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張家,神仙世家。
這一脈千年一系,萬古絕代,畫上之人便是龍虎山末代天師張太虛。
他也是龍虎山張家最後的輝煌,真正最後一位大一統之主。
從此之後,龍虎張家南北分傳,和光同塵,再也不復昔日榮光。
“八十年前,道門大劫之後,張太虛曾經下榻東南之地,當初在徽州省的時候,便曾經在我們秦家做客。”秦明凝聲輕語,眼中卻是透着一抹傲然之色。
龍虎張家,號稱神仙世家。
張太虛作爲末代天師,他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堪稱道家魁首,玄門領袖。
要知道,那一年,三尸道人的【三尸照命】已然大成,穩坐無爲門主之位,縱橫天下無敵。
那時節,楚超然也不過少年風華,羽翼未滿,放眼天下,能夠與三尸道人分庭抗禮之人,也只有這位末代天師張太虛。
“張太虛……”
當初,千年老妖註銷賬號前的最後一篇帖子,便特意提到此人。
千年老妖在帖子裡明確表示,八十年前,道門大劫,龍虎山醮壇之上,真正活下來的並非只有楚超然一人,而是共有五人。
張太虛便是五人其中一位。
“這幅畫的提筆落款便是這位末代天師所留。”秦明沉聲道。
這便是秦家的底蘊,道門大劫之後,龍虎山山門緊閉,未有香火再起,張太虛路過徽州省,秦家代表齊雲山接待了這位道門魁首。
“這幅畫畫的是他離開龍虎山的景象嗎?”張凡若有所思。
青天皓月,龍虎山下,這位末代天師遠離了故土,埋葬了法脈。
在他眼中,似乎只有那煌煌大劫,只有那分崩離析,只有那天下動盪,至此之後再無龍虎張家之名。
“悠悠青雲今何在,只記當年月中天!”
僅此一言,怕是便能道出那位末代天師當年離別龍虎山的心境。
此刻,衆人默然不語,似乎被畫上那一襲青衫的獨特氣質所感染。
“秦道兄,末代天師既然曾經下榻過秦家,有沒有留下什麼教誨?比如關於道門大劫。”
此言一出,現場的氣氛立刻變化,如同風火飄搖,就連從遠處走來的宋雲起和紀還山都不由露出了異樣的神色。
道門大劫,乃是古往今來,天下道門繞不過去的一樁公案。
然而,此等舊事,就連堂堂純陽真人都從不輕提。
“道門大劫,那太遙遠了……”秦明搖了搖頭道:“就算說過什麼,也不會傳下來。”
八十年前,他父親秦王都都還沒有出生,他爺爺也才六七歲的樣子。
那時候,接待張太虛的乃是秦明的太爺爺。
隔了這麼多代,就算有什麼線索,恐怕也傳不下來,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傳下來什麼話,秦明又怎麼能夠在大庭廣衆之下說與外人聽!?
“走吧,客房已經爲大家準備好了。”
秦明走在前面,做了個請的手勢。
張凡的目光從那幅古畫上收了回來,跟上了秦明的腳步。
一行人漸行漸遠,唯有張忘還站在畫前,看着那畫中的人,畫中的山,畫中的月……眸光渙散迷離。
“悠悠青雲今何在,只記當年月中天……”
“當年明月今猶在,何時再照彩雲歸?”
張忘喃喃輕語,神色恢復如常,轉身跟上了張凡等人的腳步。
……
夜深了。
秦家大宅,一處偏廳。
中央處,一副水晶棺材內橫躺着一道身影,赫然便是秦家有史以來最驚豔的弟子,秦王孫。
此時,他的呼吸微弱綿長,長長的頭髮披散開來,彷彿二十多年都未曾收拾過。
一根根銀色的長針,分別刺進他四肢軀幹三十六處大穴,眉心處則是用一根金色長針封禁。
“這一套北極天磁法乃是祖師親傳,或許能夠憑藉此法找到上代人肖閉關的寶地啊。”秦王都看着自己這個沉睡了二十年的弟弟,不由發出了一聲嘆息。
天地有磁極,每個人體內也都有磁場。
這道法門,能夠激活人體自生的磁場,一旦與過去的軌跡相重合,彼此之間便會生出感應。
也就是說,眼下的秦王孫被練成了一個無線電接收器,只有將其帶進獠牙山,尋到信號最強的地方,便是當年人肖閉關之所。
“父親……”
就在此時,秦明走了進來,下意識看着躺在水晶棺材中的秦王孫。
他能夠察覺到,自己這位叔叔體內的血氣彷彿重新活絡了起來,就好似乾涸地水道重新注入了水源。
不過秦明很清楚,這不過是迴光返照,以【北極天磁法】強行激活那最後一絲生機。
一旦尋到上代人肖閉關之地,恐怕秦王孫也要油盡燈枯。
這也算是他爲秦家作出最後的貢獻。
“那兩個小鬼帶回來了?”秦王都沉聲道。
“帶回來了。”秦明沉聲道:“這般火候還是可以隨意揉捏的。”
在他看來,方長樂和張凡的修爲或許還看得過去,可是火候太淺。
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到了徽州省的地界,還不是他們秦家說了算!?
這一點都沒有想明白就敢搞事,那就是找死!
“那個孽障的死跟這兩人有沒有關係?”秦王都沉聲道。
“父親,你應該看得出來,那人做的太乾淨了,元神出竅,隔空殺人,除非當場抓住,否則的話,很難有實際的證據定罪。”秦明淡淡道。
“既然如此……”秦王都的眼中閃過一抹冷冽之色。
“我明白父親的意思,如果是一般的小角色當然是寧枉勿縱……”
話到此處,秦明稍稍一頓,方纔繼續道:“可這兩人不是什麼小人物。”
方長樂乃是茅山傳人,關乎一脈香火氣運,自然不必多說。
至於張凡,雖然名聲不顯,可不聲不響便已修煉到大士境界,這般天姿在真武山的地位如何不言而喻。
明年二月初二,超然真人將收關門弟子,以張凡這樣的境界和天賦,說不定也在後選人內。
這樣的人,豈是能說殺就隨便殺了的。
“那你怎麼看?”秦王都不動聲色道。
“其實這世上沒有化解不了的恩怨,成大事者就應該有別人殺你父親,你都要分一杯羹的氣魄……”秦明淡淡道。
秦王都沒有說話,眼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別說秦時不是他們殺的,就算是也沒有什麼,如果能夠將他們兩人拉攏過來,便等於是我秦家獻給長庚師兄的投名狀。”
秦明的眼中閃爍着智慧的光澤。
如此一來,茅山便等於是站隊白鶴一系,至於張凡,年紀輕輕便有大士境界的修爲,將來在真武山,怕是也有很大的話語權。
“你想的很好,如果那兩個小鬼不願就範呢?”秦王都沉聲道。
“不識時務,便是不識天道,那獠牙山便是他們的葬身之地。”秦明輕笑道。
“爲了道門大義,爲了誅殺妖人,他們捐軀赴難,想來茅山和真武山也挑不出什麼道理,到時候我會向道盟總會申請,給他們送一面大大的錦旗。”
說到這裡,秦明臉上笑意更濃。
“如果真要做,必有萬全的把握。”秦王都提醒道。
這種事情,但凡留下來活口,那必是後患無窮,甚至於會爲他們秦家招來滅頂之災。
“這兩天門中的師叔就該來了,萬無一失。”秦明淡淡道。
以他和宋雲起,還有紀還山三人聯手的實力,鎮壓方長和和張凡沒有任何懸念。
別忘了,宋雲起和紀還山不僅僅是大士境界,更是覺醒了天賜神通。
再者說,這一趟探尋獠牙山,齊雲山也有高手前來相助。
秦明的那位師叔可是【齋首】境界的高手。
“你行事周全,處處預料先機,我秦家註定大興。”秦王都點了點頭,看着自己這個最出色的兒子,不由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兩兩比較,秦時確實是個孽障,死了也不值得悲傷心疼。
“你怎麼想便怎麼做吧。”秦王都轉身,便要離開。
“父親,那叔叔他……”秦明欲言又止。
他知道,秦王都對於這位弟弟的感情很是深厚,二十年來,常常獨自一人前來探望,有時候一站便是半天。
“唉,老人都是少年得意未必就是好事……”
“你叔叔這一生太過非凡,少年天縱,十二歲便不將同代弟子放在眼中,小天師的名號讓他名動半壁江南,至於後來,他更是機遇玄妙,遇上了一位奇人,傳授道法……”
“遇見奇人?”秦明眉頭一挑,這些往事他還是頭一回聽說,當即問道:“什麼奇人?”
“我也不太清楚。”秦王都搖了搖頭。
“我只知道,二十多年前,他遇上那個妖女,與之鬥了數場不敗,力壓對方一頭,背後便有那人的影子。”
“陳年往事啦……”
秦王都擺了擺手,回頭看向躺在水晶棺材中的那人。
“年少得意,自有空轉折落,或許這便是他的劫數吧。”
一聲嘆息落下,秦王都邁步走出來空冷的偏廳。
……
夜深了。
方長樂穿過長長的走廊,左右觀瞧,見四下無人,便偷摸摸地溜進了張凡的房間。
“大半夜你找我幹嘛?”
“我要夜探秦家,你爲我護法。”張凡凝聲輕語。
“你要元神出竅?”方長樂聞言,略一遲疑道:“你慎重點,這裡可是秦家,祖上出過天師,萬一藏着什麼寶貝……”
元神出竅,兇險非常,偏偏有些寶物專門剋制元神,如果着了道,那真是萬劫不復。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不能不探啊,我會小心的。”張凡對於自己的元神有着絕對的信心。
“也行吧。”方長樂略一猶豫,點了點頭。
張凡盤腿入定,剎那間,元神便從天靈處竄了出來。
他收斂元光,恍若空靈虛無,直接穿過了牆壁,離開了房間。
秦家很大,張凡不敢以元神隨便搜尋,只能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逛了起來。
轉悠了半天,張凡的元神遊弋到了那冰冷的偏廳內。
“這裡還躺着一個人?”
張凡目光所及,赫然便是那水晶棺材當中的秦王孫,後者的身上插滿了銀針,眉心處的那一道金針更是惹眼。
“這是什麼人?被秦家藏在這種地方?”
張凡若有所思,他心頭一動,竟是施展起白鶴觀【大宗律法】當中的貌合神離。
嗡……
頓時,張凡的元神恍若一道青煙,直接透過秦王孫的眉心靈臺,進入到了他的元神內景之中。
轟隆隆……
天雷震盪,怒雨橫天,周圍黯淡無光,伸手不見五指。
在這元神內景之中,天也昏沉,地也昏沉,似乎一切都墜入到了那無盡深淵之中,再也見不到人世間的半點光亮。
“大夜不亮!?”
張凡心頭震驚,眼前此人的元神竟然陷入大夜不亮之中,難怪他如同活死人一般,躺在水晶棺材內。
大夜不亮,乃是修道者最恐懼的劫數之一。
元神陷入其中,便不得超脫。
如果換做旁人,進入到了這般內景,恐怕也要墜入大夜不亮,元神便再也無法離開。
可是對於張凡而言,這樣的內景已是家常便飯,他吃了十年。
嘩啦啦……
就在此時,遠處黑暗中,似有一道龐大的身影浮現,他在那黑暗之中不斷地掙扎,不斷地摸索……
“那人的元神!?”
張凡心頭一動,一步踏出,便靠了過去。
轟隆隆……
一道驚雷劃破蒼穹,便在此時,無數的光影從黑暗中向着張凡涌來,下一刻,他便見到了那曾經的影像。
蒼山密林,一處黑漆漆的洞穴前,陽光照落都投不進這洞穴半分。
就在此時,一位青年踏着山壁而來,看裝束卻是二十多年前的樣式,看模樣便是躺在水晶棺材裡面那位年輕之時。
“你教我的本事果然很大,這次鬥法又壓了她一頭。”那青年向着黑洞行了一禮,面帶得意之色。
“你不要大意,那個女人不簡單,她在練功,也在渡劫……”
突然,一陣奇異的聲音從黑洞內傳出,竟是聽不出男女,斷斷續續,彷彿電磁波一般。
“煉的是魔相,渡的是人劫。”
“除此之外,她還有幫手,更加了得,不日便要到來,那纔是你的大敵》”
那奇異的聲音再度傳來。
“幫手?什麼幫手?”青年奇道。
“天下至兇,神魔聖胎。”
僅僅八個字,便讓那青年眉心大跳,他狐疑地看向黑漆漆的洞穴,下意識邁開腳步,可僅僅踏出半步,他便遲疑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知道這麼多?還教我破解對方道法的法門。”青年目光微沉,道出了心中的疑問。
“名字?”
山洞內,那奇異的聲音再度響起,稍稍停頓方纔繼續道:“你可以叫我……”
“千年老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