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實盯着這三人,殺心頓起,臉上卻掛着笑容,看着三人來到他的對面坐下,心道:“他們只要吃我們一口菜,一塊肉,便是窮兇極惡之徒,我們便殺了他們。”
陳實現在的狀態極爲古怪。
當初他第一次握住化血神刀,被刀中魔性完全控制,那時他修爲較弱,也沒有參悟出陰陽變化的道理。如今他已經悟出陰陽變,雖然抵抗不了化血神刀的魔性入侵,但是他還能保持自己的思維模式。
這導致他明明行魔道之事,偏偏還有着奇怪的原則。
他能感應到這三人身上有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息,這種氣息激發了他的殺意。
畢竟,亂世之中一口吃的可以救命。搶自己救命的東西,就是要自己的命,那麼砍死他們也就順理成章了。
僧人看起來只有二十許歲年紀,肩膀寬大,身着白色袈裟,眉清目秀,左眼下一顆淚痣,臉上的笑容很是和善。
道人只有十多歲,看起來還是少年,娃娃臉,扎着道門的髮髻,手肘彎裡搭着一柄拂塵。
儒士則是身着青色長衣,衣着不類大明衣着,衣着簡約,沒有多少飾物,只在衣襟和袖口領口處繡着青龍與太陽圖案。青龍的形態極爲簡單,只是勾勒出大致形態,體態修長,沒有細節。
太陽稍微複雜,太陽的周圍是火光,類似旋轉的鋸齒。
這種圖案很是少見。
“商人的太陽圖!”
小椴仙子心頭一跳,目光落在那儒士身上,心道,“他身上怎麼會有商人的太陽圖?還有青龍圖,也是商人的!是他從遺蹟中學來的,還是說……”
她心裡怦怦亂跳,還是說,有一支商人存活下來?
這些日子她跟隨陳實走南闖北,早就發現這個時代已經全無玄鳥天庭留下的痕跡,商人消失不見,只剩下一些史前殘留物。她本以爲除了自己,商人已經滅絕,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個儒士身上看到商人的標記。
不過,此人是否是商人後裔,還很難說。
也有可能是他看到這些圖案,很是喜歡,於是讓裁縫爲自己做了幾件帶大商圖案的衣裳。
“倘若他是商人的話,那麼記載大商刑罰律法的甲骨,便有着落了。”
她難掩興奮,盯着陳實的後腦勺,似笑非笑,“趁着王室昏迷,強娶王室女子爲妻,該怎麼量刑?”
這時,那道人打斷她的思緒,笑道:“陛下在外面玩了很久了,何時回去登基?”
小椴仙子眨眨眼睛,像是沒有聽清,心道:“陛下?哪來的陛下?”
陳實心中疑惑,左右看了看:“他是在跟我們說話?”
僧人皮笑肉不笑,像是有根筋藏在皮膚下扯動嘴角的皮,沒有扯動肉,道:“當年陛下與太后貪玩,溜出神都,被閻王設計,母子陷落仙都。我們聞訊趕過去,試圖救駕,不料卻被人捷足先登,將陛下救走。這些年陛下在外面玩也玩夠了,鬧也鬧夠了,該是回去做神皇了吧?”
小椴仙子更懵:“還有太后?太后是哪個?不會是我家的婆婆吧?”
她的婆婆,便是陳棠之妻巫輕妤。
“還有,神都是什麼地方?”
她心中納悶,自己稀裡糊塗拜堂成親的相公,好像還有另一重身份,自己所不知道的身份。
陳實愕然,詢問道:“神皇?你們的意思是說,我們是神皇?”
他有點摸不着頭腦。——現在他的右手中是化血神刀,的確不好摸頭。
他突然想起,當初他去營救孃親巫輕妤,在元辰宮的主殿中看到的一幕,無數記憶屋中,其中有一間記憶屋中,巫輕妤在無數強大的魔神環繞下,緊緊抱着他,四周一片魔火。
難道,是那時的事情?
不過此時他被化血神刀的魔性影響,腦袋不如從前靈光,只是想到這一點,沒有深想。
儒士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他爲何在我字後面加個們字,笑道:“陛下何必明知故問。從前你百般推辭,以年齡小而推脫,如今陛下年歲已到,真神將死,天下大亂,正是登基的好時機。而且,無上皇也在等待陛下。”
“無上皇?我們爺爺?”
陳實腦袋不覺清醒幾分,喜道,“我們爺爺也在神都?”
儒士道:“他老人家與故友在一起,別提有多快活。”
“是沙婆婆、胡叔叔他們。”陳實更加歡喜,殺氣漸漸越來越淡。
儒士笑道:“我們與無上皇化解了誤會,陛下胸口的那個手印也就消失了。”
陳實拉開衣衫,果然看到心臟處的那個青色鬼手印記不知何時消失無蹤。
儒士道:“這個手印是大祭酒的手,他擔心陛下走丟,因此以自己的手爲橋樑,搭建了一條直通陛下體內的通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陳實放下心來,笑道:“待我們吃罷飯,一起去神都。”
三人皆是暗暗鬆了口氣,儒士拿起桌上的一雙筷子,陳實提刀的手動了動,儒士像是察覺到危險,又放下筷子。
陳實手中的化血神刀便沒有砍出去。
三人對視一眼,均露出困惑之色。
突然,僧人道:“陛下,你還記得我們是誰嗎?”
陳實搖頭道:“不記得。”
儒士和道士各自皺眉。
僧人道:“陛下也不記得當年是如何折服我們,一統神族的了?”
陳實笑道:“我們失憶了,甦醒前的一切記憶,都不記得了。”
僧、道、儒三人對視一眼,儒士道:“這麼說來,是無上皇封印了你的記憶。臨行前,他可沒有說過這件事。”
道士警覺道:“無上皇騙我們!”
陳實緩緩放下筷子,笑道:“這麼說來,我們爺爺並不希望你們找到我,所以纔沒有告訴封印的事?”
三人均感受到無以倫比殺意襲來,籠罩全身,甚至滲透到他們大境之中,魂魄之內!
僧人笑道:“陛下,我們並無惡意。我等都是失意之人,不得不淪落到陰間,是陛下少年出世,驚豔了我們,折服了我們,讓我心甘情願尊陛下爲神皇。”
儒士笑道:“沒錯。無上皇肯定不知此事,所以纔會封印陛下的記憶。待我們回去,講清楚此事,便可化解誤會。”
道士笑道:“不過穩妥起見,我建議陛下還是放鬆精神,讓我們解開陛下的記憶封印。”
他們三人邪氣凜然,但是面帶笑容,顯得極爲古怪,讓四周的人們不由自主都打個冷戰。
一個小孩子的聲音傳來:“他們笑起來,像是披着人皮的魍一樣。我爹說,魍魎披着人皮,笑的時候只有皮在動。其實他們皮下沒有肉,只剩下了人皮。”
“說得好。”
陳實眼中難掩殺意,笑道,“不過他們不是魍魎,而是邪化的修士。他們生前修煉到近仙,在合道成仙的那一瞬,被邪氣入侵,他們的血肉均已邪化,只剩下這張人皮還能維持他們生前的模樣。”
道士笑道:“陛下,解開封印不必急於一時,到了神都之後再……”
他還未說完,突然匹練般的刀光閃過。
陳實收刀,依舊穩穩的坐在椅子上,似乎從未動過。
道士的面門中線,皮膚緩緩裂開,卻沒有血液流出。
他腮幫和額頭這裡鼓一塊,那裡癟一塊,腦袋也突然變得疙瘩嶙峋,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皮膚下蠕動。
“轟!”
道士的腦袋裂開,無邊血肉沖天而起,將酒樓掀飛,巨大的血肉蒼雲頃刻間覆蓋了玻州城,數十里大小。
道士的腦袋裡不斷有血肉向上飛去,像是無窮無盡一般,讓血雲變得越來越大!
儒士和僧人像是見怪不怪,依舊坐在道士的旁邊,目光落在陳實身上,臉上依舊掛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一條條血肉觸手從血肉之海中飛出,如同一條條巨大的蟒蛇,或者被扒了皮的蛟龍,在空中穿插交錯。
“哈哈哈哈!”
天空中傳來驚天動地的聲音,正是那道士的聲音,宛如雷鳴,不斷震動,“陛下比當年還要厲害,哪怕封印了自身記憶,也還是人傑、鬼雄!佩服,佩服!”
陳實四周,嘩啦一聲,玻州城的人們逃得一乾二淨。有個穿着開襠褲的娃娃坐在地上用尿和泥巴玩,正在玩得開心,他孃親一個箭步衝過來,抄起便走。
很快四周人跡全無,安靜的可怕。
道士的身體冉冉升起,屹立在空中,脖頸上方便是血肉組成的汪洋大海。
小椴仙子擡頭,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異象,喃喃道:“相公到底加入了什麼可怕組織,太奇怪了……”
那片無邊無際的血肉之海緩緩浮現出五官,長出眼睛鼻子嘴巴,開口道:“陛下,你真是讓人失望。你與無上皇一樣,頑固得像是石頭一樣。你不記得當年發生的事情,也不記得你的理念!如今的你,背叛了當年的你!”
他的聲音在天空中迴盪:“但好在只要打開封印,你便還是從前那個絕代無雙的少年神皇!”
血肉汪洋下方掛着的道士身軀擡起手掌,天地間無邊邪氣匯聚,化作靈芝狀的玉如意,向玻州城中的陳實砸下!
邪化的天地大道如同道道彩霞,隨着玉如意的砸落而飄來,美麗,危險!
“太華青羊宮的太真玉訣。”
陳實依舊端坐不動,向天空揮刀,霎時間刀光如血瀑倒流,衝向天空中的玉如意,疑惑道,“你是廣賢,還是道誠,又或是靜虛?你肯定不是丹成,丹成在我們體內!是了,等我們有空,便去殺了丹成子!”
他在太華山刨掌教墳,其中空墳有四座,分別是第四代掌教廣賢,第七代掌教道誠,第十六代掌教靜虛,和第七十八代掌教丹成。
道士笑道:“道誠,見過神皇!陛下,解開封印,你便明瞭一切!”
那玉如意蘊藏的天地之力強橫無邊,竟然壓制住血瀑!
太真玉訣乃修真十書之一,經過了刪減,只能修煉到大乘境,這個道人卻化腐朽爲神奇,竟然將這門功法發揮出仙法的威力!
不過這仙法也帶着森森邪氣,與化血神刀的魔性魔氣碰撞,大有相互侵染的趨勢!
陳實哼了一聲:“我不相信你們,但我相信我爺爺!我爺爺封印我,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腦後血海呼嘯旋轉,頃刻間刀光暴漲,將玉如意連同大道霞光一併斬斷!
儒士和僧人見道士遇險,一左一右,起身攻來,陳實後退,長刀繞頸揮出,頓時星如火,數以萬計,攻向兩人!
僧人脫下袈裟,迎風一展,頓時將所有星火收入袈裟之中,而後飛速將袈裟包起,鎖住星火,裡面數萬刀氣紛飛,也無法衝出袈裟。
儒士趁機近前,手臂上浮現出各種奇異紋理,有些類似鬼族的天賦神通,但是更爲複雜緻密,硬接化血神刀。
“鐺!”
化血神刀砍在他的手臂上,被那些奇異紋理卸去,沒有破皮。
僧人邁步向前,身後突然浮現出一尊無邊廣大的菩薩,擡手鎮壓陳實!
與此同時,天空中道誠子調運玉如意,向陳實腦後的血海地獄壓來!
三人同心協力,竟然將陳實這尊凶神的氣焰壓制住!
陳實目露兇光,將血湖真經的威力催發到極致,血海地獄飛速運轉,即將衝破三人的壓制!
待到他將天羅化血神刀中最精妙的刀法施展出來,便可要這三人的小命!
“好機會!”小椴仙子眼睛一亮,不假思索立刻飛出小廟,一指點去,正中陳實腦後的血海地獄。
血海地獄在四大高手夾攻下,停止運轉,呼嘯倒流,向化血神刀中流去。
陳實呆住,艱難轉動脖子,淚眼婆娑的看着小椴仙子:“娘子,你爲何背叛我?我們是夫妻……”
小椴仙子被他的可憐模樣打動,一瞬間有那麼一點心軟。
“這便殺了你,再娶一個!”陳實笑道。
小椴仙子催動法力,將血海地獄立刻以更快的速度向化血神刀中流去。
那僧人長身而起,身軀突然變得細長,扁平,如同影子,便要鑽入陳實的眉心,進入他的識海尋找封印。小椴仙子另一隻手揮動衣袖,僧人不由自主解除影子狀態,立刻催動金身,擡手硬接她這一揮拂之力。
“鐺!”
小椴仙子的袖子彷彿打在銅鐘之上,僧人倒飛而出,飛出數裡便轟然落地。
“他好強!我竟沒有拍死他!”
小椴仙子心中一驚,“這僧人距離仙佛不遠了!不過就算合道,也是邪佛!”
那儒士向她殺來,喝道:“先將她解決!”
小椴仙子背後一隻玄鳥沖天而起,居高臨下俯視儒士,小椴仙子冷冷喝道:“放肆!擡頭看看本宮是誰?”
那儒士見到玄鳥,臉色劇變,急忙跪拜:“儒帝子拜見天女!”
他跪拜下來的一瞬間,小椴仙子將血海地獄徹底壓制到化血神刀中,一手奪刀,一手拎起陳實,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