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茗爲了活命已經好長時間沒動筆寫過小說, 她把那夜的所見所聞全部埋藏在心裡,就當做是一個綺麗的夢。
樓越依舊是冷酷無情笑裡藏刀的棠國國君,運籌帷幄, 決勝千里, 玩弄權勢;秦鳶也仍舊是外表清冷, 舉止怪異的妖姑;唯一變的是樓越去廣寒宮的次數比以往更加頻繁了。
每日下朝便迫不及待的跑去廣寒宮聽道姑誦經, 興起了就耍賴留在廣寒宮同道姑一起用膳, 吃着清湯寡淡的食物也心甘情願,後來他乾脆吩咐人把奏摺一併搬了過去,大咧咧的在廣寒宮裡批閱奏摺, 煩了就從案前擡起眸來偷看道姑一眼,要不是道姑每次日落之時必定將他趕走, 他恐怕還想在廣寒宮留宿。
陸茗覺得他們的皇帝陛下變了, 從他近來沒有發怒踹過任何一位屬下這一點就能明顯的看出來。
在朝堂之上殺伐決斷, 在後宮耍盡心機的親近道姑,他們相敬如賓同時引起了其他妃嬪的強烈不滿。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 到了樓越壽辰這天,一直獨守空房的妃嬪們終於爆發。
大宴羣臣之後,樓越在後花園舉辦了個宮廷宴會,請來幾位親近臣子,與妃嬪們一同喝酒、賞月、聽曲兒、觀舞, 江亦秦和樓策都在邀請名單之列。
妃嬪們費盡心思的給樓越送禮, 他讓李泰白把禮物全部收好, 一一打賞了妃子。
輪到秦鳶時, 她用摺紙扇將兩朵山茶花呈上去, 粉嫩的花瓣還沾着清晨的露珠,應該是路過隨手摘的。
寒酸至此, 就算是他的壽辰也懶得分神去挑賀禮,底下的賓客吹噓一片,三言兩語的攀談起來。
“拿山茶花當賀禮,她這是別出心栽還是根本沒把陛下放在眼裡?”
“聽聞陛下素來寵愛三夫人,沒想到竟是這般恃寵而驕的女子,紅顏禍水啊。”
“陛下納妃已有數日,從未在衆姐妹的宮內過夜,倒是常跑去廣寒宮,也不知道這三夫人有何媚術,竟將陛下迷得神魂顛倒。”
陸茗和一羣苦逼的太監站在黑暗中,被娘娘和大臣們灌了一耳朵八卦。
她其實覺得秦鳶對樓越的生辰還是有那麼一點上心的,畢竟常年只穿黑色收腰道袍的她今天好歹換了一身雪白的水袖長裙,用一根碧玉簪子盤了個簡單的髮式,三千煩惱絲齊齊垂在身後,有了些人間的煙火氣。
樓越瞥了眼摺扇上的山茶花,視線挪到秦鳶固執的臉上,眸色一動,說:“呈上來讓朕仔細瞧一瞧。”
李泰白作勢去接,被樓越瞪了一眼,恍然大悟的退回去。
坐在席間的樓策拇指摩挲着杯沿,若有所思的瞧了秦鳶一眼。
秦鳶兩手端着摺扇靜了幾秒,長睫翕動,沒什麼表情的上前,把山茶花遞給樓越,聲音空然:“願陛下壽與天齊。”
樓越面色冷峻,挑了挑劍眉,接過摺扇與花,卻在秦鳶鬆開手的瞬間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至身前,同時將那粉白素雅的山茶花插到她的發間,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呢喃:“此花與夫人甚是相配。”
如此親密的姿態,一衆妃嬪與大臣們不約而同的倒吸一口氣,樓策捏着酒杯食不知味的喝了幾杯酒。
席間不知誰隨口提了句:“聽聞三夫人擅音律,知雅樂,彈得一手好琴,可否在這大喜之日爲陛下彈奏一曲助興,也好讓我們長長見識?”
秦鳶從樓越身邊退開,兩人對視一眼。
讓一向孤高清冷的秦鳶在此種場面彈琴取樂着實爲難,樓越在她面上掃了一圈,本想替她拒絕,誰料她突然燦然一笑應下了。
陸茗猜想,秦鳶今天這麼有人情味,大抵是因爲樓策也在,樓策派她來勾引樓越,結果她這麼多天過去了對勾引之事一點都不積極,這不符合他的目的,是以她今天難得的開始學習討樓越歡心。
然而沒過多久,陸茗的猜想便化爲泡影。
兩個宮女將一把七絃琴搬來擺放在桌面上,前邊燃起一盞香爐,白煙嫋嫋。
秦鳶盤坐在地,一頭如瀑青絲在身後裙襬上散開,十指纖纖,撥動琴絃。
架勢擺得很足,觀感也美,然而琴音卻像她這個人的性子,索然無味,說是搖籃曲也不爲過,越聽越令人睏倦,一曲完畢,席間已有大半人聳拉着眼簾,一副欲睡又不敢睡的模樣。
在普天同慶的時刻能把人彈困,其實也是種能力。
樓越意興闌珊,捏着着酒杯強忍着不發作:“今天就到這,各位都散了吧。”
得了樓越的指令,衆大臣和妃嬪紛紛起身離席,琴聲截然而止,秦鳶擡眸看了他一眼。
他黑着臉,咬牙切齒道:“你留下,繼續彈。”
陸茗不知道這傢伙又發的什麼火,不過火燒到秦鳶身上,最終也會自行熄滅。
秦鳶面無表情的垂眸,再次撫起琴來。
琴音悠揚婉轉,如高山流水,空山鳥鳴。
已經走至門外的樓策回頭,詫異的看着秦鳶的背影,眼裡藏着說不清的複雜情緒,最後也只是無可奈何的轉身離去。
樓越從王座上下來,伴着秦鳶的琴音走到她身側負手而立,閉眼傾聽。
秦鳶的指法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幾分鐘後隨着咚的一聲,琴絃斷開,樓越猛的睜開眼,一把按住她的雙肩。
兩人的視線於半空中交錯,互不相讓的對視,良久,他一瞬不離的盯着她的異色雙眸,看着自己倒映在她瞳孔中的影子,聲音沉沉:“夫人,你能嫁進宮來,爲夫很高興,聽說你在山上修行了兩年,佛不渡你,朕渡你。”
話閉,將她從地上打橫抱起,一步一步朝着他的寢宮走去。
陸茗瞬間清醒,拿着小本本屁顛屁顛的跟在樓越和秦鳶身後。
他們的皇帝陛下熬了那麼久,終於要和妖姑修成正果了,作爲一位言情寫手,哦不,是起居注史,怎麼能不把這個大場面記錄下來呢!
不多時,樓越寢宮裡傳來了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間或夾雜幾聲含蓄的呻/吟,陸茗聽得面紅耳赤,精神抖擻,正欲提筆記錄,結果被李泰白那個老太監給轟了。
“你還站在這裡幹嘛,趕緊走。”
陸茗不樂意了:“總管,作爲一名起居注史,陛下的臣子,要恪盡職守,爲陛下分憂,時刻記錄陛下的……”
李泰白抄手打斷她:“記錄什麼?別怪我不提醒你,再待下去仔細你的腦袋。”
陸茗手一抖,縮着脖子不情不願的嘟囔道:“知道了李總管,這就走。”
她三步一回頭不捨的看着樓越的寢宮,終將走遠之時,屋裡哐噹一聲,像是桌子被人踢翻了,一片寂靜之後,女子從容淡然的聲音幽幽的傳來:“陛下可曾聽說過毒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