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麗上次回國內,直接賴在上海家裡住了兩個月。
那段時間,陳凡想象中的美好日子被破壞,自然很是不爽,卻又不能發脾氣,只能把怨氣發泄到碼字上,寫了不少東西。
周亞麗自然也知道這件事,而且陳凡寫的幾乎所有草稿她都看過,大部分文稿她都一掃而過,最吸引她的,便是同爲玄幻作品的《聖鬥士》。
看着就是一部能與《龍騎士傳說》比肩的爆款。
而且相比之下,《龍騎士傳說》裡面的信仰元素不多,更加重視個人修行和對內心的探索,《聖鬥士》卻不一樣,整個背景就是“神戰”,越是對自己信仰的神靈虔誠,自身的力量就越強大。
這一點就特別符合西方社會的信仰特點。
在歐美國家,你可以信仰自由,但是不能沒有信仰,否則就是“另類”。
後世還稍微好一點,這年頭的話,若是讓你的鄰居知道你是無信仰人士,一定會拉你入教。
不管這個教是主流教派,還是某個極其冷門的小教會,總之就是做人沒信仰不行。
所以這種“神戰”背景,在歐美國家一定會很受歡迎,甚至在經過陳凡的精心改編之後,有可能比《龍騎士傳說》還更吸引人。
另一個,聖鬥士中的“聖衣”概念,是《龍騎士傳說》中所沒有的,周亞麗也看過陳凡畫的聖衣圖,斷定這種聖衣一定會被書迷喜歡。
尤其是那些追求潮流的年輕人,誰會拒絕一件黃金聖衣呢?
無論是等身裝備,又或者小型模型,到時候將聖衣做成周邊產品,一定能賣爆!
只可惜,直到上次離開,也沒能看見完本的聖鬥士。
這時候忽然想起來,她便問了出來。
她話音剛落,電視機屏幕上忽然出現一行大字:game over。
姜麗麗一手捂着眼睛,沮喪地一聲哀嚎,“啊,我輸了。”
姜甜甜笑道,“輸了就重新玩唄,剛纔小凡已經玩到了第7關,不僅掉落的速度更快,圖形也更復雜,你第一次玩肯定不熟悉,從第一關開始肯定會好很多。”
姜麗麗回頭看向陳凡,“那你也是第一次玩,爲什麼你就能打到第七關呢。”
陳凡伸手摸摸她的腦袋,笑道,“遊戲都是我發明的,玩得好有什麼可奇怪的。”
姜麗麗眨眨眼,不說話了,轉身將手柄遞給姜甜甜,“姐,你先來,我看你玩一會兒,我在邊上學。”
姜甜甜伸手接過去,笑道,“行,那你就好好看着。”
然後看着重新開始的屏幕,滿臉嚴肅地說道,“看我是怎麼死得快的!”
姜麗麗一個踉蹌,雙手抱着她、腦袋靠在肩頭,呵呵呵笑着說不出話來。
等遊戲重新開始,陳凡才對着周亞麗說道,“聖鬥士已經寫完了,不過書稿給了江南作協,等他們完成翻譯以後,會給小本子那邊的出版社出版。”
周亞麗一聽這話,瞬間瞪大眼睛,“天吶,你瘋了?這可是能複製《龍騎士傳說》的爆款小說,你竟然給別人出版?知道那是多少錢嗎?”
陳凡呵呵笑了兩聲,擺擺手說道,“沒那麼誇張。”
隨後對她打了個手勢,示意坐下說。
兩人到牆邊的羅漢牀上坐下,姜麗麗一看,立刻到茶櫃旁倒了兩杯菊花茶端過來,然後繼續看姐姐玩遊戲。
陳凡靠在牀几上,揭開茶杯蓋子,輕輕吹了兩口氣,隨後對着周亞麗說道,“《聖鬥士》授權給高橋出版社出版,僅限小本地區,小本之外,還是留給了千帆出版社,大頭還是咱們的。
另外高橋出版社也是按照最高標準支付版稅,只不過這部分稿費會經過單位一手,最後會換算成人民幣到我手裡,單位留了外匯,我的稿費也沒多少損失。
所以所謂的損失,無非就是高橋出版社賺走的那一部分錢,參考《龍騎士傳說》的銷量,還有小本的市場規模,大概有兩三百萬美元吧。”
頓了一下,他又笑道,“可是,小本不是英語國家,《龍騎士傳說》在小本的發行,不也是給了高橋出版社嗎,所以這筆錢終究還是要讓他們賺去的。”
周亞麗一聽,頓時也沒了底氣,不過還是嘀咕着說道,“只負責發行的話,拿的分成更低好不好。兩三百萬美元不是錢啊?以前周家一年的淨利潤,也才兩三個兩三百萬美元而已。”
在與陳凡合作之前,周家的總資產大約在一億美元左右,而經過了5、60年代的經濟大爆發,70年代的美國經濟增速開始放緩、物價逐步上漲,整體的經濟形勢其實並不樂觀,一般公司的資產回報率也就在5%左右。
周家的大部分都是優質資產,整體回報率大約在7%,也就是說,那時候周家一年的淨利潤爲700多萬美元。
而千帆出版社僅僅依靠《龍騎士傳說》一本書,一年的收益就已經超過了三千多萬美元。
這就是文化行業的厲害之處,不需要多大的資產投入,只要能抓住一個爆款,就能創造出堪比數億、乃至數十億美元資產的收益。
所以別看只是一個小本地區,一部《聖鬥士》,卻能讓高橋出版社爆肥一波。
這一點,陳凡心裡當然很清楚。
周亞麗更是算得明明白白,剛下去的火氣又升騰上來,她沒好氣地說道,“就算是小本子那個什麼狗屁會長找你約稿,你也可以隨便塞個稿子給他們啊,爲什麼要給這麼好的作品呢?
我們自己負責全球出版,只將小本子的發行交給高橋出版社,他們最多也就賺個百萬美元,中間差了多少?!”
他笑着打了個手勢,示意周亞麗稍安勿躁,笑道,“三個原因。”
端起茶杯吹了幾口氣,緩緩喝了一口,才慢條斯理地解釋,“第一個,當初高橋英夫找到我,雖然目的是爲了報恩,但他報恩的手筆也太大了些,在看不到任何市場前景、以及沒有先例的情況下,就用最高稿費標準和我簽約,第一筆就支付了十二三萬美元的稿費。”
聽到這話,周亞麗的情緒總算平靜下來,頓了兩秒,才輕輕點了點頭,“這事我聽你說起過,就算他是爲了還人情,也可以算是大手筆,遠遠超過了你所付出的東西,現在你還個人情回去,可以理解。”
陳凡笑了笑,繼續說道,“第二個,是爲我自己做成績。”
周亞麗眼珠微轉,看着他問道,“作協?”
陳凡放下茶杯,笑道,“既是作協,更是公家。”
頓了一下,他輕聲解釋道,“和美國不同,美國是由一個個小的個體組成,每個個體都是獨立的。而在我們這裡,其實整個社會就是一個巨大的集體,哪怕單位不同,但只要是做出了優異的成績,都會被全社會認可。
當年我編了一本《急救手冊》,除了衛生系統,其他單位也都會敬我三分,後來我調去作協,做了一些成績,別的單位系統也同樣敬我幾分。
而在作協的成績中,最被看重的,還是能創匯。
不僅我自己的作品出海創匯,還能帶動單位其他作家的作品出海,前前後後爲江南作協創收幾十萬美元的外匯收入,……”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着周亞麗,意味深長地笑道,“要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能夠那麼快就能升任副主席,還能拋開單位的工作不管,到處逍遙自在?
嚴格說來,我這種行爲,是違反工作紀律的,但是我能創匯,只要打着搞創作的幌子,就沒人管我,懂了吧。”
周雅麗眨眨眼,腦子轉了半天,才終於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只要你能爲公家做貢獻,那就可以爲所欲爲唄?”
陳凡趕緊擺手,糾正道,“應該說,是可以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便宜行事。”
周亞麗的思維,和後世大部分現代人的思維很接近,做事的時候,首先考慮的是“私利”,尤其是做一件事能夠得到多少回報,其次纔是別的東西。
可即便是後世,你想漲工資,還要先做出成績,老闆纔會考慮要不要給你漲呢。
更不用說現在,現在是全國一盤棋,原則上、至少表面上沒有特殊的人和事,一切行爲都要服從規定。
大學生畢業進單位,工資標準是多少,中專生是多少,幹部是多少,辦事員、工人又分別是多少,一層一級都有嚴格的標準。
標準面前,不管你是幹部家庭,還是農民家庭,大家都一樣。
哪怕是家裡開了掛的,最多是以後升級的機會比別人大,但在起跑線上,卻是同一個位置。
想要突破原則,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做出“成績”。
有了成績,而且是隻有你能、別人做不到的成績,那你就是單位上的寶貝。
跟後世還不同,這年頭的社會是一個大集體,如果你能成爲某個大單位的代表人物,那全社會都會認同你的成績。
很簡單的一個例子,這年頭的“全國勞模”,那真是偶像級別的存在,不管去到哪個單位,都得給三分面子。後世的勞模?誰理你啊?
陳凡可以不升職,他現在的位置已經夠高的了,以他的年紀,自己都覺得有點高處不勝寒。
也不在乎能拿多少錢,反正他也不缺錢。
但是他想繼續在單位上逍遙自在,辦點事別的單位還能給面子,那就必須繼續做出成績來。
寫書出書是名,但名只是自己的,更重要的,是能爲單位帶去“利”,單位纔會給他提供方便。
其實老師調他去大學教書,何青生話裡話外的也建議他過去,剛開始的時候可能沒什麼感覺,後來他自己也慢慢琢磨出點東西來。
像“文學函授中心”這種可以推廣文學教育、普及文學素養的事情,雖然也是“利”,但以後還是不要做了。再做一兩個這種項目,上上下下的人都難受,都不知道該讓他往哪裡升。
但是創匯不一樣,現在還不是以“經濟”爲中心的時候,這種事情做得再好,也不會是“政績”,可單位裡面所有人都會很喜歡。
這種事自然是多多益善。
創匯越多,他在單位上就越受歡迎,那他“自由人”的地位,也就越穩固,哪怕有個別不長眼的不服氣,也自然會有人替他辨經。
想到這裡,他的視線不禁看向姜甜甜,嘴角也浮現一抹笑意。
姜麗麗是他未婚妻沒錯,卻沒有辦婚禮、領證,住在他家裡已經有點不太合規矩,連着大姨子也一起住進去,放在其他人身上,恐怕早就風言風語滿天飛。
但是在他身上,卻從來沒有聽到過半點閒言碎語,不就是大部分人都會在腦子裡,自動替他合理化麼。
看看,連姜甜甜出書,都成了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
雖然說是事實,可閒言碎語會管你是不是事實?
之所以是現在這種情況,還不是因爲跟陳副主席“高風亮節”有關。
自己創匯不說,還開放手裡的資源,帶動其他作家共同創匯,這不是高風亮節是什麼?
這樣的大賢,會幹出那些陰私事?不可能嘛。
周亞麗這時候也理解了陳凡的意思,不過她還是有點不明白裡面的關竅,便撇着嘴小聲嘟囔,“這不就是花錢買平安嘛。”
陳凡回過頭來,搖頭笑道,“可不是這樣的哦。”
周亞麗瞪大眼睛,“難道不是?”
陳凡笑着搖搖頭,“你看啊,我是文化系統的,我以前也是衛生系統的,但是去了深圳,手握重權的樑總,爲什麼會給我幾分面子,還那麼客氣?”
周亞麗立刻說道,“他還不是想要我的投資,你是我老弟,他敢不給你面子?”
陳凡又笑着搖搖頭,說道,“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全國一盤棋,剛纔我也說了,國內的社會就是一個大集體,只要你是單位裡的人,那就是這個大集體裡的人,他跟我都是。
我自認也有幾分名氣,這兩年也做出過一些成績,雖然他跟我不是一個系統,但對於這些名氣和成績,他都得認,至於原因,……”
周亞麗若有所思地打斷他的話,或者說,接着他的話,說道,“因爲你們是一個大集體裡的人?”
陳凡輕輕點頭,“然也。”
至於說,一個知名作家既能成就他、也能敗壞他,這個就不用提了。成也好、敗也好,這種事都不方便拿到明處說,雙方心知肚明就行。
頓了兩秒,陳凡看了看還在陷入沉思的周亞麗,繼續說道,“另一方面,我做出的這些成績,換回來的可不僅僅是‘自由人’的便利,更多的會成爲我的‘資源’。
咱們的公司現在已經開始進入內地發展,以後肯定會面對各種各樣的問題,如果沒有這些資源,雖然也能發展,但也避免不了一些麻煩,有的麻煩甚至會讓你感到棘手,甚至不得不捨棄一些東西。
可有了這些資源,情況就會有顯著的不同。”
陳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輕輕哈了口氣,轉頭看向還在玩遊戲的兩姐妹,笑道,“你在前,我在後。你辦不了的事情,我能辦,你解決不了的人,我可以,誰敢不給你面子,就是不給我面子,敢不給我面子的,我就能讓他們沒面子。”
從編著《急救手冊》開始,到在機械廠設計汽車,再到作協的一樁樁成績,真當他做的事都是在做奉獻?
這些事情背後積攢的人脈、資源,乃至於他如今名傳海外的名氣,都是他敢說這番話的底氣。
只要是他自己佔住道理,就沒人能欺負得了他。
在這方面,連茅老、巴老都不敢說比他強,畢竟他們只是單純的文人,而陳凡可不是!
機械系統、衛生系統,都是他的“後盾”。
雖然他沒有去用心經營,但借勢而爲、隨手下的幾顆棋子,再將這些整合起來,便能化爲他自身的底蘊。
這就是一個穿越者的眼光和優勢。
不過這種爽感,就不足爲外人道也。
就讓別人繼續保持:陳作家是“年輕本事大、人好還好說話”的人設印象吧。
雖然周亞麗還是不能完全明白陳凡的話,但也清楚了,陳凡給單位做貢獻,那也不是白做的。
既然不是白做奉獻,那她就沒意見。
她乾咳一聲,喝了口水,問道,“你剛纔說三個原因,那,第三個原因是什麼?”
陳凡換了個姿勢,在羅漢牀上靠着,卻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道,“你怎麼看小本子市場?”
幾乎是不假思索,周亞麗立刻說道,“封閉、排外。他們不是那種政策性的排外,而是一種文化上的,國民首選的是本國產品,在文化方面,從文學到音樂、電影,也都是以本國產品爲主,只有極少數美國電影和音樂作品能夠打進去。”
頓了一下,她眉頭微微皺起,說道,“我甚至懷疑,他們是故意放一部分作品進去,目的就是爲了不引起美國的打擊。”
這年頭的港片和港樂還沒有迎來“黃金十年”,所以她只提到美國文化,而沒有港片和港樂。
港片和港樂,確實是後來極少數能夠打入小本子市場的文化產品,香港娛樂圈沒落後,再後來,也就只有少部分韓流能夠做到。
聽到她的話,陳凡哈哈笑着比了個大拇指,“完全正確。”
他翻身坐起來,正色說道,“美國文化人類學家魯思·本尼迪克特創作的《菊與刀》,將小本子剖析得淋漓盡致,回頭你去看一看,就能對小本子的民族習性有所瞭解。
自負與自大,就是他們的習性之一。而其中一部分性格,便造就了他們的‘排他性’,小本子的市場,可以說是全世界最封閉的市場之一,想要進入這一市場,必須從內部進行運作纔可以。”
後世幾乎公認的學術觀點,便是“小本經濟是一個高度壟斷且自閉的經濟體”,其中就包括了“文化壟斷與自閉”。
小本的娛樂圈也是高度自閉,由於高度發達的經濟,可以支撐他們的文化市場做到“自產自銷”,而且還能創造出極高的收益,便造成了這一結果,也決定了“圈外作品”很難進入他們的市場。
相比上一個問題,這時候陳凡只是起了個頭,周亞麗便恍然大悟。
她踢掉拖鞋,轉身坐在羅漢牀上,正對着陳凡,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的意思是,專門爲小本子市場創作作品,然後通過他們本土的企業,很自然地進入他們的市場,從而獲取收益?”
陳凡笑着輕輕點頭,“之前我的作品交給高橋出版社運作,只能算是隨手爲之,既然咱們成立了千帆出版社,那小本子作爲全世界最重要、或者說最有錢的文化市場之一,就不得不對他們重視起來。
《聖鬥士》只是一個起點,後面我還會源源不斷地創作適合小本子市場的作品,通過高橋出版社進入其市場。
但是千帆出版社也不能閒着,你的視線也不要只盯着我的書,可以安排專人與高橋英夫保持溝通,分別將合適的東西方文學作品進行交換,進行深入合作。”
周亞麗頓時恍然,“我明白了,……”
她深深喘了幾口氣,雙手比劃着手勢,顯然有些激動,同時對着陳凡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也知道該怎麼做,放心,小本子這塊肥肉,我們一定能啃下一大塊來!”
陳凡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至於說通過與高橋英夫的合作,提前爲“廣場協議”佈局這種事,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等時機成熟,再讓某人感受一下自己的“高深莫測”,不是很有意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