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允不明白,原本還好好的,一切都如願向着他所希望的發展,小二月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好了……怎麼突然間她又關緊了大門,不許他進?
樑允想不明白原因,也無暇細思。
西北軍再次傳來急報,他連日來與聖上週旋,懷疑又是探子誤傳,勸說聖上不必大動干戈。實際上,他是私心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聖上又哪裡不知,罵他,要以大局爲重,哪怕探子是誤傳,他們也不能輕忽。
如此,樑允今日特意來向小二月辭行,明日他就要帶大軍離京。
只在門外苦等了半柱香,無論他怎番叫門,內裡的人都裝聽不見。樑允無奈,又心生氣惱,一氣之下,直接拂袖離去。
第二日,小二月才知樑允已帶兵離去的消息,心下一時也有些複雜。
原來,這幾日他都不來,是因爲政務纏身。昨兒他是抽空來向她辭行的?她卻連見都不見……
小二月甩了甩頭,強迫自己收起這些不該想的心思。
但小二月不去想她和樑允之間,卻是不由想着,此爲西北軍再而衰……
果然提前了!距離上次敵軍虛晃,不過是時隔月餘。如此緊湊,好像是算準了我方援軍一去一回,再一去一回的時間。這一次,樑允帶軍若是再半路折返,士氣必定大挫。難免有人開始在私底下抱怨一而再地平白折騰。這抱怨的聲一起,怕是難壓,反而更擴散嚴重。
如此一來,等到第三次,軍心散漫,行軍進程必當艱難,速度大降。聖上不能不顧軍營士氣,再輕忽派軍不得幾次。
半年?小二月一算,估計着怕是不到自己及笄,西北軍就真正要出事了。幸虧她早通曲廣袤,這憂慮還能減半。
忽然,小二月想,若是事情提前了三年不止,不知這會兒衛紫芙有沒有喬轉混到軍營裡頭去呢?
若是衛紫芙尚未混進軍中,那是不是這一次就會和樑允錯過了?沒有軍中結誼,那衛紫芙還會不會成爲樑允的皇后呢?
如果沒有衛紫芙……
“呵……”就算沒有衛紫芙,樑允日後後宮三千佳麗,也不怕少了她皮二月。
小二月當即書信一封,派人送去給樑凨璿。
她忍不住催促,她和樑凨璿的約定,可還作數?她需要樑凨璿給她一個確信的回答。他究竟幾時能歸?
距離她及笄不過半年時間了。難道她要等他半年?那怎麼來得及。她等不得這許久,若是他難以履行承諾,她也及早想別的法子纔好呀。
不日,樑凨璿收到了小二月的信。他幾度皺眉,最終只把這封信燃了,卻並未回信。
他可能終將要辜負了小二月罷。他還沒有想好,此時無法回覆小二月。
同小二月這封信同來的,還有聖上一封,也是催促,問他幾時能歸。聖上這封信給他的壓力還要更大。
聖上等的,是他的好消息。他歸去日,便是宣告他正式擔起了皇子的架子,堪當大用。之於小二月之事,在聖上眼中,可是將小二月當成了獎品?得江山者得美人。可曾有人想過,他只想要這美人,當真不想要這江山啊。而爲了美人,他可否勉爲其難收下這江山?
如果小二月真心在他,他或許還會動搖。
但小二月這封催促信提醒了他,他和她之間不過是一份幫襯。他若不幫,她不怪,另想別的法子便是。而他,本是舉手之勞的事,演變成如此。這忙,他再難幫。
樑凨璿突然茅塞頓開。美人本就不是他的,他又何必無端扛起這他本無意的江山?江山和美人,從來也誰都不是誰的附贈品,都與他無關啊。
想開了是一回事,私心裡,樑凨璿多少也還存着些許念想,終於在三日後提起了筆。
回信小二月上書:假戲真做否?
小二月這邊得了回信,打開一看頓時一愣。好半天她纔是看明白了這簡短一句話,頓時哭笑不得。
可惜人不在近前,她沒得當場迴應,王爺莫開玩笑。這一點都不好笑!
也是因爲人不在近前,小二月得以沉澱了心情後再仔細答覆。樑凨璿分明不是在開玩笑,他是認真的!那她也認真地回覆他。
信中拒絕道:二月三思,難許王爺。王爺若不便,二月已另謀辦法,不敢再勞煩王爺。
得了小二月回信,樑凨璿苦笑之餘也終於回覆聖上,道:鳳凰國已復,但子請父皇,不再歸京,安於封地,此生足矣。
“哈哈……哈哈哈哈……”聖上閱之大笑,猛然將信件丟於地上,怒道,“華子,你看看!”
華公公撿起一看,心下一涼,一時竟不知如何安撫聖上纔好。
聖上也不用華公公安撫,自己就嘆了一口氣道:“罷了,隨他去吧。”
這時,有太監傳:“大梁王妃偕皮舍人之女皮二月求見。”
聖上一挑眉,道:“宣。”
樑凨璿和小二月還不知,他們這兩次書信,聖上可都看過。聖上還好奇着,小二月是想了什麼法子,這會兒不就知道答案了。之於樑凨璿,聖上這心頭還是有氣,但也是看明白了這兒子當真不爭氣。人家女娃娃一句拒絕,他還真是想都不想,便決定了不要這江山。敢成想,對於樑凨璿才說,這江山纔是他勉爲其難尚可猶豫收下的附贈品。聖上是被氣笑了,哪有人這麼反過來想的?偏偏他這兒子真就是這麼想呀。
聖上心思間,小二月已跟着樑薛氏進得御書房。
“行了,人已經藉着你的光進來了,你且去陪皇后說說話。”聖上直接道。
“是。”樑薛氏低眉斂首隨之又退了出去。
“臣女皮二月,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萬歲。”小二月向聖上行了大禮。
“平身。”聖上免禮後,小二月才起身。
這一世,她還是第一次面見聖上,模糊的記憶中,還記得聖上模樣,這會兒也不好奇,並不擡頭打量。
聖上卻是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小二月一番。雖然早聽說了這女娃兒許多,但百聞不如一見。
瞧瞧這小丫頭,規矩懂得,見了他也毫不慌張,只憑這一點,就顯露出她膽量過人。這贏得了聖上幾分讚許。
他記得,她還有半歲方纔及笄?這會兒瞅着,這丫頭身形是還不足,個子倒是夠長,但未免太過淡薄了些。這樣的身子骨,可並不算亮眼。聖上於是更側重打量着她的穿着。
爲了面見聖上,今兒小二月也是挖空了心思,百般思量後纔是決定了,如何穿着纔不會怠慢了聖上,而又能叫自己做到不出彩。
只見小二月穿着一襲雲紋錦,白裡湛藍的衣衫,叫人看了覺着心裡平和,說不上多好看,總也不會厭煩。小二月穿着如此素淡的衣裳,頭上也只插着兩枚素雅銀釵。若不是這銀釵上頭嵌了兩顆寶石,聖上一眼看出名貴,怕真要覺得這丫頭故意怠慢。
呵……小丫頭心思巧的。這裝扮還當真是不出半點差錯。聖上心道,哪裡看不出小二月那點謹慎的小心思。
“擡起頭來。”聖上高坐在上,還想要看一看小二月究竟長相如何。這有些時候啊,女孩兒不是別人說長得如何美麗,就當真是任誰看了都比花嬌豔的……
小二月依言擡起頭來,聖上一見,當真心服口服,不由心下嘆道,美!只一個字,一時都難找出足以襯得上她仙姿的華美辭藻來描繪。
瞧那眉毛、眼睛、鼻子、小嘴兒……那白裡透紅光潔好似掐得出水來的皮膚……一個人怎麼能生得這麼好看?怕不當真是天仙下凡咯!
聖上一生閱女無數,後宮三千佳麗哪個不是一頂一的大美人,此時卻愣是找不出一人來,能比得上小二月的。若不是他老了,早沒了年輕時候的熱血,此時定衝動,不怕要跟兒子搶了心上人。
“咳!”聖上還是實打實地被小二月驚豔到了,竟然慚愧,他剛剛還懷疑她長相說不定遠沒有旁人口中描繪的那般好看。實際上,旁人描繪的還都落了檔次,遠沒能描繪出她美的萬分之一罷!
不怪他那兩個兒子都被她迷走了魂。年輕人,哪個不會對她的美心動的?站出來,聖上毫不懷疑他定是柳下惠,不,是安陵君!
“請聖上當心身子。”小二月不懂剛剛聖上爲何輕咳,身爲天子臣民,自然而然出聲關切道。
“無礙。”聖上回過神來,也不再直直盯着人家小女孩兒的臉瞅,低頭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喉嚨,後再擡頭,卻見小二月還直直盯着他瞅。那目光淨無瑕穢,似不懂避諱,竟叫人不由也直視那雙眼,好似閃躲了就是心中有愧,不敢與之直視。
“你今日求見,所謂何事?”聖上明知故問道。
小二月忙再次跪倒,直言求道:“請聖上撤旨,二月不能嫁給宣親王殿下。”
“不能?”聖上好笑,不是不願嗎?“怎個不能,你細說,我聽聽。”
小二月直視聖上雙眼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我雖非君子,但尚懂得不能奪人所好。更何況,那人是我家中姐姐。聖上明察,我姐姐皮洛秋歡喜王爺,甚至不懼世人眼光,已同王爺……王爺也是歡喜我姐姐在先,二人婚事順理成章。二月覺着,若要我與姐姐搶奪王爺寵愛,姐姐委屈,二月也委屈。所以,二月不能嫁給王爺。”
這丫頭!居然挑出了皮洛秋那事兒來說道。
聖上一時被堵得沒辦法反駁。怪只怪樑允與皮洛秋米已成粥,不娶不行。
但這事兒就這麼作罷了?當然不行!
小二月生得這般,又有勇有謀,如此良女,不給他當兒媳婦,難道便宜了平庸世人?也不是說聖上自視過高,看世人裡頭當真就沒有賢才了,只是能配得上她的世人能有幾個?
比起那上趕着送上門的兒媳婦皮洛秋,若因爲她而失了二月,聖上還要怪罪在皮洛秋頭上。
聖上不過略做心思,既然沒法反駁的事兒,他也不反駁,但端起天子龍威,嚴肅臉說道:“我不覺你姐妹二人委屈。你們若當真感情和睦,又怎不可共侍一夫?但若是你們原本感情並不和睦。皮洛秋能用了這種法子爭寵,你就這麼甘願認輸?”
激將法?小二月詫異,不由古怪看了聖上一眼。她前世怎麼沒覺着,聖上似乎……
“二月甘願認輸。”小二月乖順答道,心底下還要腹誹,這不是誰輸誰贏的問題,是她壓根沒想去爭呀。不過這不重要,聖上怎麼問,她怎麼答就行了。解釋?沒必要。
聖上笑道:“非也。我知你可從沒輸給她去。這一次,你雖棋差一招,但不妨礙你倆再比過。且只一次,你可直接站了上風。可是樑允自請你爲正,她爲側。怎麼,這還消不了你心頭氣?”
嘖!小二月差點忍不住咂嘴出聲。她算看出來了,樑允那耍賴皮的功力都是跟聖上學來的,怕還不及聖上萬分之一。
看小二月不應,聖上又緊接着道:“男子三妻四妾平常,或許不公,你若嫁人,總要學會忍耐。不是皮洛秋,換成旁個,你就不會覺得委屈?”
“我……”
“你難道一輩子不嫁人?你爹孃可容得你如此?”
嘖!瞧聖上眼裡居然明顯指責她不孝。她怎還能應,我就不嫁了怎麼着?小二月服氣了,聖上的臉皮厚起來,當真是刀槍不入。這讓人學會忍讓,不行委屈,怎麼就能說得這麼……他可當真一點都不慚愧的!還反過來讓她良心不安?
爲什麼她一輩子不嫁人會不孝呢?她又不是兒子,他們皮家又不指着她傳宗接代。她將來生出來的孩子也不姓皮啊。
然而,世人卻當真都道,年紀過了合適還遲遲不嫁娶的,無論男女皆不孝。這個不孝究竟是誰開始說道的呢?憑什麼呀?
聖上心下偷笑,面上嚴肅又道:“聖旨已下,我可不能平白撤了。不然日後我這天子龍威何在?”
聖上似怒,小二月頓做低眉斂首,不敢再辯。她這才知道慌了,自個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怎麼就敢直接跑到聖上面前來叫他撤旨呢?
“去吧。”聖上笑道,“往後你若想見我,自個兒進宮來便是,不用求着大梁王妃了。”
“是。”小二月戰戰兢兢地應了,都沒敢擡頭再看看,錯過了聖上嘴邊的笑意。
所謂薑還是老的辣。小二月還不覺味兒,聖上這塊老薑,那能是一般的辣?三言兩語就將她打發了,她還要感念人家寬宏大量,不追究她唐突冒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