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十月底。
從九月上旬開始拍攝，儘管緊趕慢趕，可兩個月不到的時間，還是沒能將《道士下山》這部電影拍攝完。
陳凡翻看了一下拍攝日誌，皺着眉頭說道，“我這一走就是半個月，估計最快也要11月底才能完成拍攝，加上後期製作、配音、配樂，弄不好要12月底才能完成後期。”
他將日誌丟到一旁，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拍電影可真難吶。”
10月30日是第四次全國文代會召開的日子，今天已經是28日，最晚明天他就要趕去京城，否則肯定趕不上文代會開幕。
作爲江南作協的副主席、常務副理事長，他肯定要去參加。
事實上，能去參加文代會的一千多名代表，基本上都是各個省的各個分會的領導幹部、以及精英會員。
再就是出了成績的優秀青年代表。
如果他沒猜錯，這一次姜甜甜也會過去。
這樣的話，他倒是不會太無聊。
陳凡在走神，況明義這時候卻走了過來，笑着說道，“咱們這個已經算很快啦。”
他一邊說話，一邊指揮各個小組收拾東西，隨後走到陳凡身邊坐下，掏出煙遞過去一支，笑道，“以前我們拍電影，經常一拍大半年，那還是沒什麼大場面的，萬一要是有大場面，單單集體訓練就要一兩個月，各種準備工作一大堆，那才叫難。”
說完點燃煙，拿起拍攝日誌看了看，“快啦，就剩最後十幾場戲，把這些拍完就沒事了。”
頓了幾秒，他將日誌合上，轉頭看向陳凡，若有所思地說道，“陳導，這十幾場戲都是重頭戲，只能由你來親自把關，要不，你離開這段時間，給演員們都放個假。”
陳凡轉頭看着他，“我懷疑你有陰謀。”
況明義哈哈乾笑，左右看了看，小聲說道，“陰謀沒有，就是有個小小的理想。”
陳凡眨眨眼，恍然說道，“你想拍電視劇了？”
“對頭。”
況明義哈出一口長氣，笑着說道，“這一個月，廠裡創作部的同志們也沒有白乾，他們集思廣益，拿出七八個本子，我和武廠長都看過，雖然還比不上你寫的劇本，但也算是有模有樣，比以前的強多了。
我看上了一個本子，打算趁你不在這段時間，趕緊拍出來，然後拿給江南電視臺播出，看看效果。”
他說着抽了口煙，看着還在忙碌的江影廠職工，嘆着氣說道，“多少年了，我、他們，都想着能親自拍一部電影。”
隨後轉頭看着陳凡，“《小荷才露尖尖角》、《道士下山》都是好片子，可那是你主導的，我們這些人充其量算是打下手。
而這一次，本子是我們創作部的同志寫的，我來執導、掌鏡，演員也都是江影廠的人，從頭到尾都是我們親力親爲，那感覺，肯定不一樣。”
陳凡抿着嘴點點頭，“那確實不一樣。”
隨即看着他，笑道，“本子帶了嗎？”
況明義立刻丟掉菸頭，從包裡拿出一迭很明顯經常翻閱、滿是褶皺的稿紙，遞給陳凡，說道，“就這個，一部武打片。”
“啊？”
陳凡剛拿到劇本，正好聽到他的話，整個人都驚了，呆呆地看着他，“武打片？”
我國第一部武打片不是《少林寺》嗎？
怎麼這時候況明義就要拍武打片？
況明義見陳凡滿臉驚訝的樣子，不禁呵呵笑道，“從8月份楊老拳師他們過來，慢慢跟我們熟悉以後，沒少跟我們的職工說起民國時期武林中的軼事。
後來拍電影，他們的武打動作漂亮流暢，威力還不小，那一刀過去、說砍頭髮不砍頭，尤其是韓師傅和楊老拳師交手那一場，”
說着忍不住比劃了幾個手勢，“用長槍攔截劍，而且是槍尖對劍尖，以前別說看，我們真是想都沒想過。
所以啊，武廠長給他們創作部下任務的時候，他們創作部的幾個人就突發奇想，用楊老拳師他們講過的故事爲基礎，糅雜了一些抗日的戲份，將江湖爭鬥上升到民族大義，最後創作出這個本子。”
陳凡聽完眨眨眼，不禁呵呵直笑。
這個片子要是拍成了，那等於自己又改變了一點點小歷史哈。
再去看劇本，只見封面上寫着幾個大字，《津門大俠》。
翻開封面往後看，故事倒是不復雜，講的是民國時期，津門武林人士衆多、武館林立，爲了發揚自己的拳術、也是爲了爭名奪利，武館與武館之間爆發了不少衝突，由此引發一連串的恩怨情仇故事。
但是隨着抗戰爆發，津門眼看就要被佔領，許多原本有矛盾的武林拳師毅然拋開仇怨，聯手對敵。
雖然最後依然不敵、而且損失慘重，但是他們打出了武林中人的氣節，並在最後拋棄門戶之見，將各自的秘傳功夫交給倖存下來的人，保留下火種，隨後投奔隊伍而去。
就是這麼一個故事，放在後世，情節狗血平庸，估計只有六公主纔會投拍。
但放在這年頭，卻是“石破天驚”，非常能吸引人。
尤其是他們打算聘請楊振龍他們那羣人擔任武術指導，並飾演裡面幾個關鍵的拳師角色，到時候武打鏡頭應該很有看頭。
陳凡看完之後，將劇本還回去，呵呵笑道，“楊振龍師傅他們答應啦？”
況明義笑了笑，說道，“不僅答應，還很乾脆。”
頓了一下，他又笑道，“這次《小荷才露尖尖角》上映之後，許多觀衆給我們、給報紙寫信，寫他們的心理感受，在全國各地引起非常大的影響。
收益方面，也賺了近百萬元，給江影廠狠狠添了一大筆錢。
所以經武廠長提議、上級部門正式批覆，允許江影廠大規模擴招。”
他指了指在旁邊聚在一起的楊振龍等人，湊到陳凡跟前，小聲說道，“武廠長向他們中的一些人發出了邀請，有十來個沒有正式工作的，答應加入江影廠做演員。
另外，楊老拳師、韓拳師他們幾位老人家，也答應接受返聘，暫時留在江影廠工作。”況明義說着晃了晃腦袋，笑道，“他們加入之後，就成了自己人，所以這部《津門大俠》，全都是我們江影廠的職工出演，保證百分之百純正。”
陳凡咂咂嘴，不禁笑道，“得，沒想到武廠長還抽空辦了一件大事，他們可是我費盡心力找來的寶貝，既然你們招人家進廠，可別虧待了他們。”
況明義立刻說道，“這個你大可放心，別的不說，單單衝着你的面子，我們也不會害人家啊。再說了，像楊老拳師他們這樣的大高手，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高人，我們供着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虧待呢？！”
陳凡點點頭，“行吧。”
隨即扶着椅子站起身，說道，“那今天就這樣，我先回，明天早上直接飛京城，這邊就交給你了。”
狂明義毫不遲疑點頭，“放心，保證你走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回來還是什麼樣子。而且我們會抓緊時間把膠片沖洗出來，等你回來就能查看。”
陳凡打了個手勢，便拍拍屁股離開。
……
平時他都是在江影廠食堂吃飯，今天收工還算比較早，加上還帶着小助理邊慧芳，索性去野味餐廳吃了頓飯，就當是晚餐。
回到家裡，他收拾好東西，正打算給姜甜甜打電話，這時房門被敲響。
陳凡只能先放下電話，擡頭喊道，“來了。”
走出去開門，門外竟然是何青生，不禁說道，“哎，你不是早出發過去了嗎，怎麼還沒走？”
說着將他讓進屋，請到客廳山牆下的羅漢牀上落座，又丟了一支菸過去。
然後才倒水泡茶。
何青生點燃煙，吐出一口煙霧，等陳凡把茶杯放到面前，才滿臉疲憊地說道，“老譚、小許，還有另外幾個昨天就都過去了，本來我是打算跟他們一起走的，正好碰上一件事，只能留下來。”
陳凡自己叼着一支菸點燃，看着他問道，“什麼事兒啊，連文代會都要耽擱？”
何青生呵呵乾笑兩聲，“比文代會還重要，你說是什麼事兒？”
陳凡眼珠微轉，“該不會是錢的事吧？”
到了何青生這個位置、這個年紀，對職位什麼的已經不感興趣，他還在這個位置上，一個是因爲江南文壇以他爲首，他的人際關係最廣，跟很多作家都是好朋友，大家都信服他。
另一個也是現在的江南文壇需要他。就目前全國文藝界的情況，其實都相差不大，都還處於恢復期。
別看文學界繁花似錦，比前幾年好了太多，但是許多職能部門都還沒有完善，就比如對外聯絡，要不是陳凡插了一腳，估計他們現在還在麻爪。
不過如今這些事都已經走上正軌，只等文代會召開後，確定好方向，再照着框框填空，總有做完的時候。
到時候何青生多半會功成身退。
一個對職位都沒什麼留戀的人，卻讓他暫時放下文代會，留在單位工作，陳凡想了想去，也只有誰都需要的“外匯”了。
聽到陳凡的話，何青生心情都好了不少，仰着頭哈哈笑道，“難道在你眼裡，我就那麼愛錢？”
陳凡撇撇嘴，“你是不愛錢，但是你愛外匯。”
何青生哭笑不得地擺擺手，“得，我不跟你瞎扯了。”
頓了一下，他正色說道，“你說的沒錯，就是因爲外匯的事。高橋出版社給你的稿費，昨天下午正好到賬。”
陳凡立刻瞪大眼睛，“昨天下午就到賬，你現在才告訴我？”
何青生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你以爲我願意，還不是他們幾個單位審來審去，搞得這麼慢。要不是我當着領導面發火，今天都不一定能拿到手。”
說着從兜裡拿出兩張支票，放在陳凡面前，“吶，這兩張是你的稿費，一張是本幣支票，一張是外幣支票，只能在省城支取，去了外地就沒用。”
陳凡拿起支票看了看，眼裡有些好奇，“銀行還能開外幣支票？”
這兩張支票，一張是美元支票，金額是30000元，另一張是人民幣支票，這個額度就高了，足足97萬多元。
聖鬥士首批出版就印刷了50萬冊，每冊定價1200日元，基本版稅分成是20%，合計稿費約60萬美元，其中百分之四十的份額由單位留存，陳凡得裡面的百分之五，那就是3萬美元，剩下的自動兌換成本幣，就有97萬元之多。
又是一波肥。
也就是他的收入基本處於保密狀態，知道的人不多，否則要是傳出去，能把人嚇死。
人家看他拍的《小荷才露尖尖角》，還在爲了一個月2、30塊錢的臨時工工資而自我加油，可拍勵志片的導演卻一掙就是上百萬的收入。
不僅過分，簡直離譜。
但是在上級的有心隱瞞下，這個消息只限極少數人知道。
就算作協內部的會員有所猜測，但沒有實證，他們也做不了什麼。再一個，陳凡幫他們打通了與高橋出版社溝通的渠道，讓他們都能掙上外匯，現在他們一個個都忙着搞創作賺錢，哪有那麼多的閒工夫在後面蛐蛐陳凡。
陳凡自己也十分淡定，不像當初第一次拿到稿費，38萬元一下子都給張師父匯過去，請他幫忙拿着，生怕被人敲了竹槓。
現在他是一點也不擔心，只要師父沒有替上面的人傳話，他就穩如泰山。
當然，也不能過於高調，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就好。
見陳凡將支票收好，何青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這是實施外匯留存政策以來，我們單位收到的第一筆外匯收入，所以各種流程、審覈都特別麻煩。其實不僅我們單位，其他工廠單位也一樣。
明天上午我還走不了，得去廳裡把咱們單位應得的那部分外匯落實下來，否則我懷疑他們連最後的百分之七都不給我們留，估計得下午坐火車走，這樣還能趕上後天上午的文代會開幕式。”
頓了一下，他扭頭看着陳凡，問道，“你說要江影廠創匯的，這事兒進度怎麼樣了？”
陳凡撇撇嘴，“還早着呢，《小荷才露尖尖角》肯定不合適，只能用《道士下山》試試，這部戲最快也要12月底完成，等到時候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