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西省。
終南山,樓觀臺。
天下十大道門名山之一,脈起崑崙,尾銜嵩嶽,鍾靈毓秀,宏麗瑰奇,其樓觀臺更是被譽爲天下第一福地。
當年尹喜於此結草爲樓,老子西出函谷關時,於此傳下五千言道德經章,從此之後,終南山樓觀臺便被視爲道門聖地,有仙都之稱。
作爲5A級景區,樓觀臺雖然也對遊客開放,可是後山一帶卻是終南山的禁地,平日裡就算是尋常弟子也不可輕易踏足。
“顧師兄,這件事絕對不能這麼算了,傳出去,我們終南山的臉面放在哪裡?”
樓觀臺前,一位青年道士看着後山方向,聲音沉重,眼中眸光如霜,他的臉頰處有着一道傷寒,似是新傷,淤血未散。
“當然不能這麼算了,不過你們也不要妄自菲薄,敗在那人手中很正常。”顧傳音沉聲道。
他手中握着一串流珠,手指不停撥弄,如星般的眸子裡沉靜如水。
身爲終南山的高手,他養氣的功夫可比這些師弟師妹要高深許多,即便剛遭慘敗,也是不急不躁。
“顧師兄,你能看出那人的來歷嗎?”馬德捂着臉上的傷勢,沉聲問道。
他在終南山修行了將近二十年,早已晉升【靈司】境界,距離【高功】也不會一步之遙而已,可是在那人面前卻連對方一個眼神都沒能擋住。
這般修爲,現在想來依舊讓人不寒而慄。
“他施展的似乎是老君山的道法。”顧傳音略微思索道。
身爲高功強者,經歷慘敗,卻連對方的來歷都沒能瞧出來,可見彼此差距如鴻溝一般不可逾越。
“那處寶地乃是【金蟾含珠】的格局,歷經千年,天知道里面會孕育處什麼寶貝來,既是在秦西省的境內,便是與我終南山有緣,絕對不能落在旁人手中。”顧傳音沉聲道。
他之所以與那人起了衝突,便是因爲兩方同時發現了那處藏在深山大澤之中的寶地,如眼着痕,終究是在這年月顯出端倪。
可惜,他修爲不夠,不能拿住對方,如今只能回來尋找幫手。
“那人如果真是老君山的弟子……”
顧傳音下意識看向樓觀臺,如果對方真是老君山的弟子,他技不如人,若是請長輩出面,那真是輸人又輸陣,可是就算邀請同輩高手,似乎還是有那麼一丟丟的……
“顧傳音……”
就在此時,一聲輕喚從遠處傳來,將顧傳音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他下意識擡頭望去,便見一位女子,身着道袍,翩然而至,其身形恍若流風飄逸,轉眼之間便到了近前。
那女子脣紅齒白,眉宇颯颯生姿,身形在寬大的道袍下更顯玲瓏。
“孟棲梧!?”顧傳音目光微沉。
“聽說你在外面跟人間鬥了一場,大敗虧輸,如今回來,是想要找安無恙爲你出頭?”孟棲梧輕笑道。
“你怎麼知道?”孟傳音面色驟變,下意識看向身邊的馬德。
“師兄,不是我說的,可能是熬夜說的。”馬德趕忙解釋。
那一次也就只有他,顧傳音,還有熬夜三人。
“顧傳音,你不用問了,也不用等了,安無恙是不會爲你出頭的。”孟棲梧淡淡道。
“爲什麼?”顧傳音眉頭皺起,冷冷道。
安無恙,乃是終南山的傳人,與真武山的夏微生,青城山的許盡歡等齊名,其天資之高甚至有小重陽之名。
顧傳音自入門以來,便跟隨在安無恙左右,關係非同一般。
“你可知道敗你的是什麼人?”孟棲梧不答反問。
“什麼人?”
“你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就敢回來請安無恙出面?”孟棲梧冷笑道。
“實話告訴你,那是老君山的傳人。”
“老君山的傳人?”顧傳音面色驟變,腦海中浮現出那青年的身影。
“齊德龍還是齊東強?”
“他們兄弟兩本就是一人。”孟棲梧淡淡道。
此言一出,顧傳音和馬德卻是流露出疑惑之色。
“你應該知道,王不見王,身爲各家傳人,若是相爭,那便是道統之爭,牽扯氣運香火。”孟棲梧凝聲道。
“安無恙那般角色,若是知道,怎麼可能跟你一起胡來?”
孟棲梧美眸輕凝,下意識看向後山,喃喃輕語:“更何況他如今正在閉關,接受葉師叔的指點,只怕短時間內也不會出關。”
“那小子竟然是老君山的傳人,難怪……難怪……”馬德喃喃輕語,腦海中那令他恐懼的眼神依舊揮之不去。
“難道就這麼算了?”顧傳音神色複雜。
說實話,他並不想假借他人的力量,就算借也只想藉助安無恙之手,可是如今這種情形讓他放棄又有些不甘心。
“我跟你一趟。”
就在此時,孟棲梧的聲音再度響起,將顧傳音的思緒從萬分糾結中拉了回來。
“你?”顧傳音猛地擡頭,露出異樣的神色。
“放心,我知道你尋到的那處寶地,無非就是異寶出世而已,我不會跟你爭搶。”孟棲梧淡淡道。
“天生異寶你都不放在眼裡,那你圖什麼?”顧傳音神色古怪道。
“我只想會一會老君山的傳人,看看誰高誰低。”
說着話,孟棲梧擡頭看向樓觀臺後山深處。
“我看你只是想借老君山的傳人,跟安師兄比個高低。”顧傳音何等人物,能夠修至高功境界,無一蠢笨之人,一眼便看出了孟棲梧的心思。
這個女人城府極深,心比天高,未必就認可了安無恙終南山傳人的身份。
她能敗了老君山的傳人,自然也能敗了終南山的傳人,奪那大位。
“你不是安師兄的對手,普天之下,也只有白鶴觀的李長庚有資格做安師兄的對手。”顧傳音搖了搖頭,對於安無恙他有着絕對的自信和盲目的崇拜。
“隨你怎麼說,一句話,成不成?”孟棲梧並不想跟他做口舌之爭,直截了當。
“好,我便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顧傳音沉聲道。
他自然知曉孟棲梧的心思,這個女人不僅僅修爲高深,更是氣魄驚人,與他合作,等於是請他見證,好讓安無恙知道自己的厲害,沒有半點掩藏。
“走,我們去會一會那位老君山的傳人。”孟棲梧一招手,衆人便下了樓觀頭,剛剛走出幾步,她悠悠駐足,轉身看向樓觀臺後山深處。
“安無恙……”
孟棲梧一聲輕語,雙足輕點,恍若一陣風向前鼓盪。
……
此時,樓觀臺後山。
“太乙者,無上之謂,煉炁含真,天一生水……”
幽幽輕語如古鐘悠揚,振聾發聵,迴盪在後山石林之間。
一位中年男子盤坐在大青石之上,嚴冬寒風未散,可他卻只穿了一件單衣,光着腳,兩鬢處的白髮隨風搖曳。
葉北塵,終南山最年輕的天師,與真武山的柳南絮一北一南,號稱【雙天】,早已躋身天下大高手之列。
這般驚才絕豔的人物,卻是在這樓觀臺的後山枯坐了整整十年。
“無恙,剛剛這一手【太乙劍】乃是我十年參悟所創,你好生修煉,若有所成,必可在這道門之中大放異彩。”葉北塵淡淡道。
此刻,他的面前盤坐着一位青年,身着道破,長髮披散未曾梳髻,五官分明,眉宇清秀,尤其是眸子深處,似乎天生藏着一縷貴氣。
安無恙,終南山傳人。
“太乙劍……師叔,這道法似乎不是我終南山的根基。”
安無恙回想着剛剛那一道法劍的玄妙,完全是以元神驅動,真陽化炁,以炁成劍,其中藏着一股極爲霸道的氣韻,不似終南山玄門正傳。
“你這孩子確實天賦異稟。”葉北塵點了點頭,露出讚賞之色。
“這一招乃是我十年苦心所創,當年我曾遇強敵,遭劫不落,纔有了這般機緣。”
“強敵?”安無恙心頭微動。
他知道自己這位師叔十年來低調不出,從來沒有踏出這樓觀臺半步,可是終南山葉北塵葉天師的名號早就動徹天下,這般存在口中的強敵該是何等人物?
“師叔,什麼強敵能夠讓你遭遇大劫?”安無恙追問道。
“說是大敵,不過也只是個連老婆孩子都保不住的窩囊廢。”葉北塵冷然,眼中涌起一抹厭惡之色。
“嗯?”安無恙愣了一下,露出疑惑之色。
“天下至兇,神魔聖胎。”葉北塵沉聲道。
“九大內丹法!?”安無恙目光微凝,露出異樣的神色。
“我當年遭了大劫,卻因禍得福,以神魔爲引,創出了太乙劍……”葉北塵冷然道。
“我創此法,便是爲了剋制神魔聖胎……”
“有朝一日,我倒要看看,是他神魔至兇,還是我太乙無敵。”葉北塵的眼中閃過一縷森然的寒光。
“神魔聖胎……是白鶴觀一直在追殺的大靈宗王嗎?”安無恙凝聲輕語。
身爲終南山的傳人,對於上京白鶴觀那邊的動向也是略知一二。
他知道,最近這段時間,白鶴觀遇見了一位極爲難纏的對手,哀牢山一戰損兵折將,甚至死了一位天師級別的高手。
“無恙,論天姿,我終南山近百年來無人可出你左右,你雖然未曾見過神魔聖胎,卻有希望練成我這門道法……”
“太乙劍成,可斬神魔,你好好參悟吧。”葉北塵淡淡道。
“是,師叔。”
安無恙緩緩閉上了雙眼,轉瞬入定,他體內真陽沸騰,整個人彷彿化爲了一團炁,玄玄妙妙,難以言語。
葉北塵神情有些恍惚:“張靈宗,你沒死……你偏偏沒死……你怎麼能沒死……”
“沒死的應該是她……”
葉北塵喃喃輕語,聲音恍若遊絲,微不可聞,他的右手緊緊握着一枚玉佩,彷彿握着一生中最重要的珍寶,那玉佩之上分明刻着“玲瓏”二字。
……
剛過中午。
張凡便跟着齊德龍,齊東強兩兄弟來到了長安市往西八十多公里的一處山野。
“這裡居然還有牛車?”
張凡坐在牛車上,看着周圍起伏的山勢,忍不住道。
“長安這地方,修個地鐵都能挖出古墓來,附近大大小小的山頭,幾乎都可以作爲旅遊景點,這算是特色。”齊東強低聲道。
“這牛車不白坐,半個小時一百二。”
“什麼?”張凡雙目圓瞪,這比打車還貴。
“大爺,我們到了。”
就在此時,齊東強一擡手,前面趕車的大爺一揮鞭子:“打表計時,四十五分鐘,不滿一小時按一小時算。”
“二百四。”
“這錢也太好賺了吧。”張凡看着齊東強掃碼掃了二百四之後,忍不住嘟囔起來。
他都想租兩輛牛車,讓劉星宇,劉星陲兩兄弟來趕車賺錢了。
“這裡的山頭都沒有開發,大家都在城裡看兵馬俑,看大雁塔,看大唐不夜城……平日裡只有登山的驢友偶爾過來……”齊東強送走了大爺,低聲道。
“人家難得做一回生意,還不狠狠賺上一筆。”
“你倒是跟他挺共情。”張凡瞥了一眼:“你說的那地方在哪兒啊?”
“就是前面那座山。”
就在此時,齊德龍的聲音響了起來,指着不遠處的一座山頭。
“這是……”
張凡元神稍稍出竅,臨空遠望,便見前方那座山頭恍若一直大蛤蟆,四方各有延伸,像是蛤蟆伸開了腿,其山腹處高高隆起,甚至超過了顱頂。
“這是金蟾含珠局!?”張凡凝聲道。
“不錯……”齊德龍點了點頭。
風水裡有一種格局,叫做金蟾吐珠,像滬上大爺所在的那塊地便是這般格局,凡是金蟾吐珠,必生寶氣,百里富貴,代代興旺。
金蟾含珠局則是剛好相反,金蟾如同冬眠一般,將那萬千寶氣凝於腹中,如同結珠,經過千百年的孕育,便有了不得的造化。
“這隻金蟾原本是在穴中冬眠?前不久地震,崩了旁邊的山頭,將祂露了出來。”齊德龍沉聲道。
“怪不得這麼多年沒被人發現。”張凡恍然大悟。
“這便是運氣,也是緣分。”齊東強咧嘴笑道。
“現在說這話還太早了。”齊德龍訓斥道。
天生靈胎,若真是孕育出這般東西,怕是要血流成河,大劫連連。
這時候,就算是齊德龍都不敢掉以輕心。
叮鈴鈴……叮鈴鈴……
就在此時,身後一陣牛鈴聲傳來,又是一輛牛車緩緩行駛而來。
“誰說平日裡生意淡的?這不又來人了嗎?”張凡斜睨了一眼,道。
“走吧。”齊德龍招呼道。
張凡點了點頭,跟着齊家兄弟兩走向了那座高聳入雲的深山。
“大爺,就在這裡停下吧。”
就在此時,牛車上的草垛裡,一道身影緩緩起身。
“一百二。”大爺回頭道。
“大爺,我身上只有一千塊錢了。”
說着話,那人從懷中掏出一張一千塊的票子,遞了過去。
“這是什麼錢?沒見過啊。”大爺接了過來。
“小日子的錢,大爺,不用找了。”那人輕語道。
“一千塊,還是外幣,好人啊。”大爺樂開了花,喜滋滋地將那千元大鈔塞進了口袋。
“小夥子,這年頭像你這麼心善的人可不多了。”大爺讚許道:“你叫什麼名字?大爺看着跟你有緣……”
“我叫張忘!”小夥子咧嘴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