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道宮。
檐角銅鈴搖曳間，由雲層構築鋪就的階梯直通天地，折射着斑斕天光，隱約可見一頭蜃龍遊弋雲海中。
這座道宮無論看多久，東3煌星的子民都覺有如夢幻。
作爲九宮出手，爲季驚秋量身打造的“道場”，這座天上道宮主打一個排場。
居於此間的，不僅是季驚秋，還有一些百脈的客人。
而此時，道宮的四方皆有一道身影走來，頭頂異寶懸落，隱沒氣息行蹤，力求不給這次的獵物半點逃生機會。
四人皆爲老者，身材或是高大，或是瘦削，氣度凜然，那種掌握生殺大權的氣勢威嚴而漠然，彼此通過心靈交流。
對於此次狩獵季驚秋，四神殿極爲重視，派出了目前能派出的大部分強者，除了這四位大天位外，還有數十名天人已經潛入了東3煌星，作爲血祭的接應。
在四神殿巔峰時，這四人也是教中大主教候選，皆度過了風火雷三災，距離天人圓滿僅有一線。
“血祭已經準備妥當，只等吾等拿下季驚秋，散落在各地的教徒就會出手，血祭此地，嘗試接應神主降臨。”
一名老者淡淡心靈傳音，通知其餘三位。
此人名爲昆太阿，昔日季驚秋殺死的昆千宙，是他的後人，原本被寄以厚望，尤其是在得到神主的恩賜後，可一切都結束在了皇天古路上。
是以，在場四人中，尤以他對季驚秋殺心最強，殺意最濃。
位於東方的老者頷首，名爲玄古通，是此次的領隊：
“我已經與方宇取得聯繫，他已經奪得了天心的掌握，隨時可以出手封禁季驚秋的【無所不至】。”
另一位大天位開口道：
“此人是天王借體重生，心思詭譎，不好對付，要做好防備。另外，還有閻浮提的那些人，都不是良善之輩，契約未必能束縛他們。”
玄古通微笑道：“無礙，我們拿下季驚秋後，就地進行血祭，不怕他另有企圖。等神主降臨，天王重修又算什麼？一樣要乖乖俯首稱臣。到時候，他就是我們的自己人。”
他仰頭看向雲階盡頭的巍峨道宮，目露期待：
“根據方宇所言，此子就坐在道宮深處閉關，我等待會進入其中，速戰速決，不要給其他人插手的機會。等血祭結束，我等都能仰仗神主的神力，更進一步！”
昆太阿嗓音冷冽道：“一羣小天位、中天位，插手又如何，不過是多幾個血祭的對象。”
玄古通沉聲道：“能不生變就不要生變！聯邦武者手段都十分詭譎，此前一個剛破入大天位的武者，居然攔住了谷雲間！”
包括昆太阿在內，其餘人都皺了皺眉。
玄古通口中的谷雲間，是他們四神殿的一位天人圓滿武者。
目前，包括四神殿在內大大宇宙諸多四神信徒勢力，都盤踞在了聯邦邊疆。
若非聯邦的十二神君不惜損耗自身，坐鎮現世，他們早已攻入。
在近期的試探中，他們嘗試集合所有天人圓滿的力量，進攻一處，先撬開一處缺口再說。
可最終，依舊被聯邦攔截在邊疆。
聯邦這邊的主力是一位白袍神官，疑似聯邦四方神主的神選，出手威能莫測。
除此外，就是聯邦的大天位。
其中像是來自純陽道的尹天平，竟以剛入大天位的境界，就攔下了身爲天人圓滿的谷雲間！
迄今爲止，他們的天人圓滿，被聯邦的武者死死牽制在前方戰場。
當下他們這些人能夠潛入東3煌星，一是因爲境界較低，不會在幽海中引起漣漪被察覺；二是因爲東3煌星本就屬於聯邦邊境；三就是神主們的“指示”。
此次行動，是神主授意，希望能以東3煌星爲跳板，打開通往現世的通道。
也正是因此，一直到現在，他們都一路順利，如天命所歸。
玄古通忽然道：“方宇已經準備妥當，動手！”
四人身形驟然消失在原地，一步走入道宮。
出乎意料的。
殿中之人，已經負手站在那，似恭賀多時。
在他們的聯手遮掩下，還是提前察覺到了？
幾人微訝。
倒也不算太吃驚，畢竟是一位神禁。
玄古通忽然眉頭微皺，覺得此子身上氣息十分古怪，彷彿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整座天地大海。
在那種在宛如蒼然天地的氣韻下，季驚秋的笑容看似玩味，卻也有種不在人間的縹緲出塵感。
他說：
“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今日不降者，殺；降者，殺；磕頭求饒者，可死緩。”
聽到這番狂言，玄古通一時間驚疑不定，心靈傳音方宇詢問是否有異樣，卻對上了季驚秋似笑非笑的目光。
而緊接着，方宇那邊傳來的“無礙”，讓他心中稍鬆。
一旁，昆太阿神色一沉，喝道：“不知所謂！出手，不要給他掙扎的餘地！”
這位果斷出手，哪怕足夠收斂，一身足以斬落星辰的劍意僅繚繞周身，依舊引發了一場聲勢愈發浩蕩的天地震動！
他以指代劍，劍意浩蕩如一掛銀河，摧枯拉朽地撞碎沿途一切，眸光冰冷，要看季驚秋如何應對。
季驚秋眯起眼，割裂一切的劍意撲面而來，他卻是巋然不動，衣袍獵獵作響，任由劍意拂面，如中流砥柱分開了一條浩蕩劍意長河。
下一刻。
這一劍竟是詭異繞過了季驚秋！
這一幕讓昆太阿神色凝滯，眼底生出一絲匪夷所思。
沒斬中？
這豈非玩笑？！
他出手之時，就以心靈和劍意鎖定了此子，而此子毫無掙脫的跡象，甚至連嘗試沒有。
要麼是引頸待戮，要麼是過於狂妄到試圖以肉身接下他這一劍。
無論是哪一種，昆太阿都不在意，他只相信手中之劍。
可現在……
立身於一側的玄古通，近乎是嗓音扭曲地一字一頓：
“【無所不至】！”
武道越到後面，差距越大，天王和天人間，僅說一個【無所不至】的特徵，就已是兩個層次的生靈。
【無所不至】以心靈之廣博橫跨星海宇宙，再遙遠的距離，也近在咫尺。
未曾掌握同等特徵，天王面前沒有人能逃生。
而這，只是【無所不至】的第一個妙用。
第二個妙用，就是如季驚秋此刻一般，他看似身處此方，卻是“無所不在”，與虛空爲一！
未曾掌握同階力量，沒有天王層數的神兵鎮壓虛空，一切進攻都難以命中，只會落在虛空中！
這就是天王特徵，未站在同一階梯，交手的資格都沒有，根本不存在被以下克上的可能！
幾乎是第一時間，玄古通就通過心靈聯繫方宇。
但最終卻是毫無迴應。
原本一直保持聯繫，甚至爲他們指引路線的方宇，此刻無論他怎麼質問、催促，都毫無反應！
這讓玄古通眉頭緊蹙，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昆太阿斷然喝道：“不可能！他初入天人，怎麼可能將【無所不至】推演至這等地步，這個境界並非獨立存在，需要其他的天王特徵相輔相成！”
無論是真是假，此刻都必須是“假”的！
他引動身後神兵共振，化作一口透明之劍，由萬年寒冰鑄造而成，一出現，寒氣化作白霧迅速將四周化作永凍之土。
昆太阿以一種似緩實急的速度握住神兵，壓迫之感如風雨滿樓，自身氣息瞬間抵達巔峰！
錚！
劍鳴如龍吟，裹挾着足以凍住一整座星球的無盡深寒內斂於一點，凍結沿路虛空！
僅是這一手他就有自信剋制季驚秋不完整的【無所不至】！
然而就在那一剎那，他駭然發現季驚秋憑空消失在面前，哪怕以心靈洞察而去，依舊全無所覺！
真是【無所不至】？！
那號稱天王借體重修的方宇在做什麼？！
此刻存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一座“巍巍天地”，還有落於耳畔之聲。
“罷了，不玩了。”
那聲音有些意興闌珊，似是剛起了興致，卻又覺得對手太弱，以致於索然無味。
“若是放在東3煌星之外，我或許還有興致，與爾等比劃一二。”
昆太阿只覺惱怒：“小賊，你莫要猖……”
話語未落，他的眼瞳中就倒映出一縷綻放的曦光，恍如大日升起，無所不至，讓他有種被光映照己身，內外皆透的感覺。
身體每一處竅穴每一個毛孔，乃至是心神間的每個念頭的生滅，都被這縷曦光照徹分毫，再無秘密可言！
不。
這是……刀光？！
刀光映照一切，刀勢更是霸道到了極致！
不等昆太阿有所反應，這一刀徑直洞穿了他的天人法體，直接斬落在他的內天地中。
明亮到奪去世間一切光輝的無量光猛然迸發，照亮虛無幽暗，吞沒他的心神、內天地，消融盡一切。
剎那間，昆太阿內天地就已千瘡百孔，渾身上下的竅穴毛孔中滲出帶着點點金色的殷紅，其中噴薄出一縷縷灼熱光輝，無聲燃盡一切。
他緩緩轉過頭，似要與幾人說些什麼，可張嘴的那一刻，身形驟然崩塌，散爲一蓬塵灰。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就只是悄無聲息的湮滅。
這一幕反而更讓三人毛骨悚然。
一位已然度過風火雷三災，只差一線就可躋身天人圓滿的大天位，就這麼死了？！
季驚秋露齒而笑道：
“還不逃？”
“你們不逃，世人怎知我的【無所不至】已近天王宗師？”
“又怎知季某，已無敵當世？”
霎時之間，幾人面色從赤紅轉爲煞白，唯有他們自己知道，心中峰迴路轉走過了幾次。
“好變臉術！”季驚秋撫掌讚道。
玄古通驟然暴起，揮袖捲起身後幾人，拋向道宮之外，主動攔在季驚秋身前，怒喝如雷音：
“我來攔下他，你等速退！通告其他人，此人已無敵當世，以某種詭譎莫測的手段於東3煌星上近乎天王顯化！與此子爲敵，絕不可將戰場放在東3煌星之上！”
他一腳踏下，試圖掀翻整座道宮，可全力一擊足以轟碎星辰的一擊，卻是毫無反應，就彷彿這一腳並未落在實處，被轉移到了虛空處。
季驚秋毫無徵兆地出現在玄古通面前。
“你來攔我？”
嗤笑聲中，一掌壓下，仿若蒼天垮塌而下。
玄古通心中駭然，他彈指就可破滅虛空，卻從未目睹過蒼天壓下之景！
這也是【無所不至】？！
他目眥欲裂，一身威能根本未曾施展出來，就被季驚秋凝固在原地，壓的死死的，只能眼睜睜目睹那隻修長白皙的手掌壓下，隨同整座“蒼天”傾覆而下！
風捲雲涌，氣機激盪橫掃而去。
聽到身後傳來的轟鳴聲。
被甩出大殿的兩人神色難看到了極致，極爲默契地一左一右，同時向着天外寰宇逃遁而去。
一剎那間，其中一人就施展了超過十種逃遁秘法，可無論他如何嘗試，往日彈指即破的虛空，都如銅牆鐵壁，不可逾越！
他只能瘋狂地向着天外逃去，眨眼就近宇宙虛空，卻有一道刀光拖曳風雲，將他擊斃在一步之隔處！
另一人神色慘白，深知季驚秋是在故意戲耍他們，眼看逃竄不得，他陡然下沉身形，拼死奔走遠方，怒吼傳音天下，通知己方所有潛藏的天人武者：
“走走走！速退速退！此子已無敵當世，於東3煌星上可比肩天王，不可力敵！與此子爲敵，不可——”
話語尚未落盡。
天幕之上沉悶雷音滾滾，直擊衆人心底，強如諸位證得了心靈聖胎的天人，依舊爲之心中震顫。
一縷刀光如雪，突兀降臨，沒有半點徵兆，劃開天地，照見萬物枯榮生死。
這縷刀光佔滿了前方虛空，將那位奔走相告的大天位吞沒其中。
“點到即止，再多言就不禮貌了。”
笑聲朗朗迴盪在天際風雲起處。
整整十息，無垠虛空內升起光明無量，照亮一角寰宇，也映亮了所有人的心底，驚豔世間。
十息之後，刀光散去，大破滅的虛空開始自行修復，卻再不見那位大天位的身影、氣息。
東3煌星中，諸多散落各地的四神殿的天人武者，神色茫然，徹底怔在了原地。
什麼叫做無敵當世，比肩天王？
一個初入天人，連小天位位階都未曾穩定的天人，哪怕再是天縱奇才，拿什麼跨越那無可估量的鴻溝，比肩天王？
可只是轉瞬。
刀光掠過天際，將方纔那位逃脫出來的大天位一刀斬滅，將衆人面龐映照的無比慘白，冷汗直冒。
衆人幾乎是瞬間驚醒，意識到已經步入了絕境。
有人試圖以周邊無數普通人爲要挾，剛要出手，前方虛空就伸出一指，無所不至，無所不在，點在他們眉心，內蘊無盡光、熱。
轉瞬將他們燃爲一地餘灰。
大部分天人瘋一般地四下逃竄，拼命向着天外寰宇逃去！
——依先前那位之言，季驚秋的無敵，需要倚仗東3煌星，雖不知內情，但當下對他們來說這就是唯一生機！
一時間。
大地之上，升起數十道刀光。
東3煌星上無數人仰頭望去，只見刀光破開天幕，照亮了天外的幽暗深邃，將一位位天人拉落人間。
一時間，“雨”落人間。
……
泰安都市圈內。
凰脂顏放下酒杯，在東3煌星的日子枯燥無味，只能以酒度之。
她擡頭仰望高處的動靜，喃喃道：
“好端端的，惹他作甚，真就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可既然不怕死，那還逃什麼？”
“還有，什麼叫……無敵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