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又死一個
他們來晚了一步,那田掌櫃已經跑了。
那田掌櫃一家子走得慌張,連家中的大件都沒有帶走,只將細軟收了,將代售的事交給了牙行,他們一家子跑得沒影了,興許是躲起來了。
犯上了人命官司,田掌櫃又不傻,哪會等着人來抓呢?
張清不相信那田掌櫃走得這樣快,他還牆牆進去看了看,發現院裡確實沒人,屋裡值錢的東西好帶的東西都被帶走了,張清又翻牆出來了,他火頭冒火。
鄧老孃抓着他的手問:“田家人呢,真走了?”
張清沉重的點了點頭。
鄧老孃急道:“那可咋辦,那田家人真不是東西,就這麼逃了,那枝兒的後事咋辦,難道要我們操勞?”
鄧老頭眉頭一皺,說道:“當然不行,鄧家哪裡葬過出嫁的閨女,要是讓族長知道了,非把咱們逐出去不可。”
鄧老孃忙道:“這可不成,咱們可是要葬在村裡的墳山的,可不能被逐出去。”鄧老孃說完,就看向張清,她拉着張清的手,一臉爲難道:“清兒,你也看見了,那田家人跑了,你孃的後事可沒人管啊,你是他兒子,這事可得靠你啊!”
張二舅把張清往身後一拉,他冷臉說道:“清兒他娘不是再嫁了嗎,清兒最多出幾個錢,買副棺材,至於葬哪,這是你們鄧家的事。”張二舅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若是沒地方葬,那就拉到亂葬崗去,只是當着張清的面,他不好說這話。
他見不得鄧家人吃定他們張家的樣子,以前他不插手那是礙着大哥的面子,如今,兩家不是姻親,他也沒了顧忌。
鄧老孃一臉不悅的看着他:“清兒他叔,我在跟清兒說話,你插什麼手?”
張二舅面帶嘲笑:“剛纔讓我一起過來,怎麼沒嫌我多事?”
張清拉了拉張二舅,他面帶歉意:“叔,這事讓你爲難了,要不您回家去休息吧,反正田家人走了,我這……”
張二舅看着他,半響,才說話:“清兒,你是大人了,你操持你孃的葬禮,這本來就是應該的事,我也不說什麼,只是,別把麻煩帶到張家,你爹說不定還會再娶,張家墳頭可沒你孃的位置。”他這話也算是一個提醒了。
張清臉色一白,他似乎沒有想過他爹再娶的事。
其實,張二舅就這麼一說,主要是要張清打消將他娘葬到張家村的主意,他們家因爲鄧枝的事已經夠丟人了,若是再將鄧枝葬回張家,那他哥不成了綠頭王八了嗎。
哼。
張二舅是絕對不會看着這事發生的,就算是親侄兒也不行。
張清點頭道:“叔,我知道的,爺爺跟爹都說過這事,您放心,我們只操持葬禮。”
鄧老孃將嘴邊的那句‘不行’堵了回去,她眯了眯眼睛,清兒他叔還在,現在說什麼那人肯定都會反對的,不如等他走了,再想法子說服清兒。
鄧老孃覺得,張清怎麼也是鄧枝的親兒子,不可能不給親孃找一個安葬的地,不然,那不成不孝子了!
張清將張二舅勸走了。
張二舅也確實累,再加上張清說自己個分寸,張二舅便信了一半,他想着,葬禮的事麻煩得很,這一天二天的也不完,不急在一時。
這樣想着,張二舅心裡一鬆,他一臉平靜的回去了,他決定補個覺,回到家,他看到蘇阿孃,又是深深的嘆了口氣。
蘇阿孃看到張二舅回來,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孩子找着了嗎?”
張二舅搖了搖頭,大春每日都要問,他都習慣了,他甚至想過,要不搬出去住得了。可是,他又覺得大春可憐,若他就這麼搬了出去,萬一再遇着這樣的事呢?張二舅不敢想,最終他也沒有搬出去。
蘇阿孃眼中一片失望,強顏歡笑,似自言自語的說道:“他們肯定沒事。”
——
張二舅一走,鄧老孃就在張清跟前摸起淚來:“清兒,你娘苦啊,生前沒享受啥,你可不能讓她死後都不得安寧啊!”
張清認真道:“姥姥,你放心,就算田家人跑了,我們也會給我娘辦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的。”
鄧老孃心中一喜,嘴上說道:“還是你有孝心,都說生兒子好,沒錯!”
話音剛落,賭坊的人就押着鄧四指過來了,鄧四指看到鄧家老兩口了,他一下子高興了起來,連爹孃都在,妹子肯定不會不借他銀子的!這事可好了,鄧四指還哼起了小曲,遠遠的,他就衝鄧老孃打招呼道:“爹,娘。”
鄧老頭跟鄧老孃聽到鄧四指的聲音了,他們眼神不太好,直到鄧四指走近,他們才發現跟着鄧四指的竟是賭坊的人!
鄧老孃臉色大變,之前賭坊的人砸過她的家,她怕這些人,她拽着張清擋在了自己的前面。
鄧四指笑嘻嘻的問道:“娘,你們咋不進去啊?”
他說完就往田家的門口走去,他走近門口才發現田家的屋子是鎖上的,他扭頭問鄧老孃:“娘,妹子他們不在家嗎,門咋鎖上了?”
鄧老孃嘴脣哆嗦,她指着賭坊人的問道:“他們來幹什麼?”
鄧四指臉上還是帶着笑,他道:“是賭坊的幾個朋友,我欠了他們一點銀子,我想找妹妹救救急,妹夫應該不會介紹的,對吧。”
鄧四指說完,又添了一句:“娘,這可關係到你兒子的命啊,你可要幫我
子的命啊,你可要幫我跟妹子說道說道。”
鄧老孃聽到這話,氣了一個倒仰,她不爭氣的看着鄧四指,罵道:“畜生啊,你怎麼又賭上了?”
鄧四指滿不在乎道:“放心吧娘,這次賭過之後我就再也不賭了。”他說話跟放屁一樣,興許能管得了幾天,可是過後,又會犯老毛病,鄧老孃已經不相信他了。
他看到了張清,嘴角一撇:“你這小子怎麼在這,難道是知道你娘嫁了好人家,過來要銀子了?”他一臉不屑的看着張清,“我說呢,之前你們張家將事情做絕,你爹將我妹子休了,你爹還真是不在臉,派人過來要銀子,……”
張清冷冷的看着鄧四指,說道:“我娘死了。”
鄧四指還在數落張清,等他聽懂張清的話時,他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張清又火上添油的加了一句:“她以後可不會給你還賭債了,以後,你欠的銀子還是自己還吧。”
這一次,張清真是對這個大舅死了心。
鄧四指一下子急了,他跳起來揪着張清的脖子吼道:“你說啥!你爲啥咒我妹子,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張清伸手,將鄧四指狠狠的推開,鄧四指跌到在地。
張清冷冷說道:“既然你這個當大哥我這麼心疼我娘,要不這樣,我孃的後事就交給你了。”張清知道鄧四指不會管他孃的後事的,他是故意這麼說的。
鄧四指坐在地上,破口大罵:“你才死了,你這個王八蛋,有娘養沒娘教的東西……”
張清舉起拳頭,本來想揍鄧四指的,可是他想到眼前的這人怎麼說也是他孃的親哥,他放下了手,他對鄧老孃說道:“姥姥,姥爺,我去材棺鋪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棺材。”他不想看到鄧四指,更不想,跟鄧四指的賭債扯上關係。
其實,結根到底,他娘之所以會被他爹休掉,都是這賭債鬧的。
張清說完,轉身就走了。
鄧老頭突然拉着鄧老孃往張清身邊走了過去,他邊走邊說道:“阿清,等等,我們一塊去!”從始至終,鄧老頭都沒有看鄧四指一眼,又是賭債,他生怕賭坊的人再扯上他,至於鄧四指這個兒子,他就當沒生養過,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吧。
“等等。”賭坊的人出聲了,他們不僅攔住了鄧家兩老,連張清都給攔住了。
賭坊領頭的那個慢悠悠的走了過來,只聽他說道:“我剛纔好像聽着說要幫鄧四指還銀子的人死了,既然你們是鄧四指的親人,那正好,他沒錢還銀子,不如由你們還?”
果然又是這樣!
鄧四指喊道:“那死小子撒謊,我妹子沒死!她會幫我還銀子的!”
賭坊的人指着門邊‘出售’兩字說道:“哦,那這是什麼?”
他看向鄧四指,又問:“你們有這院子的地契嗎,若是有的話,倒可以用來抵債。”
當然是沒有的。
鄧四指死死的瞪着門上出售兩個字,彷彿跟那兩個字有仇一樣。
賭坊的人吹了吹手指甲,這才擡頭說道:“鄧四指欠我們賭坊二十兩銀子,他若是不還,我們就砍了他的手腳。”
鄧四指怕極了,他哀求的看着鄧老頭:“爹……”
鄧老頭怒瞪着鄧四指,他又將頭轉身賭坊的人:“他的銀子他自個還,跟我們沒關係,我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就算你們要他的命,我也不管了!”
鄧老頭說完,又罵了鄧四指一句:“廢物。”
鄧四指一臉震驚的看着鄧老頭,他見鄧老頭又要走,他慌張的抱住鄧老孃的腳,哭道:“娘,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現在關鍵是要將銀子還了。
鄧老孃張嘴想說什麼,可是他鄧老頭卻出聲了:“都是你慣的他,要是你再這樣,那下半輩子你就跟他過吧!”鄧老頭臉色難看得很。
鄧老孃不敢說話,卻悄悄的給鄧四指使了一個眼神,她朝張清的方向努了努嘴。
鄧四指明白了,他鬆開了抱着鄧老孃的手,他討好的走到張清的身邊,一臉諂媚的說道:“阿清,剛纔是舅舅不對,是舅舅的話說得太重了,我不是東西,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啊,清兒啊,我可是你唯一的舅舅,你娘死了,我就是你唯一的親人啊,你可千萬要幫幫我啊!”
張清不爲所動,冷淡的說道:“我可沒銀子幫你還債。”
鄧四指脫口而出:“那你去借啊!”
張清轉身就走。
鄧四指撲過去不想讓他走,張清聽到動靜往旁邊一避,鄧四指摔到了地上,張清還在往前走,賭坊的人又將他攔住了,張清冷聲說道:“讓開,我可不欠你們銀子。”
賭坊的人看了眼領頭的人,領頭的人揚聲道:“你可是就這樣走了,那鄧四指沒銀了還債……”
張清冷漠道:“那是他的事,與我何干?你怎麼不去找他兒子女兒還債,偏要攔着我?”
那領頭的人一聽,竟然覺得在理,對啊,一般欠債錢的都是婆娘兒子閨女,確實沒有找外甥還債的道理。
他擺擺手道:“讓那小子走。”
張清毫不猶豫的走了,既然鄧家兩老,張清剛纔可是明明白白的看到鄧老孃對鄧四指使眼色的,他跟鄧家隔着一倍,這些年也不常見面,說實話,還真沒親到哪去。
鄧老頭也想跟去,不過,他卻是被
,他卻是被死死的攔住了,領頭的人是這樣說的:“你是鄧四指的親爹,聽說你們家還是你作主?沒廢話了,既然尋着不銀子還債,那走吧,咱們去你家吧,看看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說不定能你抵債呢。”
他說着說着就笑了起來,他的臉在笑,眼中卻是冰冷得很。
他已經猜到鄧家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鄧四指是賭坊的常客了,他的那一點家底早就給賭坊的人摸透了。
鄧老孃看着張清的背影,忍不住了,她大聲喊道:“清兒,清兒,去找你二叔幫忙!”
張清已經走遠,不知道是聽到還是沒聽到。
賭坊領頭的人不悅的走了過來,他手裡竟拿出了一根粗粗的棍子,鄧老孃嚇得往後面一退。
鄧老孃緊張的解釋道:“我是想讓清兒找他二叔湊錢,真的。”
那領頭的人盯鄧老孃看了一會,他輕哼一聲:“最好是這樣。”
鄧老孃縮到鄧老頭的身後,她見賭坊的人不可管她,這才小聲的跟鄧老頭抱怨了一句:“阿清那孩子可真沒良心。”
鄧老頭氣呼呼的瞪她:“你真當以爲你剛纔做的那事沒人看到?”
鄧老孃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強辨道:“那又怎樣,阿清他……”
“閉嘴,沒有是傻子。”鄧老頭不耐煩聽他講話。
鄧老孃這纔不情不願的閉了嘴。
賭坊的人帶着鄧家三人去了鄧家,鄧老頭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他臉上滿是悲京,鄧家村的田契地契不知還保不保得下,那田可是他爹傳下來的,可不能斷在他手裡。
鄧四指縮頭縮腦,不過,在他他看到鄧老頭那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之後,他的臉上漸漸有了神彩,他心道,他爹手裡肯定有好東西,肯定可以還債。
他們終於到了鄧家租住的院子。
鄧老孃哆哆嗦嗦的拿着鑰匙開了門,賭坊的人逼着他們領路,進去後,他們傻眼了。
屋裡被翻得亂七八糟,值錢的東西沒了!
“家裡遭了賊了!”
鄧老頭急急忙忙的去了自己藏私庫的地方,沒了,什麼沒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生了重病一樣,整個人一下子老了十歲。
鄧老孃的攢的一點東西也沒了蹤影,她扶着牆,腦袋突突的疼着。
賭坊的人將屋子搜了一遍,結果發現一丁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那領頭的人呸了一聲,然後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媽的還真是背!”
賭坊的人將鄧四指帶走了,鄧四指哭天喊地,死死的拽着門,被拉離之後又拽着樹,他嚎了起來:“爹,娘,你們快幫我想想法子啊!”
鄧老頭失神的坐在地上,他沉浸在悲痛之中,壓根就沒聽到鄧四指的話。
鄧老孃扶着門,眼睜睜的看着賭坊的人將鄧四指帶走,她什麼也做不了,過了一會,只見她突然朝外面衝了過去,也不知她哪來的力氣,竟然一下子追上了那行人,她站到賭坊領頭的那人跟前,咬牙說道:“你不就是要一條命嗎,拿我這條命換他的吧!”
鄧四指熱淚盈眶的看着他娘。
賭坊的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鄧老孃,然後嗤笑了起來:“你這個老東西的命有什麼用?”
鄧老孃悲切道:“我什麼都沒了,下半輩子也活不成了,還不如死了算了!”
賭坊的人看不中這個老東西,依舊將鄧四指押走了。
鄧老孃失魂落魄的回去了,她回去的時候,鄧老頭正在收拾衣物,鄧老孃不解的的看着他:“你收拾這個做什麼?”
鄧老頭悶聲道:“回村。”
鄧老孃也默默的開始收拾起來,過了一會,她說道:“咱們的地契不是沒了嗎,屋子,會不會給人佔了?”
鄧老頭很久才說道:“不回去還能怎麼辦,沒了銀子,賴在這裡,遲早會被人趕出去的,咱們回村,起碼還有些親人。”鄧老頭沉默了一會又道,“咱們不是還有兩個閨女嗎?等兒子死了,閨女總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咱死吧。”
鄧老孃聽到這話,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啊!”
他們極爲默契的都沒有提鄧枝的喪事,都自身難保了,哪裡還有心情管閒事。
儘管不捨,他們還是離開了縣裡,出縣簡單得很,比進來簡單,老兩口身無分文,就這樣走了。
張清定好棺材之後,又特意去了鄧家一趟,他準備找姥姥姥爺說說他娘下葬的事,他去了之後才發現,鄧家沒人。
難道被捉到賭坊去了?
張清不敢肯定,他決定去看一看,他又不想一個人去賭坊,於是他去尋了二叔,他想着,若是姥姥姥爺真被扣在了賭坊,那就讓二叔幫忙,想法子讓賭坊人的放人,畢竟,是舅舅欠的銀子,姥姥他們無關。
就算張清再不喜歡他們,畢竟是親戚,有些氣,發一發就過了。
張清想着,既然要去姑姑家,那得買點東西過去,畢竟,他都成親了,是大人了,總不能空着手去吧。
張清在街轉悠了一圈,發現街上賣東西的極少,最終,他什麼都沒買到,不是他不想買,而是確實沒啥賣的。
張清去了蘇家。
蘇阿孃看到張清,滿臉喜色,她拉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嘴裡唸叨:“清兒瘦了,瘦了,你想吃啥,姑姑給你做!”
張清聽到這話,心
到這話,心中一曖,他嘆怕了道:“姑姑,我找二叔有急事,怕是不能吃飯了,天黑之前我還得趕回去呢。”
蘇阿孃問:“啥事這麼急啊?”
張清情緒變得低落起來,他輕聲道:“我娘死了,我得把棺材帶回去。”
蘇阿孃滿臉震驚,舌頭打結:“啥,啥,你娘……死了?”她急急追問:“啥時候的事啊?沒聽說啊?”
張清疑惑的看着蘇阿孃:“二叔沒跟你說嗎?”
蘇阿孃看了看張二舅的屋子,說道:“你叔累得很,回來就去休息了,沒說幾句呢。”
“睡了?”張清有些不知所摸,二叔睡了,那他一個人去賭坊嗎?
蘇阿孃道對張清說道:“要不你去看看。”
張清猶豫片刻,最後搖了搖頭:“算了,二叔也累了,我還是自己去吧。”他說完正要走,此時,張二舅的屋門卻是開了,只見張二舅打着哈欠走了出來,他見到張清,卻是笑了起來:“原來是阿清,我還以爲是誰來了呢。”
張清驚喜道:“叔,你醒了?”
張二舅道:“嗯,我去漱漱口,一會過來說話。”
張二舅去漱了口,他很快就回來了,張清連忙將鄧家的事說了,還說了鄧家老兩口都不在家,他猜可能在賭坊,他想去瞧瞧。
張二舅直搖頭道:“那你個舅舅,還真是省事,他遲早有一天會死在這賭上頭。”
張清嘆氣:“誰說不是呢。”
隨後,張清就與張二舅一起去了賭坊,他們又不是去惹事的,賭坊的人沒理由攔他們。
張清去的時間極巧,他才走到賭坊的門口,鄧四指的屍體就被賭坊的人擡了出來。
是,鄧四指死了。
他尋了一個機會,想逃走,結果被賭坊的人發現了,他在逃的時候頭撞到石頭,血流了一地,當時就死了。
賭坊人的覺得晦氣,又覺得將鄧四指就這樣死了,那二十兩沒到手不甘心。有人提議拿屍體去喂狗,有人提議拿屍體去鄧家換銀子,不管多少,總是錢啊!
賭坊的人決定擡着鄧四指的屍體去鄧家要銀子,沒有?不會去借嗎!
張清沒有過去,不知爲什麼,他邁不開腿。
他拉着張二舅退到了隱蔽的位置,張二舅略詫異:“不去看看嗎?”
張清有些遲疑,他看着張二舅問道:“我該過去嗎?”
張二舅道:“去吧,免得以後後悔。”
張清一下子想到了他娘,他大步走了出去,賭坊的人看到他,樂了:“呵,你小子不是鄧四指的……叫什麼來着?”
張清摸了摸鄧四指的鼻息,沒死了。
賭坊的人說道:“別試了,早就沒死了,血流了一地,都要流乾了,哪裡還活得成。這小子運氣不錯,死得這樣利索,要是沒死,呵呵。”
張清看着那些人,說道:“他都死了,身體給我吧,我帶回去。”
那賭坊的人眼睛一轉,呵呵一笑:“哪有這麼便宜的事,給銀子就讓你帶回去,若是不給,就逄是拿去喂狗,我們也不會將人給你的。”
張二舅走了過來,他慢悠悠的說道:“出人命了?誰幹的?都給我站住……”他的話還沒說完,那賭坊的人一溜煙的跑了。
誰讓他穿着捕快服呢。
張清第一次覺得,捕快是這麼有用。他看着張二舅道:“舅,謝謝你。”
張二舅拍了拍他的肩,說道:“咱們走吧。”
張清望着賭坊,說道:“我還不知道姥姥他們在不在賭坊。”
張二舅極爲肯定的說道:“肯定不在,你想想,你姥姥若是看到你舅的屍體,她會怎麼樣?”
張清明白了,他扛着滿身是血的鄧四指去了鄧家,他的衣服都染紅了。
後來,張清又買了一副棺材,最便宜的那種,他還找二叔借了銀子才湊齊的,依舊沒有鄧家老兩口的下落。
因爲在鎮裡,棺材送上門了,張清將鄧四指放進棺材的時候,鄧石來了。
鄧石認得張清,表兄弟哪有不認得的。
張清看到鄧石,卻是鬆了口氣,他指着材棺對鄧石道:“表兄,舅舅欠了賭債,死在了賭場。”
鄧石有些錯愕,雖然說他不太喜歡鄧四指,可是他沒想到鄧四指會死得這樣快,他慢慢的走了過去,往棺材裡看了眼,棺材中確實是他爹。
張清又說道:“表兄,我還趕着回家呢,這裡就交給你了,對了,姥姥姥爺一直沒影,我不知道他們去哪了。”
鄧石平靜的對張清說道:“我爹得去村裡下葬,那些虛得就不弄了,明天我就送我爹回村裡下葬。你要過來嗎?”
張清一驚:“這麼快?”隨後他苦笑着搖搖頭:“我孃的喪事也沒辦呢,我怕是走不開。”
鄧石苦笑道:“我都忘了這事。”他想了想說道:“等我爹的事辦完,我就去看看姑姑。”鄧枝對鄧石極好。
張清有些猶豫的看着鄧石:“你真的啥也不辦?”
鄧石看着地上,說道:“家裡的銀子都給我爹敗光了,哪還有銀子辦這事。”
張清沒說話。
張二舅走過來,對張清說道:“清兒,夜路可不好走,要不,你今晚別走了。”還帶着棺材,晚上的路可是靜悄悄的,沒個人影,可怕得很。
張清固執道:“我得回去,我娘還
去,我娘還等着我的棺材呢。”
張清帶着棺材回去了,張二舅花了幾十個銅板僱了一個人送張清回去,他還讓張清留那人住一晚,說是明天一早回來。
張清一開始還不肯,說是不必花那個冤枉錢,後來他拗不過二叔,還是同意了。
幸好同意了。
棺材極重,直到天黑他們都還沒有到家,還有小一半路,漆黑的路上,張清恍惚看到了她娘,他嚇了一大跳,差點叫出來。
直到旁邊的人拍醒他,他這才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夢,可是,他覺得不是夢,他心裡毛毛的,他覺得棺材似乎重了一些,像是有人坐在上面似的。
張清不敢回頭看,他身邊的那人像是無所知覺,一路跟張清說着笑話,打發時間。
張清這纔沒那麼怕了,此時,他無比的感謝他二叔給他找了這麼一個伴,要不,他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對張清來說,時間過得極慢。
漆黑的路上,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馬蹄跟車軲轆滾動的聲音的聲音,與張清同行的那人似乎困了,他對張清說道:“我閉上眼睛眯會,等到了你叫我。”
張清忙阻止道:“別!馬上就到了,前面一轉就到了。”
同行的那人這纔來了精神,他說道:“總算是到了。”
過了張家村口,他們總算到了張家,張家外面點了燈籠,將張家的大門照亮了些,屋時卻是一片漆黑,家人似乎都睡了。
張清在院外喊道:“我回來了。”話落,院裡傳來了響聲,沒過一會兒,他媳婦就過來開了門,出來的,就他媳婦一個人。
張清媳婦聽到張清的聲音就跑出來了,她看到張清,臉上一笑,正欲與將張清迎進來,她看到張清,卻是突然僵住了。
張清看她望着自己的身後,臉色不對,張清頭皮一陣發麻,與他同行的那人卻是警覺得很,他與張清同時開始跑了起來,直奔大門。
他們這才朝那棺材望去,棺材上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張清拍了拍胸口,他瞪了自個媳婦一眼:“你看啥啊,差點沒把我嚇死。”
張清媳婦委屈的說道:“當然是看你啊,你看你,身上全是血,我還以爲你出啥事了呢?”
院裡漸漸的亮了起來。
原來家裡人都起來了,張清這才覺得安心,他有些無奈的想到,自己的膽子怎麼變得這麼小了。
張清媳婦對張清說道:“大姐將娘帶走了,小露也跟過去了,小虎被奶奶留下了,我、我也沒去,你不會怪我吧。”她不安的看着張清。
張清拉着她的手道:“沒事。”
張清媳婦看着院外的棺材,她提醒道:“奶奶說不許棺材進門,那……”
張清平靜的說道:“那就放在外面吧。”
張清還沒吃呢,跟他同行的那人也沒吃,他媳婦去煮了面,張老太披了衣服出來,看到棺材一臉不高興,她對張清說道:“放遠些,別放咱家門口。”
張老太又叫住了張大舅:“你跟清兒一起將棺材擡遠些。”後來,張大舅,張清,還有與張清同行的人三人一起,將棺材擡到了離張家稍遠一點的位置。
這東西沒有會碰。
此時,面也熟了,張清媳婦讓他們去洗了手,這才讓吃麪,碰了棺材的手直接拿筷子吃麪,晦氣。
桌上,張清與那人一起吃着面,張大舅沒回屋,也在桌邊,他沒吃,主要是張清說有事跟他說,所以他纔沒回屋。
與張清同行的那人邊吃麪邊說道:“剛纔嚇死我了,我還以爲後面鬧鬼呢,我好像聽到腳步聲了,當時你還睡着了。”他摸了摸額上的汗。
張清呼吸一緊,他道:“下次我可不敢再走夜路了。”
張大舅卻是皺着眉看着他們:“兩個大男人,有啥好怕的,你們膽子怎麼這麼小。”張大舅膽子大得很,陽氣又重,從來都看不到那些東西。
張清不吭聲,只認真的吃着面。
張大舅又說道:“你還說幫你娘辦喪禮,還得守夜呢,你這膽子可怎麼辦?”
張清身體一僵。
張大舅盯着他道:“你這什麼毛病,竟怕成這樣。”
張清本來想跟張大舅說鄧四指死掉的事,後來竟也沒說,不知是忘了還是啥。
這天夜裡,張清睡得不太好。
次日,他將棺材送到了大姐家,張小霜看到張清,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她將張清拉到一邊,說道:“阿清,孃的屍體不放我這了,羊羊昨天夜裡一直哭,怎麼哄都哄不好,今天也是,我問過村裡的嬸,說是被嚇着了。”
張清脫口而出:“姐,要不今天就將娘葬了吧。”
張小霜驚訝:“咱們葬?”
張清將田家的事說了,又將鄧家的事也說了,鄧家也沒了消息,表兄也在忙舅舅的喪事,他娘如今沒有管了,他爹不會管的,他奶奶明令禁止的。
張小露沉默了一會。
張清輕聲說道:“咱們手裡沒銀子,請客又能請誰?難道請張家村的人,那不是笑話嗎。”
他想草草葬了,越快越好,昨天晚上,他只覺得有人要他屋裡走來走去,他有一種感覺,那人好像他娘,她還在他的牀邊盯着他!
他被嚇醒了!
他一頭的冷汗,是夢吧,他可不想再做這樣的夢了。
——
——
柳陽縣,茶館。
吳知不做店小二了,他專心的做着說書先生,早上,他講自己的故事,午時過後,他開始講《三國演義》。
他已經講到桃園三結義了,吳知講得有聲有力,茶館的人聽得津津有味。
蘇玉的信寫好了,可是沒有送信的人,沒有去安定縣,她的信根本就送不出去,最大的問題是吳知的信也沒有送出去,雖然吳知的家不在安定縣,可是他家離那邊近,他們一打聽,才知道州府那一片都沒有人去。
如果是這樣,怎麼可能有人過來接他們?最壞的打量,就是他們自己走回去。
蘇玉並不死心,這一日,她又出了門,她易了裝,換了另一副打扮,與之前的又不民,沒有人認得出來,她要找找有沒有去那邊的人,不管是商販也好,走親戚也好,或者是其他事也好,她得出門問問。
乾等着可不行。
蘇玉問的很隱秘,她主要是靠耳朵聽,聽別人聊天、說話,從而得到有用的信息。
她正走着,忽然,她聽到一個聲音在說:“那對傻兄弟,還在打呈安定縣呢,瞧瞧他們那樣子,怕要是死在路上。”
“他們命大,要死早死了,活到現在都沒死,說不定等他們到了地,還是沒死呢?”
蘇玉這纔看清說話的是兩個乞丐,身上髒兮兮的,蘇玉不動聲色的走過去,又聽到了幾句,“他們還去了藥鋪,還想偷藥,我看啊,肯定會被逮住了!揍死他們!”
“偷藥?不是說要求些藥渣嗎?”
“藥渣也是藥,那還是偷……”
這兩人還在說着,蘇玉卻是朝藥鋪走了過去,乞丐,去安定縣的乞丐?
乞丐應該不會遇上山賊吧,她也想過扮成乞丐,可她的女的,就算扮成乞丐也不一定安全啊?
蘇玉邊走邊想,她找了幾個藥鋪,終於在最後一個藥鋪找到了那個說要去安定縣的乞丐,藥鋪的夥計正在趕乞丐,“走走走,別攔在我們前面壞了生意,走開,走開!”
那個乞丐不大,矮矮的個子,身上髒得很,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手上還有一塊塊的凍瘡,還赤着腳,可憐極了。
乞丐被推到了地上,他艱難的爬了起來,他低下頭,一瘸一拐的離開了這家藥鋪。
蘇玉看着他走的方向,似乎是想去另一個藥鋪。
“等等。”蘇玉叫住了他。
那小乞丐停了會,不過,沒過一會他又往前走了。
蘇玉追了上去,“等等。”蘇玉拉住了乞丐的胳膊,乞丐回頭,那雙眼睛裡透着害怕。
蘇玉看清了他的臉,她只覺得腦袋嘭的一聲像要炸開一樣,她的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小寶……
眼前的乞丐竟然是小寶!
怎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事?小寶不是在家嗎,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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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想寫鄧枝一直坐在棺材上跟着他們回家的。
可是半夜三更的,我越寫越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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