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山腳下時,已近黃昏,四個人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停了下來。只是他們都不清楚他們所在的地方算是蠻族的邊界了。
“完了,看樣子我們又要在外面找些吃的了。”陸魃對着水來抱怨着。
水來擺出怪異表情,咧着嘴白了陸魃一眼,“就好像你沒有在外面吃過一樣似的。”
兩個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鬥嘴偉大事業。許是他們的聲音太大了,惹來了打獵歸來的獵戶。
獵戶手拿着兩隻野鴨,見他們的衣着警覺的問:“你們是誰?”
水來和陸魃停止了鬥嘴,看看獵戶,又相互看看對方,面面相覷的對着對方使眼色,好像是在無聲的說:你去跟獵戶tao套近乎,叫他收留咱們一晚上。
阿善微微笑着對着獵戶淺淺一低頭,以示友好,“我們是中原人,在山上迷路了,好不容易纔走下山。”
獵戶略略放下戒備,打量起他們四個人來,見他們四人衣衫襤褸,忽而一笑,道:“你們在山中呆了幾天?”
“三天了。”阿善沒有遲疑的如實答着。她注意到獵戶的眼神一直流連在受傷的洵陽身上,極爲討巧的加了一句,“他受傷了,是野獸所爲。現在天色已晚,不知能否叫我們四個借住一宿?”
獵戶又把他們四個仔細的瞧了瞧,思忖着:他們四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還有一個受了傷,就算是壞人應該也不是我的對手。想罷,點了點頭,“你們隨我來吧。”
於是,四個人就跟隨着獵戶走了起來。走了沒有多久,就看見一條白色的炊煙裊裊的升騰在半空之中,沿着煙霧向下尋去,一座簡單而溫馨的農家小院呈現在衆人面前。依山而建的小農舍,在高高大大的青山的襯托下更顯得小巧別緻。
獵戶對他們四個笑了笑,笑得稍縱即逝,“那裡是我家,地方不算大。”簡單的介紹了兩句,就帶領着他們朝農家小院走去。走到籬笆牆內,把手中拎着的兩隻野鴨放到了地上,便對屋內喊:“硯書,我們今天有客人。”說實話獵戶有些口齒不清,大概是從山中呆久了很少與外界交流的緣故吧,抑或說是他還不太會說中原的話。
聲音剛止,就看見一個頭裹方巾的女人從屋中走出,“有客人?”她好奇的打量起衆人來,最後把目光停在了洵陽身上,愣在當場,很久都不知該說什麼。
洵陽亦顯得尷尬,他看着硯書,最終還是笑了,“硯書,原來你還好。”相別很久之後,才發覺原來好多話都說不出口,好像連那簡單的五個字也成爲了一種艱難掙扎後纔有的客套。或許,他們本不該問候,因爲曾經並沒有太多的交集,連能想起來的過往都是零星的幾個片段而已。
阿善困惑着看着他們似曾故人相識般的神態,偷偷瞧着硯書。硯書的模樣算不上好看,但五官擺放在一起顯得特別舒服,只是臉色略顯慘白了,想必是身有頑疾。
“王爺……”說着,硯書yu福身行禮,可轉念一想這裡並非豫王府,更不是中原的地界,這套禮俗倒顯得不倫不類了。“別都傻傻站在外面了,快進屋吧。”說着,招呼他們進屋。
屋子的陳設是典型的山野小戶的格局,簡單的幾樣傢俱,沒有累贅jing美的花樣,只是樸實的靜靜呆在該呆的地方。
“遞圖大哥,這是……”硯書準備向獵戶介紹,本想只介紹洵陽的,後又改口,“這些都是我的朋友。”她笑笑的把獵戶拉到了跟前,“王爺,這是遞圖大哥。”
“這裡沒有什麼王爺。”洵陽不願硯書左一個王爺右一個王爺的叫個不停,畢竟硯書已不再是他的妾,“我來介紹吧。”說着,他以手勢開始一一介紹,“這是阿善,這是水來,這是陸魃,我是洵陽。”
“既然都是朋友,那就不要拘謹了。”遞圖爲他們倒了水,招待道,“我們也該開飯了。”
“哦,對,我都把吃飯這事給忘記了。”硯書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走出屋子,少頃端着飯菜走了進來,“都是些粗茶淡飯,湊合吃些吧。”
……
暮色漸漸退去,天漸漸被黑色侵染,偶爾有幾隻灰色的候鳥帶着疲倦的心向着巢穴飛去,不經意間,在穹幕上留下了一個個很快消失的影。
晚風襲來,撲到臉上甚是舒爽。
阿善站在院外,和硯書一起洗刷碗筷,卻鮮少說話。她覺得洵陽和硯書間是有故事的,但到底是什麼樣的故事呢?沒有人說過。飯桌之上,硯書的熱情和遞圖的冷漠都被阿善看在心裡,好像遞圖對洵陽尤爲介懷。
“咳咳”硯書咳了兩下,臉頰上帶出幾絲紅潤。
阿善被硯書的咳聲拉回到現實,關切的問:“你沒事吧?”
硯書搖了搖頭,“沒事,這是舊疾了,很多年了,我已經習慣了。洵陽傷得嚴重嗎?”
“你怎麼會知道?”阿善覺得大腦裡是一片空白,連想都不想的很隨意的tuo口問着,“我們並沒有告訴你啊。”
“他的xiong襟前那片暗紅色的,應該是血跡吧?何況我認識的他從來都不會像現在這般虛弱。”硯書在腦海裡回憶着那個高高在上的豫王爺,溫潤如玉,卻帶着令人不能靠近的凌厲。
“恩,他傷的很重,不過現在血已經止住了。”阿善把洗好的碗筷控了控水,放到一旁,擦了擦手,“你和他很熟悉?”
“不算熟悉,只不過曾在一個屋檐下生活過。”硯書看到了阿善臉上的異樣,不免笑笑,“我是他休掉的妾室。”
“休掉?你犯錯了?”阿善如在迷霧中一般,暗暗的想:難道她所謂的舊疾是洵陽一手造成的?
“沒有,只是想去找尋屬於自己的幸福而已。”硯書頓了頓,“那座王府並不屬於我,我又何故留在那裡呢?我不愛王爺,而王爺也不愛我,不如選擇離去。”
“你的意思是你自己選擇離開的?”
“是,是我自己選擇離開的。”說着,硯書又咳了。
“那你的病呢?是因爲離開王府後才得的嗎?”
“是在嫁入王府以前就得的了。”
這話令阿善頗爲不解,她直白的問着,“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有病在身,就該在王府中享福,至少可以過得舒適,爲何要選擇離開呢?”
硯書沒有直截了當的回答,“幸福是兩個人的事情,多餘的人是不可能分的一分一息的。於我而言,苦苦老死在王府,還不如去爭取一顆屬於自己的心,我想作爲女人都該是這樣的想法吧,你說是不是呢?”
見硯書不肯明說,阿善沒有再深究,她隱隱覺得硯書的話中帶着玄機,可又懶得想下去,胡亂的附和道:“對,是這樣的。”
“我們進去吧。”硯書收拾好碗筷,走到屋中,從櫃子裡拿出幾套衣服,遞給他們,“你們的衣服都爛了,換一下吧。阿善,你隨我來。”說着,拉着阿善的手,走到其他屋子中,把衣物放到了桌子上,便知趣的走了出去。
看着桌子上的衣物,阿善感激的莞爾一笑,硯書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呢?心細如塵的她,爲何會流落異鄉?想着,開始換衣衫。
棉質的衣物沒有錦緞名貴,但穿在身上特別舒服。阿善緊了緊束腰的帶子,走出房門,看見硯書還在門外,只是手中多了些草藥,“這是……”
“拿去給洵陽上藥吧。”說着,硯書把藥草交到了阿善手中,便離開了。
“你不過去看看他的傷勢嗎?”
硯書稍作停留,“不去了,我想我該去陪遞圖大哥了,我不想因爲我與洵陽的過往,而令他誤會什麼。”
“哦。”阿善應了一聲,走到洵陽所在的屋子中,剛巧聽見陸魃和洵陽的交談聲。
陸魃把換下來的衣物收到了一旁,打趣道:“弱五,想不到你真的是桃花氾濫啊,好端端的在蠻族境內居然多出來一個硯書,還是一個病美人。”
“討打!”洵陽佯裝生氣般的抓起茶杯,往陸魃臉上扔去,卻被陸魃利落的接了下來。
陸魃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是不是我說到根上了?”他見阿善站在門外,又轉過來去問阿善,“你說是不是啊,小美人?”
“呵呵”阿善應付着的笑了笑,“該換藥了。”一邊說,一邊開始爲洵陽換藥。
“我們兄弟當中還就算你女人緣最好,”陸魃放下茶杯,恬不知恥的繼續說着,“想不到幾年不見,你拈花惹草的本事越來越有長進了。起先是軍營中無意間救了穆晨瑤,你當時解釋說是偶然,好吧,我們信了。可這裡算是蠻夷的地界了吧?憑空多出來的桃花,該如何解釋呢?連蠻族女子都……”
“她不是蠻族女子,只不過在這裡生活罷了。”洵陽懶得跟陸魃多費口舌,低下頭看着自己xiong前的傷勢,已經結痂的傷疤看起來很不錯,“看樣子用不了兩天,我們就可以上路了。”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出現打擾了硯書安寧的生活,儘管他知道他們之間的過往比清水還要清澈,但男人的猜忌心還是很可怕的。
“恩,估計再過一天,我們就可以上路了。”阿善接話道。她迫切的想離開這裡,有一部分原因是和硯書有關。
“怎麼走?還要我揹你嗎?哦,不,肯定不行!”陸魃伸了伸酸脹的腿腳,“我背了你一天了,都快累死了。”
“累死了,你的臭嘴還閒不住啊?”洵陽站起身子,來回走了兩步,“其實我能走,就是走得有些吃力而已,當時看着你小子挺積極的,就索性叫你一直揹着了。”
這次被氣到的是陸魃,“你……”他指着洵陽,半天說不出話,最後一邊點頭,一邊無奈的道,“好!早晚要你好看!”
洵陽得意的笑了,笑卻不再理會陸魃,而是問阿善,“你愛吃梅子嗎?白天看你在山頭採了不少。”
“啊……”阿善沒有想到洵陽還會注意這個,她採的梅子是想帶回去給洛雪釀酒的,可顯然梅子不能放很久,等不及帶到京城就會壞掉的,不由得惋惜的說,“這是準備用來釀梅子酒的。”
“酒?”陸魃的興致又被勾了起來,“小美人會釀酒?”
阿善肯定的點了點頭,“會。”
“太好了,那還等什麼?快去釀啊。”說時,陸魃的嘴角好像流出了晶瑩的口水。
“可是這裡沒有酒。”阿善說出事實,巧媳婦也難爲無米之炊。
“這……”陸魃思忖片刻,“好辦,明天一早我就去找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