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晚晴、寇仙人和鍾無妄來到真神道場,天尊便在真神道場中的絕仙峰天元宮潛修。三人進入天元宮,有道童向三人道:“天尊老爺不在宮中,諸位請回吧。”
三人各自一怔,宮晚晴道:“天尊去了何處?”
“老爺不曾說過。”
三人離開天元宮,向道場外走去,寇仙人疑惑道:“天尊不在,會去何處?”
宮晚晴思索道:“酆仙人前往人間,追查魔都魔皇,難道天尊是爲了魔皇一事離開絕望坡?”
“有這個可能。”
寇仙人喃喃道,“天尊在人間,看到真神復甦,不知是何心態?”
他氣急敗壞道:“到底是哪個混球潛入我絕望坡,復甦真神?抓住他,一定不能輕饒了他!”
宮晚晴似笑非笑道:“說不定是我絕望坡內部的人監守自盜。試問天下間,除了我絕望坡,誰人懂得九天十地諸天大醮?”
寇仙人心中凜然:“宮仙子一語道破天機。復甦真神的人,必然是絕望坡的人!”
他憂心忡忡,道:“天道行者斷然沒有這個手段,只有天道仙人,纔有這等本事。也即是說,那人,就在我們中間。”
他不由打個冷戰,喃喃道:“這人,到底是誰?”
宮晚晴面色凝重:“寇仙人,此事只有你知我知,還有無妄也知道。斷然不能讓第四人知曉。我們若無其事,慢慢調查其他天道仙人,不要打草驚蛇。”
寇仙人點頭,向鍾無妄道:“無妄,你有什麼意見?”
鍾無妄道:“無妄以兩位師伯馬首是瞻。”
話雖如此,他腦海中卻浮現出魚常白、天光道人、林太虛等天道行者的面容,心道:“復甦真神的人,必然是他們!但是他們,並非真正的他們。他們前段時間下界,跟隨酆仙人搜尋魔都的高手。也就是說,他們在這段時間遭人替換。他們命燈尚且亮着,說明他們還在人世。酆仙人帶走的天道行者之中,恰恰沒有魚常白。”
宮晚晴笑道:“無妄在想什麼?是否有懷疑的人?”
鍾無妄搖頭道:“沒有。”
寇仙人道:“此事無妄不要參與,畢竟對手是天道仙人。你裝作不知便可。”
鍾無妄稱是。
寇仙人和宮晚晴離去。
鍾無妄心道:“這說明,這幾人能將六位師叔模仿得惟妙惟肖,其中一人定然潛伏在絕望坡已久,觀察他們,洞悉他們的破綻,再一舉將他們擒拿。而日常觀察他們的這個人,便是魚常白。魚常白是莊無咎的授業恩師,最近幾年沒有離開過絕望坡,但莊無咎因爲負責陽間的天聽者,經常離開。也就是說,莊無咎也有問題。”
他微微一笑,轉身離去:“此人的身份尚未敗露,他一定會再度回到絕望坡。但他不敢用魚常白的身份,所以,他會以莊無咎的面目回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何手段!”
青銅城牆的另一端,鴞舟沿着黑暗中的河道,靜靜的向下遊駛去。船上,陳實興奮莫名,跟在陳寅都的身邊,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說着跟爺爺分開後的遭遇。
他激動壞了,恨不得把自己這些年經歷的每一件事都細細的說給爺爺聽。
陳家之中,跟他最親的,不是孃親巫輕妤,也不是陳棠,更不是造物小五,而是爺爺陳寅都。
是陳寅都在他死後,不顧一切爲他報仇,爲他拼命,爲他邀請西牛新洲所有能邀請的人物,屢次下陰間營救。
是陳寅都想盡一切手段,只爲復活他。
也是陳寅都明明重傷垂死的情況下,迫不得已修煉尸解仙,不容於陽間,卻依舊努力剋制自己的魔性,留在他身邊,只爲看着他長大成人。
也是陳寅都在萬般無奈下,帶着他四處求人,將他託付給沙婆婆、青羊等人,讓陳實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
陳寅都等人已經恢復本來面目,真正的魚常白、天光道人等人尚且活着,但卻是被造物小五不知藏在何處,陳寅都、沙婆婆等人出奇的沒有詢問。
待來到那道河底大裂縫前,陳實祭起太乙闢魔梭,載着衆人從裂縫中穿過,來到天池國。
他還是滔滔不絕,說個不停。
過了良久,陳實終於停下,沉默了片刻,道:“爺爺,我想你了。”
陳寅都笑道:“你已經長大了,也長高了,結實了。”
沙婆婆笑道:“我們遇到你爺爺後,他向我們打聽你的事情,早就把你的事情都打聽清楚,聽了不止一遍了。”
陳實赧然,心中更多的是感動。
太乙闢魔梭沒有在天池國停留,徑自向十萬大山外駛去。
但當來到高崗時,陳寅都笑道:“小十,我不隨你回陽間了。我走的是尸解仙的路數,回到陽間,便會邪變,陰間更適合我。”
“我忘記了!”
陳實連忙祭起元神,鑽入小廟,摘下許多靈藥,一股腦塞給他,“爺爺,你嚐嚐這個!這個參草果可以延壽五百年!還有這個烏參,可以延壽三百歲!還有這個絳朱果,可以延壽三百六十歲!還有這個菩提草還丹,可以延壽二百八十年……”
他隨即鼓盪道場,道:“爺爺,我還練成了陰陽蕩煉,可以煉去你體內的邪氣,讓你無法魔變邪變。對了,我傳給你,你自己可以修煉,我在天真小道士的基礎上,做了增補,可以讓你修煉到渡劫境飛昇境也不在話下!我還有小廟!你到廟裡修行,我幫你化去邪氣!”
他想出各種辦法。
陳寅都含笑看着他,等到他安靜下來,方纔道:“小十,你長大了,真的長大了。”
沒有神胎的陳實,當年還是個迫切想要修行獲得力量保護孱弱衰老的爺爺的孩童,如今已經成長起來,解決了陳寅都也沒能解決的各種難題。
陳寅都服下各種靈藥,爲自己延壽,但是他走了尸解仙的路數,處於邪化邊緣,卻非延壽所能解決,進入陽間,還是會忍不住魔化天地萬物,發生災變。
不過陳實的道場散發開來,便將他體內的邪氣理順,災變也就無從談起。
陳實催動陰陽蕩煉,不斷蕩去煉化他體內的邪氣,又將陰陽蕩煉傳授給他。陳寅都稍加修行,已然掌握這門功法。但陳實卻知道,修行這門功法需要對陰陽之術有着極高深的領悟,他曾經傳給不少人這門功法,但大部分人都無法煉成,只有少數幾人才能勉強上手。
像陳寅都這麼快便能學會的,僅此一人。
陳實道場鋪開,陰陽逆轉,下一刻,衆人便出現在陽間的黃土坡下。朱秀才、決陽子和柳道人守在坡上。
陳寅都四下望去,此刻黃坡村的村民正拖家帶口從山中走來,遠遠地看到他,都是一驚。
“陳寅都,你詐屍了?”
五竹老太太戰戰兢兢,不覺老淚流下,“我一定是命不久矣,所以才見鬼了。”
陳寅都笑道:“五竹嫂子的命還很長,早着呢。”
其他村民走來,敬畏的看着他,紛紛見禮。
陳寅都還禮,跟他們打着招呼,和以前一樣。
“老陳頭,你孫子出息了。”
玉珠奶奶向他道,“考上了狀元,是老爺了!就是你兒子不行,被革職賦閒在家。”
這時,玉珠奶奶背後傳來陳棠的聲音:“錯了,我是升官了,如今我是榮祿大夫,官居從一品,月俸七十四石米,摺合五十兩銀子。”
陳寅都看過去,陳棠從後方走來,身姿挺拔,目光銳利,來到他的跟前。
“爹。”陳棠出奇的沒有直呼他的名字。
陳寅都露出笑容,道:“小十在我面前替你說了很多好話,他說你出息了,劍耍的很好。”
陳棠看了陳實一眼,頗爲感動,繼續向陳寅都走去,張開雙臂打算抱抱他。但陳寅都站在那裡,如同一塊豐碑,不怒自威,讓他不敢抱,兩條手臂像雛鳥的翅膀撲扇兩下,有些手足無措,感覺放在哪兒都覺得不合適。
“你不會抱人,還是我來。”
陳寅都用力抱住他,低聲道,“不過這不怪你,你小時候,我很少抱你,所以你纔不會擁抱別人。”
陳棠眼眶頓時紅了,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
造物小五在一旁冷笑不已。
巫輕妤走過來,含笑看着這對父子。
陳寅都難得對兒子溫馨,不過很快便將陳棠放開,向巫輕妤躬身一拜,道:“多虧賢媳,這個家纔沒有散。受我一拜!”
巫輕妤手足無措,連忙叩拜,道:“若非公爹請來禍鬥,我早就殞命了!公爹快別如此,折煞我了!”
陳寅都起來,道:“你比我兒子聰明,他能娶你,是你遷就他。委屈你了。”
陳棠的手悄悄按在玄微劍的劍柄上,手背青筋綻起。
巫輕妤笑道:“明明是阿棠更聰明,我沒有他聰明,傻乎乎的。”
陳寅都搖頭道:“我兒子我最清楚,小十肯定不是遺傳他,而是遺傳你。”
巫輕妤挽住陳棠的胳膊,笑個不停。
陳棠無法拔劍,只得作罷。
陳實東張西望,查看黃坡村的村民,來到陳棠身邊,低聲詢問:“爹,嚴羨之呢?”
陳棠道:“他走了,說是要回西京。”
陳寅都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小十,隨我去見幾個故人。”
陳實大聲道:“爺爺,你先歇歇,等我一會兒。我去送別一位故人!”
他飛身而起,化作一道流光遠去。
拱州太平縣,嚴羨之腳踏祥雲,緩緩降落,向懷抱兒子的小妾道:“香兒,咱們在太平縣的驛所落腳,太平縣的縣令是我嚴家的人,到了那裡,會有車馬送我們前往西京。”
他們來到驛所,驛所已經空了。
嚴羨之微微皺眉,帶着妾小向縣衙走去,只見太平縣人丁稀少,不足往日的三成,人們也面帶菜色。
“嚴大人爲何走得這麼匆忙?”
嚴羨之身軀微震,向前看去,露出笑容:“原來是陳狀元。這麼巧,竟在此地遇到小陳大人。”
陳實迎面走來,搖頭道:“不是巧,而是我特地來送你。嚴大人留在幹陽山種田不好麼?爲何一定要鑽西京的名利場?”
嚴羨之呵呵一笑,道:“如今大劫過去,西牛新洲百廢待興,老朽不得不肩挑振興五十州的重擔。”
他對陳實的到來頗爲警覺,有意無意道:“界上界雖然沒了,但我十三世家依舊根深蒂固,紮根在這片大陸之中,無法動搖。因此我也責無旁貸,必須要去西京,安定天下。”
陳實來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行,搖頭道:“嚴大人,經過這場末日浩劫,讓我意識到,西牛新洲沒有十三世家,百姓會活得更好。從今日起,我會將十三世家這些毒瘤,一個一個拔除。嚴大人回幹陽山務農,還可以保命。再往西行,我恐你性命不保。”
嚴羨之停下腳步看着他,森然道:“陳實,你要造反。”
陳實淡淡道:“我就是真王,何來造反之說?嚴大人,兩條路,你選擇生,還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