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界戰場,界膜邊緣。
聖王的話語落下,如同在漸漸沸騰的鍋子中丟入了一塊寒冰。
方纔還神通不絕,殺生大術如雨落下的戰場,轉瞬陷入了死寂,連大道法理都被定格、凝固。
聖王側身而立,袍袖輕拂,方纔激戰留下的空間漣漪瞬間被撫平。
祂身後的諸聖神色變得極爲……幻滅?
就連他們此刻看向聖王的目光,都帶着幾分驚疑與探詢。
旋即又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他們守護的後方,目光充滿忌憚。
一個荒謬而又無法抑制的念頭,在他們心田滋生——
幽界真的需要他們守護嗎?
而幽界諸聖如此。
就更別提各家門庭齊聚而來的強者了。
原本的廝殺、佈陣,籌謀已久的圍獵之局,都隨着聖王這番話而變得毫無意義。
席捲衆人的,除了不可置信的驚疑外,就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兩位大道祖的佈局?!
那位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砸在心底,讓人喘不過氣。
“方纔那人是誰?”有人低聲道,帶着僥倖的心理,開始質疑這是否可能是幽界的自導自演,做的局。
“做什麼局?”立刻就有人反駁,“方纔那兩股衝擊很明顯至少是半步超脫層面,幽界有這樣兩位強者加入,還需要演戲?”
“誰家強者趁着兩方交戰時,居然能偷偷溜進幽界?”
“不清楚,但你我都得感謝他以身試險,招惹出了隱藏在幽界深處的神秘大敵……”
“萬千秋……難道是那位大道祖?”
“幽界……不可急!諸位,我等需要從長計議!”
所有界外真聖,哪怕是那些歷經萬劫,看淡了世間生死的老怪物,此刻都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先前掌控全局、勝券在握的淡然,被瞬間碾得粉碎。
這幽界根本不是什麼待宰的羔羊,而是盤踞着不止一條惡龍的深淵!
而他們,纔是險些誤入龍口的羊羔。
……
隸屬於【截天教】的陣營中。
止面色難看到了極致。
方纔那位被打出去的,就是【此岸】中三位無敵者之一的……
【玄祖】?!
來自心尊的話語迴響在他腦海,止憋着一口氣。
心尊的確沒有說錯,幽界的某些機緣不是他們能窺伺、覬覦的。
但這他媽叫“可能存在的鳩佔鵲巢者”?!
玄祖親口認證,那是兩位大道祖的佈局!數位超脫者的留手!
他們這些人哪怕數量翻個倍,又能如何,衝進去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
止突然有些後悔上了這幫幽府餘孽的賊船。
他們連自己的老巢都看管不住,當日許諾真能應驗?豈非鏡花水月?
“我等先前阻攔,是不忍見爾等道消身殞,徒增此界殺孽,也攪了幽界不就不太平的局勢。”
前方,幽界那位聖王再次開口,聲音古井無波,卻帶着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
“如今看來,卻還是本座多事了,生死理當自負才對。”
“既然諸位當下沒有進去的意思,那我們這邊就先回了,各位隨意便是。”
說罷,這位竟是不再理會界外諸聖,直接轉身,帶着一衆幽界強者,返回了幽界內,留下界膜上的缺口。 ωwш◆tt kan◆c○
沒有修補,沒有防禦,就像敞開了一道通往地獄的門戶,真如這位聖王所言——
不再做任何阻攔!
各家門庭心中驚悸更甚。
幽界這些強者,難道早就知道界內藏着這般惡龍,這才竭力阻攔他們的入侵?
怕他們死在裡面徒添殺孽,這等自然是屁話,但如果是擔心他們的入侵,而吵醒惡龍,就說得通了!
“對了。”
前方,聖王忽然駐足。
他沒有回頭,聲音平淡地傳來,卻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界外真聖耳邊:
“止兄、莫離道友,早前那場約戰,還是取消吧,到了此時,已經毫無意義了。”
“自此以後……”
聖王的聲音一頓,帶着一種奇特的味道,宣告道:
“幽界對全界海免費開放,當然你們若執意要交些門票,我等也沒意見。”
“歡迎各家門庭入駐幽界。”
所有界外強者,就這麼目睹聖王等人揚長而去,原本防守森嚴的幽界直接洞開,敞開了大門。
有強者忍不住打破沉默,帶着掙扎意味地質疑道:
“明知其中有惡龍,幽界諸聖還敢返回,顯然是有所依仗,說不定這其中另有隱秘……”
這番質疑不無道理,但衆人根本未曾理會,沒人輕舉妄動,目光交匯間,場間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極爲詭譎。
歸根到底,誰也不願爲其他人去涉險。
原本被衆人視爲囊中之物的幽界,轉眼間,就成了無人願意踏足的禁地。
有強者忍不住一陣苦笑,各家苦心積慮、精心謀劃的圍攻之勢,居然就這麼……被破了?!
簡直莫名其妙!
……
“聖王,我們就這麼回來了?你到底怎麼想的?”
月神警覺地看向前方,神念不放過任何一處,總覺得四面八方皆藏着敵人。
“聖王,幽界真的全面放棄防線?”有性情火爆的真聖直接開口詢問他的想法。
聖王走在最前方,步履依舊從容,只是背影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他並未回頭,淡淡反問,聲音在寂靜的星空中顯得格外清晰:
“你們覺得,還有鎮守的必要嗎?”
諸強面面相覷。
這也是他們心中的疑惑,幽界真的需要他們的守護?
似乎……不需要?
他們這些傢伙,此刻莫名有了種格格不入的……多餘感。
“先前出手的,可不止一位。”
聖王忽然開口,目光看向冥冥中的兩條奔涌長河。
自從大羅天與大宇宙的聯結日益緊密,他便能借助大羅天的無上權柄,時刻感知着這兩條至高長河的細微脈動。
諸強神色一凜,還有高手?!
“方纔出手的,是葬海中的那位?”席應真沉聲道。
聖王點頭,他再次開口,聲音帶着塵埃落定的平靜,與某種難以言喻的釋然:
“既然這位……肯出手、能出手,而且是站在我們這邊,驅逐外來者,那一切就都好辦了。”
聖王的目光從虛無中收回,掃過身後一張張或凝重、或驚疑、或恍然的面龐,聲音陡然變得斬釘截鐵道:
“今日之後,幽界不再需要防守。”
“任由界外之人去留,我等不再阻攔,只是固守大羅天。”
諸聖從先前的震驚中恢復,漸漸明瞭這位的意圖。
界外強者諸多,他們攔不住,那就索性不攔了。
界內隱患之巨,無法祓除,那也乾脆不管了,只守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看最後是界外強者的拳頭硬,還是界內隱患的來歷更大!
“我們要感謝那位潛入幽界的強者。”聖王悠然道,“沒有這位,葬海那位就不會出手,界外之人又怎知我幽界之兇險?接下來,就讓他們博弈吧。”
“炎煌聯邦那邊如何處置?”月神忽然問詢。
聖王掃了眼她,目光含着鮮明的警告:
“不想死,就離那個地方遠些!”
月神忍不住退後一步,被聖王氣勢所懾。
這位剛下戰場,血氣混雜着濃烈殺意、霸道之意,在這些時日的戰爭中,聖王以一己之力纏住了對方數位無上真聖,還有餘力打殺數位真聖、古老者。
聖王雙手負後,眸光幽深,掃了眼炎煌聯邦所在,就收回了目光。
連看都未曾多看。
苦海……
這纔是一切的源頭嗎?
……
……
無垠太虛海。 羅玄猛地駐足,回頭望去,另一道“本尊”飛速趕來,與他相融合。
這是他打磨多年的壓箱底神通,一身兩分,戰力卻是不減,短時間內相當於多了一個自己。
“萬千秋?!”
在消化了幽界經歷後,原本平靜的羅玄,面龐陡然陰沉下來。
一身道袍無風自動,三十六道神環在他身周若隱若現,每一道神環都蘊含着一種被掠奪的頂尖真聖的道基本源,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吞噬與毀滅氣息。
一連三次!
他居然在幽界中連栽三次,被不同的人阻擊!
“幽界……”
“既然你們這麼喜歡釣魚……”
羅玄一步踏出,身形融入了前方無盡的太虛波濤中,唯有冰冷,暗含咬牙切齒的聲音迴盪在海潮聲中,
“那本座,就親自來掀翻你們的……魚塘!”
……
……
轟隆!
千萬裡氣浪排空,掀翻了界海中一切有形無形之物。
一道幽暗深邃的流光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穿行。
在鳳鳴兩位真聖的護送下,季驚秋騎乘着幽瀾,橫跨界海。
進入界海後,幽瀾如魚得水,先天親近這片太虛之海,彷彿回到了故土,幽暗如深淵的鱗片自主翕張,吞吐着太虛本源氣,散發出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興奮與歡愉。
身軀一擺間,其速度也隨之暴增,彷彿同源。
目睹這一幕後,鳳鳴不禁和空海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動。
這般異象,和宮中記載的祖師早年有的一拼!
“季師弟!停步!”
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浮現,赫然是走在前面,去提前打探消息的隱黯真聖。
衆人終於在此處交匯。
“隱師兄!”季驚秋抱拳道。
隱黯先是忍不住看了眼季驚秋身下的幽瀾。
這頭巨獸似乎是如祖師一般的吞界種,還是祖獸一級。
“季師弟,幽界那傳來了最新動向,此消息已經傳遍各家超脫門庭,引起轟動!”
季驚秋一怔,難道幽界已經被攻破?不然何以能傳遍各家超脫門庭?
目前而言,雖然他們有和其他門庭聯繫,告知幽界中藏着一口苦海之眼,圍攻之人的幕後必然藏着【此岸】勢力,希望能得到各方支援。
但響應者寥寥。
一方面,是不久前他們在太虛界擒獲的各家內鬼,已經引起了幾家超脫門庭間的對峙。
例如一向不插手界海之事的多寶閣,就陷入了漩渦的中心,被多方聯合責問。
而他拿下的負山,則隸屬於【天獄宮】。
【天獄宮】已經發來責問,但被萬神殿接了下來。
再加上不久前傳出的【舊天庭】消息……
季驚秋也花了些時間,才理清界海中這段時日爆發的各種矛盾衝突。
隨着各家隱世門庭出世,重現進入界海,許多矛盾的爆發都是遲早的事。
“一月前,諸家圍獵幽界,卻意外有人引出了藏在幽界中的神秘強者!”
隱黯嘿然一聲,神秘兮兮道,
“你們猜,那引出幽界神秘強者之人,是誰?”
鳳鳴不耐道:“猜你個頭,你有話直說,別繞彎子。”
季驚秋點贊。
隱黯難掩神色中的幸災樂禍:“據說,那位是【此岸】的玄祖!”
“玄祖?”鳳鳴皺了皺眉,“有點耳熟,誰?”
“你連【天獄宮】那位都忘了?”隱黯反問。
鳳鳴神色陡然嚴肅:“你是說,羅玄?!”
隱黯頷首:“在我們元初宮避世這段時日,此人好不威風,號稱四魔之師,亦是【此岸】的三位無敵者之一。”
鳳鳴冷笑道:“無敵者?這麼說來,他當真走上那條路了?”
“不出意料,應該是。”
季驚秋好奇道:“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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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直接一指探出,蘊含大量信息的元神波動送入季驚秋心田間。
片刻間,季驚秋總算知曉了這位四魔之師的來歷和所爲。
“【天獄宮】大道祖羅睺的胞弟……”
季驚秋喃喃。
這位的背景來歷大的驚人!
“【天獄宮】那位是什麼時代的人?”季驚秋忽然疑惑道。
身爲那位大道祖的胞弟,居然這麼多紀元下來,仍未證道超脫?
該說這位天賦太差嗎?
“這件事我聽祖師提到過,稱此人野心太大了。”鳳鳴搖頭,“早年界海大道寬鬆,證道比後世容易許多,那時的羅玄是有機會證道超脫的,但他欲效仿其兄長,開創前無古人的大道,成爲大道祖,方纔一路蹉跎到了後世。”
“大道祖……”
季驚秋望向遠方,這是他目前也未曾觸及的成就。
他雖然也曾在幽界中開道,卻怎麼也不及那四位,奠定後世的修行根基。
這纔是真正的大道祖!
季驚秋設想,若自己與那四位同處一個時代,是否也有機會成爲大道祖?
答案是不知道。
他自信不會輸於任何人,但那四位大道祖本身就是世間的頂點。
結果如何,終究要較量過才知曉。
“大道祖,開道……”季驚秋內視內宇宙,隨着地火風水的穩定,這方宇宙已經趨近於爆發式的蓬勃生長。
到了這一步,再往前走,就是投影萬界。
他頭疼於這一步該如何邁出,也在期待着邁出這一步的時刻。
“季師弟,如今幽界已是無憂,鬧出這麼大的動盪,先前圍獵的各方勢力都停滯不前。”
“你們那邊的強者更是有意思,直接界門大開,任由諸界門庭進入。”
“他這麼一鬧,各方門庭更是投鼠忌器,短時間內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時間,足夠支撐到其他門庭支援了,畢竟——”
隱黯嗓音變得嚴肅道,
“那位疑似羅玄者,在被強行驅逐出幽界時,曾公然宣稱,幽界內有兩位大道祖留下的佈局,其中還有萬千秋留下的存世痕跡!”
“萬千秋?開創【萬古千秋史】的那位?”季驚秋神色震動。
“正是這位!”
季驚秋神色凝重,沉思道:“我們剛從太虛界出來,如今四位大道祖,除了羅睺沒有出手外,基本都有遺留的力量在這個時候現世。”
幽界浮現兩位大道祖的佈局,除了萬千秋外,另一位自然是幽主。
隱黯插了一句道:
“目前【舊天庭】那邊,傳出了第五位大道祖的消息,暫時不知真假,我去看了一眼,出於忌憚,未曾深入。”
“不過【舊天庭】那邊的情況比幽界還要慘烈,插手的勢力太多了,各種矛盾衝突爆發,我只是遙遙看了一眼,都有數人回眸警告我不要插手。”
說到這,隱黯一頓,神色怪異道:
“說到這【舊天庭】,好像也與你們幽界那邊的真聖有關,散播消息的背後,有名爲虛帝者的身影。”
季驚秋無言,這說的應當是虛帝他們吧?
這幫祖宗這麼能整活嗎?
連疑似第五位大道祖的【舊天庭】都是他們挖出來的?
“幽界困境消除,你接下來可還要前往幽界?”
隱黯詢問,鄭重給出自己的看法,
“預計在未來的時間,幽界和舊天庭,會成爲各方勢力蜂擁雲集之地。”
季驚秋思索片刻,道:“我對【舊天庭】沒什麼興趣,回幽界吧,也算是衣錦還鄉了。”
鳳鳴頷首:“屆時若真是各方雲集的場景,對師弟你來說也是好事,可與各方強者交鋒,護道方面就交給我們三人。”
季驚秋笑着應道:“那就多謝幾位師兄了。”
他如今身爲天尊,戰力堪比道祖,待返回幽界後,憑藉主場優勢和青主,說不得就能與某些真聖掰掰手腕。
而臨近聯邦,遙隔苦海,他更是直接掌握了掀桌子的技能。
昔年木師以真聖領域強行合道苦海,他若不惜一切代價,只會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