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安車行(7)

天色剛剛亮的時候,洞庭湖上方彷彿籠罩了一層霧海,那是晨霧未退,而霧海之中竟然又瀰漫着煙塵與火光,遠遠望去,彷彿有火焰困在霧海之中。

無數鳥類尋不得落腳之地,只能四處亂飛,更給這洞庭湖增添了許多紛亂之態。

這個場景意味着不管會遭遇多少意外,白有思帶領的援軍都實際上對湖南叛軍中理論上最麻煩的洞庭湖叛軍發動了總攻。

也使得白三娘在戰後方纔將那封信完成,並在秋收結束以後方纔送達鄴城。

信件送達的時候,鄴城正好下了一場秋雨,秋雨不大,沒有給秋收入倉帶來太大的影響,但也使得鄉野之間進入到了某種倉促的境地。

實際上,就連觀風院裡此時都垛了兩垛秸稈,這不是張首席非要展示自己跟農業生產的親密關係,而是觀風院內有小竈,本就需要柴火,而當張行坐觀風樓上,打開這封信的時候,下面正在討論要不要將這些秸稈蓋挪到後院馬棚下。

說是討論,其實月娘一如既往的強勢,只是發佈命令而已,秦寶與張行的表妹懷娘只能做個聽從號令之人。

張行聽了一會下面動靜,便在聽風樓上打開了這封很厚的信:

“三郎會字如面,洞庭湖一戰已經稍作了結,張範被擒殺,許玄投降,其餘各處仍在清剿之中。

誠如你所言,江南既乏高手,又匱精煉之軍,我以宗師之身附淮右盟並徐州行臺壓入,並無人可擋,但大英兵馬未至之時,江南之事,本就不在兵戈,而在人心……依我所見,江南各處各方,皆各懷鬼胎。

杜破陣此人,亦誠如三郎所言,因爲少年、青年求生艱難,極度不安,一心便要找你所說的安全感,遍觀其言行,無不是爲此……保持淮右盟的半獨立是爲此;收義子軍是爲此;打壓淮右盟內元老是爲此;身爲外藩聯絡其餘各方也是爲此;最後,絕不與我們翻臉同樣是爲此。

所以現在的局面是,他知道我來江南本身就有假道吞併淮右盟的意思,卻堅決不翻臉,也堅決不配合,總是在找機會跳出去。

而我以爲,不管他如何折騰,等到秋後大英的兵馬到來,天下再無空隙,他去無可去,終究還會是做出最終倒向的,大勢由不得他。但也需要提防他被我父親誘以巨利,所以最好加強對淮右盟的滲透……我建議將李子達一營走安陸送來,然後再讓他抽調一營長槍兵北上。

實際上,輔伯石、馬勝等人都懷有憂慮,輔伯石跟我說,他們到底是跟着杜破陣一起從草莽中走出來的,這麼多年一起,生死榮辱都在一起,還是希望幫裡讓杜破陣有個結果。”

張行看到這裡,想了一想,提起炭筆在輔伯石、馬勝後面打了個括號,加上了李子達、苗海浪等人,猶豫了一下,又寫下了闞棱這個名字,然後專門畫了一個圈。

且說,淮右盟是張行親手組織起來的,後來又被黜龍幫設爲外藩,內裡的條路他比誰都清楚……現在的局面是,裡面既有輔伯石、馬勝這種明顯主動偏向將淮右盟徹底化爲黜龍幫一個行臺的二號人物和水軍骨幹,也有李子達、苗海浪這些因爲有家底子從而被動服從黜龍幫的淮上豪傑。

唯一的麻煩就是那一萬義子軍。

義子軍當然稱不上是針扎不進水潑不進,但義子軍的統帥闞棱絕對是個人才,有勇有謀有修爲有忠心,而且性格剛烈……如果杜破陣犯了糊塗,拉上了闞棱,動員了義子軍,很可能會惹出事來。

當然,這麼想本身也有些一廂情願,因爲杜破陣這種以追求安全感爲底色的野心之輩,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撒手淮右盟這個雞蛋殼,在維護淮右盟統一的方向上說不得比輔伯石這些人更上心。

但既然計劃到這一層了,總要對黜龍幫這邊無法觸控的方向再努力一下,於是張行復又低頭親筆寫了一個文書提案,一個私人的條子,分開放置,然後繼續去看書信:

“至於江南這裡,竟是暮氣沉沉與草莽無度並存。

蕭輝與操師御乃是南樑支柱,卻同病相憐,二人皆有所求卻無從着手,困境之中胡亂施爲,宛若緣木求魚。

蕭輝此人其實頗有才行,既曉得一些局勢,也曉得自己斤兩,本可有所作爲,但偏偏忘不了自己的出身,又在數年內重得了昔日蕭樑的名分,總想着能一步回到昔日局面,做個名副其實的國主、皇帝,乃至陸上至尊。但他本人殊無根基,一個得力的親信也無,只能借力打力,指望着借力成事,未免可笑。

還有操師御,修爲到了,實力也足,但總不甘心做個教主,要麼想着化教爲國,要麼想着取蕭輝而代之,但前者是與真火教之外的所有江南人爲敵,後者是與包括真火教自家在內的所有江南人爲敵,怕是已經陷入障業,此生難再進一步了。

至於說湖南諸侯,就更是腳下無根,頭上無雲了。

倒是那個林士揚,雖然行止可笑,計策幼稚,但因爲其餘人都是走的死衚衕,反而有了幾分生機……依着我看,湖南的幾個降人,明顯都看出來林士揚的拙劣,也都猜到他的想法,但兵敗無依的情況下,又不願意再試着信任操師御與蕭輝,卻都只能捏着鼻子隨他。

此人將來的局面,或許比我們想的要好。

此外,三郎之前問醫院的事情,我可以明白告訴你,沒有醫院……自揚州到江東再到江西、湖南,並沒有醫院,連千金碑都有缺乏打理的情況。”

看到這裡,張行不免搖頭……倒不是感慨操師御和真火教的器量,而是想着醫院這東西遲早要建的,就好像築基的學校一般,現在操師御不願意建,那將來黜龍幫還得建……委實麻煩。

相較而言,據張首席所知,人家東都和大英,老派是老派,可照樣允許醫院開進來,而且兩家今年都毫不遲疑的推行了強制築基的策略……用那位便宜岳父的話說——“道不同,然則戰時相爭,雖分毫利害不得相讓。”

而這麼一想,活該江南勢力明明棋手的體量卻變成了棋盤。

正想着呢,下面院子裡的聲音已經漸消,取而代之的是雨水夾雜着炊煙的味道,張行嗆了一下鼻子,便收起神,翻看了下一頁紙:

“三郎,我既到了洞庭湖,竟有些膽怯起來,巴陵剛剛打下來,湖心島就控制住了,但我準備拖到這封信後再上去……這些天,我望天望月望湖,常常泛起一些思緒,有時候會覺得至尊無情,肆意玩弄凡人,可惡可憎,將來若有機會,應該像黜吞風君一樣黜了其中幾位;有時候又覺得,恰如君王安排官吏,將軍分派士卒,有些事情就是這麼順理成章來的,不能過於苛責祂們;而有些時候,我竟只覺得天地浩渺,人生短暫,莫說我們未必就能跨過那一步,便是跨過了,如祂們那般,似乎也無聊無趣,不如散爲煙塵,乾乾淨淨,清清白白。

這些想法,我心裡明白,是修爲上的關卡,尤其是要邁進大宗師之列,便先要克服這些,方能性情率真,肆無忌憚……可這也是我真真切切的感受,絕非作假……而且,有時候我胡思亂想之際,甚至有些可憐你,你那般堅硬如鐵,似乎覺得萬事萬物皆都要服從大道,所有情誼遐思都只是腦中虛幻,就連生死都只是這宇宙間一閃而過的塵埃,也不知少了許多樂趣?

當然,或許如你所言,要先認清楚宇宙唯物,再去享受情感,珍惜生死,方纔是正道,但要到那一步,怕是又要往後了。”

信的落款是一個白字加三撇。

但翻過來,又見這封信最後一張紙的背面還有一行字:

“我在江南,多見煙波浩渺,你在河北,也不要一味去修河,可以與雄天王稍作替換,縱馬原野,看風捲四下。”

張行看完信,心中難免嘆了口氣……也有許多情緒涌上,便想要立即寫封信給對方做回覆,孰料,剛剛拿起炭筆,卻遠遠便察覺一些動靜,居高臨下看了一眼,發現竟是剛剛來鄴城述職的幽州行臺指揮竇立德親自頂着細雨來了……手裡還拎着兩包什麼東西,老婆孩子也跟在身後,束手束腳的。

不知道的還以爲是鄰居串門來了,當然知道的也得捏着鼻子認,人家就是鄰居串門來了。

收好書信,將寫的幾個條子封住,張首席便也走下樓來,遠遠看見對方進了門便笑:“竇龍頭,這是聞見我這裡開了小竈,專門過來的?”

竇立德立定在門內,手中油紙包耷拉下來,然後方纔來笑:“首席只會冤枉人,如何不說我是一回來就想着送禮?”

說着,將手裡的大小兩個油紙包擡了一擡:“北地的柿餅子跟幽州的金絲小棗。”

話音未落,月娘便已經走了過去,麻利接了過來,同時招呼後面的竇小娘,問對方吃不吃棗糕……這倒不是月娘跟對方很熟悉,恰恰相反,後面跟來的母女中,曹夕雖然忙,但作爲大部總管總免不了要來來往往,宮城女眷們與女官們也總會說起她的事情,視她爲榜樣,月娘來鄴城行宮居住許久,也算是熟悉;倒是竇小娘,老早曉得這是軍中少見的女將,卻一直不得見……只不過,月娘看的清楚,這竇龍頭裝出一副自來熟的上門模樣,其實身體緊繃,身後妻女明顯對他這個作態更有些尷尬,一時難做配合,尤其是竇小娘臉薄,看到自家父親這個姿態,愈發無地自容,所以月娘才上前招呼。

怎麼說呢?多少年了,她的性格一如既往,始終像是當年幫父親在坊門口賣包子的少女。

只不過,當年隨便一個淨街虎都能吃她家的飯不要錢,現在連竇立德這種封疆大吏來吃她做的飯都得帶禮物了。

就這樣,竇立德一家進來,月娘指揮若定,就在廊下襬開桌子,順便將對方帶來的柿餅擺盤,金絲小棗下粥,須臾片刻,幾份小菜放好,兩瓶酒水擺上,衆人剛剛落座,她又招呼竇小娘幫忙將一屜新出鍋的白麪饅頭擡了出來。

月娘的“喧主奪賓”明顯打斷了竇立德施法條,他愣了好一陣子,等大家一起用餐,眼瞅着張行的那個剛剛會跑的外甥抱着饅頭去後院尋那兩匹龍駒,這才緩過神來,主動給坐在旁邊的張行倒了一杯酒。

“我以爲你會貼着日子纔到。”張行接過酒來啜了一口便放下。“幽州秋收應該比鄴城這裡晚一旬吧?”

“不是這樣的。”竇立德立即有了精神。“幽州那邊分山區與平原,山區比平原大得多,但秋糧卻比平原少得多……而且平原秋收與鄴城這裡差也差不了兩三日,差一旬的是山裡那幾塊谷地,我是等平原秋糧收割的差不多了,才抽身過來。”

“原來如此。”

“張首席……”竇立德頓了頓,舉杯停住來問。“我既從幽州來,有句話不得不問,桑乾水爲何修不得?我們幽州自家出力便可,連踏白騎都不用來。”

“不是修不得。”張行擺了下手,隨即捏了個饅頭在手。“是害怕各地一擁而上,爭先恐後……這樣的話,最少也是濫用了民力,多想的話,爲了在我這裡表功,不該修的也強行修,弄出水患來也說不定……所以,除了程大郎算是濟水下游本鄉本土,平日裡對本地優縱過了頭的,稍微可信,其餘人我是不敢放權的。其實,竇龍頭也該看出來了,我這人平素不喜歡折騰,之所以要強行做一些事情,一則是不得不做的,二則是要繞開其他的事情。”

竇立德飲了一口,復又點頭:“這是實話,首席修河其實是不想立即開戰……不過首席,我有句話還是要說,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咱們這些人不把事做了,後面的人就沒有心氣做了呢?咱們到底是死人堆裡爬出來,都受過暴魏欺壓,看到過暴魏土崩瓦解,見過赤地千里的,所以曉得如今的局面多麼來之不易,所以曉得要體恤人力,曉得要爲民造福,曉得不把基礎做牢固日後也會土崩瓦解……可以後的年輕人呢?現在行宮裡到處都是剛剛出生的小孩子,他們生下來就是在這鄴城那麼繁華的大城裡,能曉得這饅頭是從那些秸稈裡出來的就不錯了,何談主動想着去鋪路修河呢?不去建宮殿就了不得了。”

“這事沒必要這麼憂懼。”張行笑道。“因爲它就是沒辦法、變不了……所以反過來想想,咱們做咱們的,儘量教導他們就是。”

“關鍵是先得做。”竇立德毫不遲疑的切入正題。“首席,你的擔心是對的,一旦放開肯定會一擁而上,但也不能只你一人做,我竇立德不是無知無畏之人,也可以做……”

話說到這份上,再質疑人家就是打消革命熱情了,張行還能說什麼,只好乾笑了一聲,立即點頭:“竇龍頭說的有道理,你準備個提案便是,三日後的吞風臺會上我絕對支持。”

竇立德得了應許,也不喜形於色的,更沒有趁機要更多,只是一邊吃飯一邊說些閒話……從北地貨物與人口流通需要拓展擲刀嶺通道和渤海碼頭,到幽州檢地再均田過程中燕山山脈裡的一些小摩擦,乃至於自己女兒冬日婚事在哪裡辦,都有提及。

而且也不是一味的展示自己的革命立場多麼堅定什麼的,也有抱怨和吐槽的意思,尤其是盯着自家三口人散在三個地方的事情,似乎還有些炫耀。

全程更沒有提及劉黑榥,更沒有提及那個盜役馬的弓高縣尉。

看得出來,竇立德本就是幫內數得着的人物,此一番脫了原本河北義軍的窠臼,到了幽州主政一方,竟隱隱又有了幾分長進,視野也開闊了,身段也更柔了,心思也更穩了。

與之相比,倒是鄴城這裡大行臺熙熙攘攘,陳斌心胸狹窄未得長進……不過跟他同氣連枝的謝鳴鶴倒是長進了不少,關鍵是態度漸漸扭轉了,願意做事了,願意把黜龍幫當做自己的事業來幹了,不再有之前那種“我來助你”的疏離感。

至於雄伯南、魏玄定、徐世英各擁氣度吧,不能算有長進,卻也都在深耕各自所領。

竟也不能說誰就退步了。

一頓飯吃完,張行目送着對方一家三口離開,月娘還追出去,將一個臨時用紅緞子捆起來的新鞍韉送給了竇小娘,原話是擔心對方直接在北地辦婚事,這邊就沒機會賀喜了。

竇小娘自然感激,秦寶也只能下午再去買一副鞍韉回來。

就這樣,往後幾日,天氣晴朗,鄴城沒顯出來,可行宮這裡卻忙碌了許多,因爲有大量的地方官吏開始往這裡做述職,彙報秋收事宜和之前一年的刑律案判、錢糧支出、倉儲餘額等等。

按順序,大略是河南那邊的先過來,不過行宮內的文書參軍們也都注意到,北面的幾位龍頭也都到了,很顯然是爲了趕上八月上旬舉行的吞風臺例會。

所謂例會,當然也沒什麼儀式,但龍頭們聚在一起,當着首席的面討論出來的事情,具體的基本上要馬上執行,而宏大些的到了年底大會也沒道理過不去,自然也有些一言而定的感覺。

實際上,那剛剛建成不久的吞風臺,已經有了堪比原本大魏制度下南衙一般的名號。

沒錯,大魏是大了一些,可大魏也不止有南衙呀,大明和黜龍幫可就只有一個吞風臺。

“要學築基學校裡點個名嗎?”張行見到人多了幾個,難得開了個玩笑。

“點,記錄在案。”魏玄定配合着應道。“平素咱們不開口,人家幾位文書都是親手把名單先擺好的……首席張行?”

“到。”張行舉手應對,聲音洪亮,依然開得起玩笑。

“算了!”魏玄定自己先掌不住。“首席以下,大行臺五位龍頭都在,外鎮來了竇立德、單通海、牛達、伍驚風、洪長涯五位……一共十人。除此之外,王叔勇、徐師仁、周行範三位暫署龍頭都還沒有轉正,但按照的首席的意思,一起過來商議事情,只不能舉手表決,眼下也都列坐……這就是十三人。”

“也就是殷公、李龍頭、杜破陣、白總管四位沒到對吧?”陳斌好整以暇來問道。“主要是李龍頭竟也不來嗎?”

“李龍頭說他在北地整訓部隊,忙碌的厲害。”張行接口道。“還說只要不撤了他的職司,就不回來。”

這吞風臺上大桌周邊,不少人都微微皺了下眉頭。

“我覺得這樣不好。”坐在背靠漳水方位的周行範脫口而對。“總是特立獨行,時間久了,真以爲自己有什麼不一樣呢!”

“不錯。”雄伯南也肅然道。“首席,我曉得你在保護他,讓他專心北面的事情,但老是這般,沒有嫌隙也要自己生出來了……”

“你們說的對。”張行認錯極快,可就是不改。“但我還是以爲要保證李龍頭在北地的優先……要我說,冬日間天王不妨主動去北地走一走,去視察一下北地幫務,徐大郎就不用去了,這邊的軍務也該嚴整起來了。”

雄伯南頓了片刻,點頭認可了這個方案。

倒是王叔勇思路奇特,此時瞥見執勤的文書首領蕭餘已經領着幾個年輕文書奮筆疾書,卻是有些詫異:“現在就開始記錄了嗎?”

“當然。”單通海昂然道。“從進這個屋子開始,大家便有公無私。”

饒是王叔勇軍中號稱勇冠三軍,此時也不禁臉色一緊,變得跟旁邊自進來以後便眼觀鼻鼻觀心的徐師仁一般老實。

其餘人被單龍頭這麼一喝,也都有些凜然,紛紛入座。

而且入座之後,這十位龍頭,三位暫署龍頭,全都有些茫然,一時竟冷了場。

半晌,還是雄伯南看向了張行與魏玄定,後者會意,開口來道:“諸位龍頭,今日只是例會,但難得秋後相聚,幾位地方行臺的龍頭都來,我的意思是,咱們大行臺這裡可以緩緩,若是首席沒什麼言語,就讓幾位地方行臺的人先做言語。”

衆人一起點頭。

張行遲疑了一下,也緩緩開口:“我其實是在想,要不要就此定下大略,這次會議之後,幫中就轉回以軍務爲主?”

“有道理的。”徐世英當仁不讓接口。“秋收前是咱們有主動權,放棄了大舉進攻,秋收後大英可就坐不住了。”

“不是讓白總管南下去吸引大英的兵馬嗎?”竇立德蹙眉來問。“而且聽說效果極佳?”

“大英跟咱們都算是萬里大國,一旦動手,便是南線再牽扯一二,都不會耽誤十萬大軍出東都……而且還是那句話,一旦大英去取東都,咱們萬萬不能讓的。”徐世英稍作解釋。“到時候也要起五十個營去搶。”

“那我直言好了。”竇立德言語艱難。“幽州這邊是今年剛剛收復的,才經歷了一次秋收,我是想再整飭休整一下的……不過我也有句話,若是大行臺這裡有言語,幽州便是再難也一定服從大局,否則要我去那裡幹嗎?”

陳斌前面已經準備駁斥了,聽到後來反而心驚,一時不敢言語。

“幽州還是有些空檔可言的。”張行插嘴道。“原定就是用來支持北地的,而不是這裡……”

“所以現在只南面適當動員轉型?”負責後勤的柴孝和認真詢問。“武安跟晉北已經動起來了,再讓濟陰與譙郡動起來?”

“還是不夠,大行臺一定要動。”徐世英言語堅決。“大行臺不動,就沒法在東都與之相爭……我知道諸位在想什麼,但是正所謂用兵分奇正,沒有正是不可能出奇的,這件事千萬不能有僥倖心理。”

“說得好。”張行立即認可。

“那大行臺這裡也都停下之前的各類工程與舉措,轉而軍事動員起來?”魏玄定眉頭比之前竇立德的還緊。

“停下來民生民政的工程與舉措,但不大舉動員,咱們不做主動應戰,加緊軍備就是。”張行給出了大略基調。“不過,滹沱河修了一半,沒道理停下,大家給當地百姓個機會,讓我把它修了,若是真打起來,我也就停下來……”

“那大行臺這裡就只保留一個滹沱河的工程!”陳斌搶在魏玄定之前下了結論。“大行臺便是大行臺,有些事情不能躲閃。”

魏玄定硬生生把自己要爭取一些“魏郡特例”的話給嚥了下去。

張行也不由多看了這位大行臺文書總管一眼,心中那裡不曉得?陳斌覺悟是有的,自恃爲首席心腹的他在大事上也一定會配合自己,但毫無疑問,竇立德此番歸來的姿態也明顯刺激到了他,逼的他把積極態度擺了出來。

“那就這麼辦。”陳斌的表態不止是堵住了一個人的嘴,片刻後,見到無人開口再做討論,張行定下了這個會議的基調。

坦誠說,有些措手不及,但戰和這個事情,本身就是貫徹着整個黜龍幫的當前第一要務,人人心裡都有思量,只沒想到會在這麼一個例會上就定基調罷了。

“咱們要大略轉向備戰……接下來幾位外鎮龍頭誰先說?”魏玄定繃着臉來問。

自從開始掌握一個具體方向的工作以後,魏玄定就發現自己在變得越來越情緒化,對着下級和工作成果常常輕鬆過了頭,對着需要爭奪資源的其餘龍頭他就仇大苦深起來。

但沒辦法,老魏自己偷偷請教過張世昭,後者告訴他,這是沒有經歷過足夠的官場歷練的緣故,所以沒轍,反正黜龍幫其餘高層也都是類似的模樣,倒也不必爲此不安。

當然,魏玄定還是漸漸發現,幫內這些高層中,越來越多的人變得沉穩幹練,變得喜怒不形於色起來,而自己這個脾氣,怕是還有年紀太大轉不過彎的緣故。

這麼下去,怕是要落後於人的!

並不曉得魏玄定心思也沒有刻意喜怒不形於色的竇立德開口了:“我先說吧,幽州要修河,要修路,要建碼頭,要造船,要起倉城,還想把山地裡那些小郡給整理一下。”

衆人紛紛側目。

而竇立德從容從自己腰中一個制式騎兵皮包……真的是皮包,牛皮包……取出了厚厚一沓文書,然後親自起身與大圓桌上的諸位分發,還給正在記錄會議的蕭餘送了兩份。

這上面清楚詳細的寫了要在何時何處用多少人修哪段河,要在哪個山口擴大通路,要造什麼船,如何選定倉城地址,如何整理那些小郡的疆界,甚至包括了準備將一些在燕山山地中很有影響力的家族遷移到鄴城的方案。

看得出來,竇龍頭準備充分。

而衆人心思複雜的看完這些,也都無語,還是王叔勇來問:“竇龍頭這麼多安排,做的完嗎?”

“王五郎哪來的這話?”竇立德當場笑道。“你莫忘了咱們黜龍幫歷來做事的規矩,只要是對的事,能做一件是一件……何況今年首席修河的時候,大家誰能想到修的這麼多這麼好?我當然沒有首席的威信和本事,但按着這計劃表的順序挨個做便是。”

王叔勇當場無言,其餘人更是一時不敢吭聲。

“那我贊同。”雄伯南想了許久,竟想不到反駁的餘地。

“我也贊同。”張行還表揚了一下竇立德。“竇龍頭出鎮幽州後,氣度才略都大有長進,咱們應該多跟竇龍頭學學。”

竇立德苦笑道:“不過是走出原本的圈圈,看的清楚了些而已,首席誇多了。”

衆人面面相覷,也都陸續贊同。

而竇立德說完後,按照不成文的資歷排序本該是伍驚風來言,但這廝不知道是不是被竇立德嚇到,還是本就沒有什麼方略,居然一直沒有言語。

單通海看不過去,先接了過來:“濟陰這裡稱不上什麼方略,而是有個問題……那就是一旦開戰,我們濟陰行臺的兵力應該怎麼配置?是去叩龍囚關,還是渡河與大行臺兵力彙集一處?亦或者南下與伍龍頭一起去捅南陽?乃至於隨機應變?”

“這確實是個問題。”張行一邊說一邊看向徐世英。

“隨機應變。”徐世英早有想法。“緊要順序依次是彙集主力、去捅南陽……萬不得已不建議打龍囚關,寧可把兵馬擺在滎陽嚇人。”

這不就是讓做預備隊嗎?

單通海本能想駁斥,但今日從竇立德到陳斌,一個個的都這麼講大局,自己要是出面駁斥豈不是顯得私心過重?剛剛自己怎麼說的來着——從進這個屋子開始,大家便有公無私!

一念至此,他竟然硬生生忍下,然後緩緩出言:“若是大行臺有安排也無話可說,只是我們濟陰行臺都是幫裡的老底子,不乏精銳,若真空耗,豈不浪費戰力?”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徐世英努力解釋。“單龍頭,你須曉得咱們濟陰行臺的尷尬,爭東都,對上的就是龍囚關,龍囚關距離東都不過幾十里,真要是從這裡走,高手要對上司馬正,士卒要對上那雄關……所以既要對上雄關對上司馬正,爲何不從河陽那裡對上?”

單通海還想說什麼,徐世英繼續言語:“我也曉得那些老兄弟會不滿,過幾日我過河去,專門與他們說,就告訴他們是我安排的方略,且看誰要如何!”

連徐大郎都鐵面無私起來,單通海如何能忍,立即推辭:“何必要你,我自能壓住人心。”

話一出口便後悔,因爲這便是認了對方給濟陰行臺安排的預備隊任務了。

孰料,張行此時忽然出言:“其實倒也不必……還是要考量軍心的,因爲誰也不知道東都這裡要打多少場?一場如此倒也罷了,兩場三場五場也要如此?濟陰肯定不滿,河北這裡損耗也大。”

“那……”

“調換一下人手便是,讓濟陰那裡抽調幾個營跟大行臺這裡互換,每一戰都換,提前換。”張行給出方略。

“也不是不行。”

“可以。”單通海先點了頭,手下的軍功就是他的,倒也不必爭個人。

然而,伍驚風依舊沒有開口,周行範不耐,直接接了下去:“晉北這裡最麻煩的是沒有時間整編,若說士卒個體戰力,幾位將領的修爲都是不錯的,裝備也補充了,但還是差幫里正常的營頭許多……能不能也與我幾個老營?”

“不行。”徐世英立即否決。“一來,這邊交換營頭不影響戰力;二來,你那裡本就是偏師中的偏師,是打掩護的,不用許多戰力。”

“那我沒什麼說的了。”周行範倒也乾脆。

“多給你點文書與參軍,尤其下個月就是今年的科舉,取了士子也多與你一些。”張行稍作安慰。

“也行。”周行範依舊坦蕩,也不嫌棄。“有比沒強。”

伍驚風還是不說話。

終於,洪長涯認認真真提出了一個建議:“首席,諸位龍頭,我以爲武安行臺沒有必要再立着了,本就挨着鄴城,直接收歸大行臺最爲方便,我願意脫了行臺單獨領兵,也願意去晉北協助周龍頭。”

周行範笑了一聲,便要說話。

卻不料雄伯南直接擺手:“這樣不好,不是信不過你洪龍頭,而是天下未定,將來還要招攬人的,這才一年不到就把你的行臺撤了,天下人只會以爲我們把你晉北吃幹抹淨了。”

“誠然如此。”陳斌也贊同雄伯南的意見。“正如洪龍頭所言,反正武安就在鄴城旁邊,有什麼事情我們大行臺可以直接幫忙,那留着武安行臺的架子也無妨的。”

洪長涯只能閉嘴。

伍驚風還是不說話。

牛達無奈,知道不能再拖,也直接言語起來:“我這裡有兩個事情,一則是王厚把兵馬帶走,杜破陣把水軍也挪走了,缺兵少將,偏偏杜破陣走後淮南那邊挨着淮水的地界空了下來,想要控制卻有些犯難;二則是如何與南樑交往……”

“如何交往什麼意思?”陳斌略顯不解。

“譬如逃人……接納了淮水南岸後,就有不少逃人過來,尤其是奴籍,他們找我們要,我們該如何?”

“不給。”雄伯南立即回覆。

“實在不行,我們暫時出錢贖買,都不要把人送回去。”柴孝和也來言。“不然就是壞我們自己的根基。”

牛達點頭:“還有,我來之前他們還託我打聽之前的南樑皇族,比如蕭皇后與蕭分管……”

衆人一起去看奮筆疾書的蕭餘,後者頭都不擡,彷彿寫的不是自己名字一般。

“這又是什麼意思?想要請回去?”陳斌也莫名有些不安起來。

“有那個意思,但又似乎下不了決心,遮遮掩掩的……按照我的猜度,應該是蕭輝確實乏人,但他只是以前前朝的皇族身份被捧起來,不免擔心蕭分管過去會喧賓奪主,所以有所忌憚。”

“那就告訴他們人在哪兒,什麼職務,只當他想走親戚。”陳斌冷冷對道。

牛達點點頭。

“還有嗎?”陳斌似乎帶了火氣。

“那位國主似乎還想拉攏我,送了許多男女財帛。”

“男女授田,財帛你跟行臺三七分賬……還有嗎?”

“沒了。”

“其實只要你恪守咱們的法度,對他們不卑不亢就行了……沒必要計較太多。”

“主要是要與首席這裡做個交代,也要弄清楚大行臺這裡對南樑的基本態度……”

“有什麼態度?看他們自敗而已,若自敗的快就要趁虛而入。”陳斌言辭冷冽。

“還有嗎?”張行居然沒有否認陳斌的言語。

“外交上就這些,還有缺兵的事情……”牛達提醒。

“不能給你太多兵。”張行想了一下,稍作強調。“實在不行讓登州給你協防,你自己編練些臨時的民防也行。”

“只能如此了。”牛達嘆氣道。“來之前我以爲還要拖個一年半載,未必就要決戰了……可東夷人翻臉又如何?”

“所以請大宗師去打探消息兼做震懾了。”張行回覆道。“若是大宗師都不能勸退他們,那咱們只能準備兩線開戰了……而若是東夷人願意不戰,連你也要帶着自己的營頭過來參戰的。”

牛達點點頭不再言語。

幾人明顯想到殷天奇的事情,想要討論一下,但目光斜到伍驚風,卻都住嘴。

伍驚風還是沒說話。

無可奈何之下,魏玄定盯住了另外兩位:“五郎、徐龍頭,你二人也可以暢所欲言。”

“沒什麼可說的,我們既沒有主政一方,也沒有參與大行臺決策,只是戰將而已,首席與大行臺有吩咐,我們勇往直前罷了。”王叔勇明顯有腹稿,只是說的時候有些嗆。

“王龍頭說的極對。”徐師仁緩緩而言。“若非首席看顧,黜龍幫能容人,我一個暴魏逃人如何到的此地與諸位同列?只能盡心盡力作戰,用這條性命報答罷了。”

衆人紛紛頷首稱讚,最後一起看向不說話的伍驚風。

伍大郎頭皮發麻,心窩流汗,卻也曉得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只能勉力來言:“我本就不知道有何言語,上來這吞風臺上,只覺得大家說的都極有道理,個個都是真豪傑,便聽得便入了神,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也就是等着打仗了!”

衆人鬨笑一場,倒是張行主動來問:“大郎,你修爲如何了,什麼時候能晉宗師?”

伍驚風這才肅然:“其實我修爲早就到份了,之所以沒能晉宗師還是心中有憾,若有一日能進軍到西都,怕是立即就能成個宗師。”

張行略顯感慨:“到了宗師、大宗師,想要進步果然還是以符合心境的功業最常見。”

“可不是嘛。”回到自己熟悉的領域,伍驚風便放鬆下來。“還是謝總管那位祖上最明顯,打到大河邊上,哪怕要死了,也成了一日大宗師……不過前提是底子厚,外加親身領袖,先……大魏開國那位就是壞在這兩件上面。”

衆人就勢閒談了幾句修爲上的事情,也算是另類的歇息。

而停了一陣子,張行終於也將另一件事情擺了出來。

“杜破陣……也要交換營頭嗎?”徐世英明顯不滿。“從鄴城到湖南,這得多少路程?況且大戰在即,將已經成型的一個營頭去換還要再做操練的兵馬,值得嘛?”

“關鍵不是一個營頭的事情,也不是杜破陣的事情,而是淮右盟。”竇立德語氣平緩。“若是我們還想將淮右盟吃下,覺得還能吃下,那使些法子,用些力氣都是無妨的……怕只怕,淮右盟到了湖南,一去不復返,咱們白折了力氣,還耽誤北方大戰。”

“說得好,淮右盟現在對咱們黜龍幫來說,就是首席之前說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陳斌也有些感嘆,他今日和竇立德竟然意外的在很多事情上態度類似。

“也不能這麼說,其實淮右盟的作用已經很大了,咱們驅趕着他們先後兵不血刃得了淮西與徐州,現在又染指了南樑內裡,還有什麼可說的?真棄了也就棄了。”牛達稍作駁斥,但似乎也不對淮右盟再抱有多餘期望。

“白總管是怎麼想的?”倒是柴孝和想起了一個關鍵。“現在淮右盟在她麾下,總得聽她建議。”

衆人這才收斂,去看張行。

張行倒是坦蕩:“這就是白總管給我書信中的建議……”

說着,便將白有思那番言語與自己對淮右盟的瞭解依次說了出來,最後提出,淮右盟不大可能逃出黜龍幫手掌心,而若是能解決闞棱,那就更是十拿十穩了。

但想要解決闞棱……卻似乎又不大可能。

“闞棱之忠,與杜破陣是真真恩猶父子,怎麼解決?只能盡力而爲吧?”牛達有些無力。

“那就盡力而爲,直接讓李子達過去,然後下文書闞棱來。”徐世英鬆了口。“但他能來嗎?別白送了李子達過去。”

“我倒是許久沒有用什麼陰謀詭計了,不是不能試一試把人騙來。”張首席卻是有些語出驚人。

但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立即回頭叮囑蕭餘:“這句話不要記。”

蕭餘擡頭看了這位首席一眼,一聲不吭。

而座中其餘人倒是莫名有些心慌……這位首席已經多久沒有行過詭計了?而且闞棱這種人也能用詭計對付嗎?更關鍵的是,大傢伙一起大公無私了一整天,怎麼就突然要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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