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仁雖然不知道吳明和顧衛東各有所忌,一個怕私放衛青的行爲被上報,一個怕戰場上臨陣抗命的行爲被深究,但從兩人的信就猜得到,一定是有內情的,不然他的兒子不至於在給老爹寫私信時還不敢明說。至少可以肯定,顧衛東這個所謂的違反軍紀的行爲一定不是小事情。
他決定不理會這兩封信。既然吳明已經暗示了給他周旋的空間,他最好的辦法是乾脆不理,裝不知道。
然而接下來的一封信卻讓他不能不理。
這封信同樣是吳明所寫,和一個月前吳明寫給他的一封信一樣,是狀告安然剋扣糧草,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的。
顧懷仁很不高興。十分不高興。特別不高興。
他剛剛收到安然十萬兩銀票一張,正打算投桃報李,給安然一個勤勉奉公的獎勵,現在卻再次收到吳明的狀子,這不是要他好看嗎?
他沉吟良久。這件事,他不能視而不見。御史臺的監察御史們大多和他交好,唯有李鐵嘴一直在死盯着他,這個李鐵嘴死硬死倔,一旦讓他知道了安然的行爲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狀,只怕他顧懷仁也難以在皇帝面前交待。
他拿起筆在一張信紙上寫了幾行字,又重新寫了個封套,將這封狀告安然的信和自己寫的信一起封起來。他要把這信轉給安然,同時告訴安然,自己會對他的勤勉奉公加以獎勵,不會理睬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惡意的誹謗。
他相信安然會明白應當怎麼做的。如果安然連這件事怎麼處理都不明白,那麼安然也就不是安然了。
然後,他坐下,開始慢慢的給吳明寫回信,感謝吳明的舉報,表示自己一定會認真查處。
一邊寫,他一邊恨的咬牙。他決定把這筆帳記好,今後一定要找機會好好算一算。吳明,你現在難爲我,別忘記我也會有難爲你的那一天!
顧尚書是如何想的,吳明一點也不知道。他現在只管整頓兵馬,準備作戰。大司馬謝玄剛剛接手總指揮,正打算打上一個大仗,畢其功於一役,中路軍統帥大將軍朱威通知他,要他做好準備配合中路軍的決戰。
吳明並不認爲現在決戰有什麼好處,相反,他認爲漢軍雖然左路大勝,但仍沒有獲得壓倒式的優勢,決戰並不合適。
但合適不合適,決定權不在他。朱將軍和謝司馬都主張決戰,連右路軍統帥奮威將軍孫策也主張決戰,他只能服從。所以他只有全力備戰。
衛青在這幾天裡難得的休息了一下,如果說他身體上的疲勞,的確是休息過來了,但另一方面,他心裡卻煩燥的很。
這個煩燥是因爲趙月如。
趙月如的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雖然沒有全好,但已經不必衛青伺候了,只是每天躲在自己的帳中不肯出來。衛青幾次提出想把她送回家裡去,按衛青的想法,既然趙月如已經放棄了殺死他的念頭,那麼也就該回家了。沒成想,衛青提出送趙月如回家,初時趙月如沉默不語,後來眼圈兒就紅了,再問時就哭了起來。衛青急的直跺腳。他實在弄不懂爲什麼趙月如一聽說要回家就哭,難道她還喜歡在這個男人的世界中了?但趙月如不說原委,衛青也沒辦法,他可以猜得到金軍將領的心思,卻猜不透女人的心思。
這日,衛青愁眉苦臉的坐在白不信的帳篷裡。他的臉上帶着幾條血絲,額頭腫起了一個青包。這是趙月如用掃帚打的。衛青剛纔又向趙月如提出送她回家,這一回衛青決定好好勸一勸趙月如,但他剛剛說到“姑娘早些回家也免得母親惦記”,趙月如就突然抓起掃帚狠狠的敲在衛青的頭上。衛青只好捂着額頭大敗而逃。他實在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只好來向白不信求救,希望白不信能有點主意。
白不信真的有主意。
白不信聽完了衛青的敘述,沉吟良久,突然問道:“衛賢弟,你前幾次勸她回家,可曾提過免得她母親惦記的話?”
衛青仰頭想了一想:“沒有,以前只是提議送她回家,沒有象今天這樣勸過她。”
白不信的神情變的嚴肅起來,慢慢的說道:“衛賢弟,以前你沒有提過趙姑娘的母親,趙姑娘雖然悲傷卻沒有象今天這樣激動,你可曾想過,可能是什麼原因?”
“我怎麼想得出!”衛青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如果想得出我就不會。。。。。。”這句話衛青沒有說完,他突然張大了嘴巴呆在那裡。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世上沒有孩子不戀家。一個女孩兒家,離開父母來到軍營中,全是爲了復仇,現在復仇的念頭已經沒有了,怎麼可能會不想回家而呆在這個男人的世界中?如果她不肯回家,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家裡已經沒有人在等待着她了!
趙有力是衛青親手所殺,但趙月如的母親當時仍在世,這是衛青親眼所見,問題是,現在趙月如的母親還在世嗎?難道不可能聽到丈夫的凶信後受到打擊而。。。。。。!!!
“天吶!”衛青只能驚歎一聲。
白不信慢慢點頭:“衛賢弟也想到了。我以爲,衛賢弟暫時先不要提送趙姑娘回家的事情了,就讓趙姑娘先呆在軍中吧。劉將軍與衛賢弟情非一般,馬牙將對衛賢弟佩服非常,花參將、李參將也都與衛賢弟交好,咱們左三隊的將校之中,沒人會因爲這事對衛賢弟說三道四,何況男子漢大丈夫,爲人處事但求無愧於心,何必斤斤計較他人的看法?如果趙姑娘真的雙親皆亡,衛賢弟若是逼迫她離開倒是不合情理了。”
衛青點頭。他也明白這個道理,何況白不信都敢於承擔這個風險,他衛青又怎能後退?“就是這樣。”衛青下了決心,“白兄請先給趙姑娘一個親兵的名份,以便趙姑娘離開其他士卒,也方便我們照顧她。”
“這個當然可以。”白不信一口答應。
號角聲響起,是吳將軍聚將了。
“衛賢弟自便。”白不信站起身來打算去見吳將軍。
“請問衛百夫長可在這裡?”門外響起問話聲,一個士卒站在門外。
“我在。”衛青揚聲答道。
“吳將軍有令,自今日起,凡聚將之時,衛百夫長都要到場。”士卒傳達了吳明的命令,向白不信和衛青行了一禮走了。
白不信和衛青相視一笑。衛青也站起身來,和白不信一起向中軍大帳走去。
兩個人心裡都明白,要開戰了。否則吳明不會再次讓衛青緊跟在他身邊當參謀。
中軍帳里人滿爲患,個個都精神抖擻。經過前次大戰,金軍被打的大敗,漢軍難得的得到了一段清靜的休息時間,雖然中間有金軍對漢軍糧道的騷擾,但畢竟都是小規模的戰鬥,如衛青所經歷的千人隊之戰就已經是大的了。昨天又傳來一個意外的喜訊,糧道官不知犯了什麼邪,居然主動派人送來五十車糧草,而且都是足質足量的,糧袋裡裝的鼓鼓的,都快把袋子給撐破了,裡面一粒陳米或雜物都沒有,全是白花花的新米。不但如果,甚至隨車送來了一大批酒肉,說是後方民衆捐的,以犒勞前線將士。
一衆將校個個都養足了精神,加上這個意外之喜,更是高興,大帳裡歡笑之聲不絕於耳,吳明直着喉嚨叫了好幾次纔算讓大家安靜下來。
“各位,”吳明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奉兵部、大司馬聯合命令,咱們要和金軍進行一場大決戰,大司馬打算一戰擊敗金軍,徹底清剿南河以南的金軍!”
大帳中暴發出一陣歡呼聲。
“好!”
“太好了,就等着這一天呢!”
沒人注意到,吳明的用詞是說“大司馬打算”,並沒有說他自己的打算。
人羣稍稍安靜下來,吳明拉開身後的掛簾,牆上現出一幅巨大的地圖來。
“我們上次大勝之後,金軍左側已空,目前我們的對面沒有多少金軍,因此大司馬的計劃是:以右路軍騷擾金軍,我們左路軍向金軍側翼發起攻擊,中路軍正面對敵。”吳明手指着地圖開始說明作戰計劃,“我們要在全軍中第一個發起攻擊,以牽制金軍主力,減少中路軍攻擊時的壓力。因此,我們必須儘快出發。各部要齊頭並進,自北而南,分別爲:左五隊、左四隊,左三隊、左一隊、左二隊。各位解散後各歸本部,收拾行裝,明日五更,全軍出發!”
“得令!”大帳內一片響亮的回答聲。
吳明微笑看掃視着衆將。他看到了顧衛東,也看到了衛青。他沒有特別招呼衛青。因爲他現在還在找那個向顧衛東通風報信說出自己私放了衛青的人。在找到這個人之前,他不能對衛青太親熱,否則天知道這人又會玩兒什麼花招。
吳明的目光沒有停留在哪個將領的身上,但他的心思卻停在一個人的身上。他在懷疑,通風報信的,難道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