懨的說:“能怎麼樣。”然後她就不想理會唐寶雲了。
唐寶雲又問丫鬟:“大夫呢,還沒來嗎?”
丫鬟忙道:“已經打發人去請了。”
唐寶雲覺得自己還不想理會吳王妃呢,可又沒辦法,見她不理了,唐寶雲也就懶得湊上去,只在一邊坐着,與趙青容說幾句話,盼着那秦大夫早點來,給吳王妃看一看,自己就可以走了。
徐巧香木着一張臉,正眼也不看唐寶雲一眼,唐寶雲也懶得理她,那件事明明是她們乾的壞事,還怨上了唐寶雲了,真是可笑至極。
可坐了一會兒,秦大夫沒來,倒是聽到外頭有說話的聲音,環佩叮噹的聲響,熙熙攘攘似乎來了許多人似的,唐寶雲連忙站起來出去看。
居然來了七八個夫人太太,王太太走在旁邊,最當中的那位女子衣着最爲顯眼,衣飾用明黃,是公主的服飾,唐寶雲到底資歷淺,並不能都認得,只能含糊着招呼了一聲:“公主怎麼到這邊兒來了。”
來人竟然是如今太后娘娘的親女,重華長公主,她說:“剛剛聽小妹妹說,郡王妃不自在,我就有些擔憂,說到底也是一家子了,便來瞧瞧。”
唐寶雲倒是聽懂了這個稱呼,也就知道了這是哪位公主,可她簡直莫名其妙,東安郡王妃和重華長公主哪裡算什麼一家子,王氏是太后娘娘的乾女兒,是以叫重華長公主一聲姐姐,這不假,可公主是什麼身份,哪裡至於要討好東安郡王妃呢?
怎麼至於聽說東安郡王妃不自在,就立刻來探望?而且這還是在英國公府的壽宴上,就是真要探病,那也應該是回頭了去東安郡王府探病的呀。
不過唐寶雲雖然這樣想了,可她當然不會表露出來,便道:“母親原是點兒老毛病,一時犯了,怎麼好勞動公主。”
重華長公主笑笑,唐寶雲退開一步,公主就進去了,後面還跟着好幾個人,看着聲勢還挺浩大的,唐寶雲在這裡莫名其妙,可趙青容心中卻在掂量着,這位重華長公主不像是會特意來替這個義妹做臉面的人啊。
王氏是太后娘娘的乾女兒這不假,王太太也十分會得奉承太后娘娘,想必和這位重華長公主也能處的好,但正經公主跟普通貴女那可不一樣,公主的驕傲顯然不是普通人比得上的,像重華這樣有臉面的公主,平日裡見面了給個笑臉,說笑幾句那是有的,但特意上趕着來給臉面,這就不一樣了。
一句話,王氏還真沒那麼大臉面。
趙青容心中掂量着,自然也不會露在臉上,連忙
上前迎,說話也跟唐寶雲的說辭一樣,只說當不起,連吳王妃都掙扎着坐起來要見禮:“我這點兒老毛病,犯了只略歇歇兒,怎麼敢勞動公主。”
重華長公主笑道:“王妃也是我的長輩,哪裡要這樣客氣,我左右也在近前,見小妹妹聽說這事兒,嚇的臉都白了,便來瞧瞧,寬慰一下,王妃瞧兒媳婦們都這樣孝順,還要多保重身子纔是。”
當着人,吳王妃就是心裡恨的王氏了不得,那也只得誇讚道:“是是是,孩子們那孝順的心都是不用說了的。”
趙青容早來請衆人坐下了,吩咐上茶,然後才低聲對唐寶雲道:“既然公主都來了,你也去給你婆母說一聲。”
哦,原來是要這樣嗎?唐寶雲不熟悉規矩,聽趙青容也說的有理,就輕聲吩咐已經找過來的香蘭去回陸夫人,她說的聲音雖輕,卻也叫跟着公主一起來的一個少奶奶模樣的人聽見了,回頭看了她一眼,還笑了笑。
趙青容其實是覺得重華長公主來意不明,須得慎重,如今既然是在英國公府,唐寶雲雖然是主人,可到底輩分低了,對上公主量級不夠,才提醒她找陸夫人的,陸夫人雖然也不敢和公主比,可到底是國公府當家主母,和唐寶雲的意義就不一樣了。
重華長公主和其他人都坐下來,自然例行公事般要問問吳王妃這是什麼病,犯了是個什麼樣子,可要緊不要緊,看的哪個太醫,吃什麼藥,吳王妃這毛病其實還真有,就是眩暈症,唐寶雲聽着就覺得她是吃太好坐太多,不運動的問題。
重華長公主聽了後笑道:“原來是這樣,這也是個不足之症了,氣血不足,就容易頭暈目眩,怪道我那小妹妹聽說了,就急的了不得,也顧不上先來看,便說要去給王妃熬碗粥羹來補一補,果然倒是對症。”
立刻就有人笑問道:“聽了公主這話,我也明白了些,我平日裡其實偶爾也有點兒頭暈目眩的毛病,不過還好輕微,暈的時候,只略站一站倒也就過去了,只如今聽着,這症候重了,還了不得的?”
重華長公主笑道:“可不是麼,你可別小看這症候,發作的厲害了,都直不起身,就像王妃這樣,早年定然也略好些,便沒理會,若是早年便好生養着,這會兒發作起來,只怕就能好些。”
吳王妃也只得捧場道:“還真是公主這話,只可惜我以前仗着年輕,偶爾暈一暈,竟就沒理會。”
重華長公主道:“這是表姨說的,我倒是班門弄斧了。”
重華長公主口中的表姨說的便是王太太,她原是不聲不響坐在一邊微笑的,這會兒王太太見點了她的名,便微微欠身道:“原是家中婆母一直就有這樣的症候,是以才知道,小女也是見慣了的,這才知道要怎麼着纔好。”
這裡說着,就見一個丫鬟拿托盤端了一碗湯羹,進來恭恭敬敬捧給重華長公主瞧:“這是廚房剛送來的,今兒宴席上剛好有一道這個。”重華長公主笑道:“可見上天是瞧着妹妹的孝心了的,說是要自己熬
去,一時半刻怎麼能有,倒是國公府正預備着呢。王妃且趁熱喝下去,再歇歇只怕就好了。”
王太太看了一眼:“紅棗補氣,蓮子安神,果然對症,若是再加一味紅參就更好了,只是國公府也不知道有這樣的事,能有這樣一碗就很好了。”
趙青容聽說,便過來接了,躬身站在炕邊,伺候東安郡王妃喝這紅棗蓮子羹。
唐寶雲發現,吳王妃開始有一點兒遲疑,但也就猶豫了這一下,還是接了勺子慢慢的喝起來,快要喝完的時候,終於看見王氏走了進來,見這樣子,先就問了一句:“母親可覺得好些了?”
然後纔給衆人見禮。
趙青容託着碗,眼見得吳王妃吃的差不多了,擱下了勺子,便又接了手巾子遞給她,王氏忙從一邊倒了半盅水伺候她漱口,一邊隨口道:“今兒說起來真是湊巧了,我先前在三姐姐屋裡尋她說話,丫鬟上了茶我喝了兩口,因早上起的早些,又有點口淡,早飯也沒好生吃,那會兒清茶喝下去反覺得有點餓,三姐姐跟前竟連小丫鬟頭子都那麼伶俐,我還沒說呢,就給我上了這紅棗蓮子羹,只沒承想……”
王氏微微一笑,接着說:“我剛接過來還沒用呢,就聽到丫鬟來跟我說母親老毛病犯了,嚇的我了不得,哪裡還顧得上用那紅棗蓮子羹呢?急着就要來看看,倒是我那丫頭比我還掌得住些,立時跟我說,聽說王妃以前犯了這老毛病,府裡立刻進紅棗蓮子紅蔘湯,只是如今在這邊府裡,誰能知道王妃這症候呢,倒是這紅棗蓮子羹,雖說差一味紅參,先進了緩一緩倒是好的。”
唐寶雲微微皺眉,王氏這話,別的意思沒有,卻是嘮嘮叨叨講半日這甜羹的來歷,這也罷了,還句句話都不嫌累贅的帶着‘紅棗蓮子羹’這全稱,好似有意強調似的,難道這裡頭也有花樣?
唐寶雲到底在這些地方生活了也有近一年了,別的雖長進不大,但世事出乎意料這樣的經驗卻非常深刻了,尤其明白了那種平常的話裡也常帶些不同的意思的道理,更何況連她都聽出來王氏這是在有意強調着什麼,她把目光放到那隻留下些許紅棗蓮子羹的殘碗上,目光閃動,似乎在想什麼。
連唐寶雲都覺得不尋常,在場衆人那沒有哪個不是人精的,好幾人就把目光放到了那碗上,吳王妃自然也覺得有點兒古怪,不由的跟着人往那裡一看,好似想到了什麼,臉色大變。
王氏烏溜溜的眼睛也往那碗上溜了一圈,才接着笑道:“我想着,這到底是別人家裡,哪裡像自己家裡那樣便宜呢?若是現去廚房要,人家預備着幾十桌客人要飯要茶的,只怕早忙的了不得了,誰有那空閒,橫豎那紅棗蓮子羹是才上的,熱熱的,我也一口沒用,便吩咐丫鬟端了來給王妃先用,我用不用,有什麼關係呢?姐姐想是不是?”
她嘴裡問着姐姐,眼裡卻看向吳王妃,露出一點兒仿若你我心知肚明的笑來,吳王妃一怔,臉色瞬間灰白起來,突然‘哇’的一聲,俯下身就乾嘔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