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王樓越畢竟不是泛泛之輩,隨同的護駕侍衛又是百裡挑一的精英,就算陸茗的硯臺沒有砸偏刺客的刀,刺客也碰不到棠王的半分汗毛。
那幽黑的墨濺在棠王的額頭上,從英氣的劍眉間沿着高挺的鼻樑滑下,在烈日的照耀下泛着森白的冷光。
棠王風雨不動安如山,只是那雙眸越發的漆黑。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輕擦了一下鼻樑上的墨,望着刺客的眼神帶着隆冬臘月的肅殺之意,說出口的話卻像切白菜一樣雲淡風輕:“拿下!”
話落,聖駕上已經多出了八隻身穿暗色勁衣的黑影,速度快到陸茗根本都沒瞧見他們是從哪裡冒出來,但照衣服的花紋來看,應該是棠王的影衛。
那蒙面刺客眼見着錯失刺殺良機,將手中的刀反轉直直刺向自己的腹部,企圖自殺。
棠王接過貼身隨從遞來的手帕,跟洗漱一樣悠閒的拭掉臉上的污跡,涼聲道:“阻止他。”
刺客的刀在刺進肉身之前被影衛一腳踢飛,在空中打旋轉了幾圈後猛的插進陸茗腳前十釐米處的土裡。
陸茗嚇得擡頭,在被張無鳴扯着衣領跑路之前,她垂死掙扎的看了一眼刺客。
這一看,便被驚豔得眼冒紅心。
那刺客孤零零的站在馬匹上,頰邊的兩縷秀髮隨風而揚,臉上的面紗已經被扯掉,露出一張色若春花的臉來。
那張臉與曹吉有七分相似,但比他更媚也更豔一些,白嫩得吹彈可破的肌膚就像三月份的梨花瓣,光滑而細膩,五官精緻得跟去過韓國似的,但古代畢竟沒有整容技術,所以這樣自然的容貌更是難能可貴了。
竟是如此漂亮的女子!
沒道理做了攪屎棍還待在原地等人抓的,在大家的視線都被美女刺客吸引過去的時候,陸茗和張無鳴愉快的跑路了。
……
樹上的喜鵲嘰嘰喳喳叫得人心裡煩躁,陸茗站在滿地枯黃的葉片上,對着院子裡那顆最大的楓樹面樹思過。
張無鳴唉聲嘆氣的聲音時不時的從屋裡傳來,夾雜着微不可聞的翻書聲。
他們兩個被張太傅懲罰了。
陸茗被罰是因爲她雖然買了茶葉,但是在跑路的過程中掉了一半,太傅氣得面目扭曲,於是罰她面樹思過。
張無鳴被罰是因爲他一大早就跑出去鬼混,導致了陸茗後來的一系列破事,太傅氣得火冒三丈,於是罰他審覈話本。
兩人對比一下,很明顯是張無鳴的懲罰比較痛苦。
身爲一位作者,最忌憚的就是看同類型作者的文,而且還一看就是幾十本虐文,分分鐘虐出新姿勢,虐出新高度,虐出腸胃炎。
是個正常人都受不了。
太傅去宮裡迎接棠王不在話林院。
一排黑壓壓的螞蟻從廚房搬出幾粒桂糕屑,雄赳赳氣昂昂的從陸茗腳邊挪過,沿着猙獰的樹幹往上爬。
陽光透過滿樹的葉片,在地上灑出細細碎碎的光斑,陸茗撅着嘴,邊數着螞蟻邊和張無鳴閒聊。
“兄臺,我昨兒無意間瞥了一眼那女刺客,長得真真是國色天香,令人垂涎,你說咱們陛下會不會和她發展出一段曠世奇戀?”
“你怎麼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陸茗站了幾個時辰,腿有點酸,嘟囔着蹲下,抱着膝蓋歪頭仔細想了想,道:“又是國仇家恨,又是在刺殺那樣驚心動魄的環境裡初見,很容易一見鍾情的,況且,那樣的女子放在後宮也絕對是豔壓羣芳的存在。”
兩人從仇人到相愛相殺再到女子放下仇恨愛上皇帝再到皇帝后宮獨寵一人,簡直就是古言文最權威的素材啊!
張無鳴沉默了幾秒,嘆道:“我本來和你有一樣的想法,但是……”
陸茗:“但是?”
“爲了把最後的結局寫完,我昨晚趁夜又去了一趟城門,你猜怎麼着?那上面竟然又多了一個人頭。”
陸茗:“???”
張無鳴搖了搖頭,惋惜道:“女刺客的。”
“……”
昨天折損了一本仙俠文的大綱,今天剛想出一篇宮鬥文的梗,大綱都沒來得及碼,就被他們棠王陛下活生生的扼殺在搖籃裡,陸茗有些氣餒。
她真的就只想寫個甜文而已。
陸茗鬱悶的抱着膝蓋,一隻一隻的數着爬過的螞蟻,數到第一千零八十隻的時候,話林院的看門小廝急衝衝的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喊了兩聲:“太傅……太傅……”
張無鳴放下看了一半的話本,正色道:“太傅面聖去了,有什麼事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陸茗站起身,背靠着楓樹杆,藉着敞開的大門打量屋裡的張無鳴。
對方倚坐在檀木桌前,從寬袖中微微露出的左手執着一本暗藍色書籍,身上穿着一身和她一樣灰不溜秋的閣士官服,卻有着和她不一樣的傾長身材,那一張眉清目秀的臉透着點書卷氣,正經起來倒真有幾分爲官人的正義凜然。
裝得還挺像。
那小廝喘着粗氣,拍了拍胸膛,磕磕絆絆的道:“丞……丞相來拜訪了!”
他話剛說完,陸茗就聽見了腳步聲。
上回說到,翰林院和話林院是死對頭,已經很久沒有來往了,而棠國的丞相是翰林院出身,如今選在這個時間來拜訪,不知有何深意。
但丞相畢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就算他真的只是吃飽了閒着無聊過來找人嘮嗑的,區區的一個閣士,根本就無法阻止他。
對方似乎深知這個理,也不管他們樂不樂意,就帶着隨從正大光明的走進了院子。
張無鳴頗爲苦惱的走出門,遠遠的迎上去行了個官禮:“在下張無鳴,拜見丞相。”
他低頭的瞬間向樹下眯着眼懶得快要睡過去的陸茗飛了一個眼刀。
陸茗被刀刮醒,人都沒看清呢就有樣學樣的也行了官禮:“在下陸茗,拜見丞相。”
拜了幾秒,沒見人出聲,陸茗疑惑的擡了擡頭。
這一擡,就把丞相身後那兩個跟屁蟲中的一個給嚇到。
小兄弟頂着一張稚氣未脫的臉,睜大眼,眉毛往上擰,氣呼呼的指着陸茗罵道:“爺,是她,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