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允此時到了纈彩坊,分明也是掐準了時機。內務府那邊,樑凨璿交代做的十件首飾做好了,樑允這頭立即得到消息。
到了店裡頭,他便是見小二月親手將那十件首飾擺放於櫃檯。那每一件,她手中摩挲,眼中都見十足憐惜。等到她拿起這百合花鈿,隨着人們叫價聲高,她眼中越是得意,但待價高定奪,需將手中花鈿遞讓,那眼中卻也透露不捨。樑允察覺,這十枚花鈿,每一枚都是她親畫圖稿設計,本都是她心血寶貝,而這百合花態一枚,是她最是歡喜。
他今日原本就打定了主意,要花了這張千兩黃金的銀票,爲她造勢。至於買得的首飾,他一個男人又無用,唯一想到能送的,母后又不缺,正好順手送回給她。好一招借花獻佛,他可是借了她自己最心愛的花兒又獻回給了她。
樑凨璿在一旁瞧着,心中都不由歎服。想他時常流連星月樓,怕還不比樑允手段風流。
樑允像是察覺樑凨璿心思,忽然向他遞去得意目光。
不過他眼中的得意只得維持一瞬。
“一百兩,這位老爺,這枚花鈿是您的了。”說着,小二月從髮髻摘下花鈿步搖,仍然遞送先先頭叫價百兩黃金之人。
那位老爺詫異接過,面上欣喜,但樑允猛然回頭,他小心看着樑允發黑臉色,又起瑟縮,要將那步搖再遞還給小二月。
小二月笑笑不接,示意那位老爺安心拿着。
“你!”樑允總算髮出聲來,一時間卻是氣得都不知道說小二月些什麼好。
小二月衝着樑允甜甜一笑,振振有詞道:“王爺說將這枚花鈿送予我,那就是我的東西了。我要將這枚花鈿賣出,這本也是我店裡頭要賣的首飾,王爺可不能攔我。”
又是好一招借花獻佛,她可是將他送給她的東西轉手就給了別人!
“噗!哈哈哈……”樑凨璿也是花了一會兒工夫反應過來,當即忍不住大笑,心嘆,小二月好手段!
瞧着那十幾人眼中竟帶着不解,逐漸轉變爲戲謔。任是誰都瞧出來了,樑允意討好小二月,可是小二月根本不吃那一套。如此一想,衆人看向小二月的目光更都帶了敬佩。
樑允可是堂堂五皇子宣親王,皇后嫡生次子,聖上眼中比太子還得意的兒子。這小丫頭竟不怕拂了樑允的面子,當着衆人的面如此拒絕樑允表意。厲害呀!又是怎生的不貪圖榮華富貴喲!旁個女兒家巴不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她卻是嗤之以鼻?
“好!”忽然,樑允怒極反笑,心態倏忽平和,道,“纈彩坊打開門做買賣的,皮老闆不顧私心捨得,纔是能賺大錢的。不枉我有心同老闆合作,還不知皮老闆賞不賞臉?”
“嗯?”小二月是不喜與樑允私交過密,但瞧着樑允神色,似確有單純合作誠意,不由問道,“請殿下細說。”
“不急。”見小二月起了興趣,樑允不再心急,瞅了瞅四周客人,道,“你眼下的買賣可先做完,我可至內室等你。”
說罷,樑允如入自家花園,信步向店鋪後身走去。路過樑凨璿時,樑允也請樑凨璿道,“皇兄可陪我至內室坐坐?”
樑凨璿便是舉步跟上。
樑允離開,客人們又圍堵住了小二月,小二月忙是打眼色,命賢香跟去伺候。
先頭,已經得了百合花態花鈿的客人怕自個兒多留礙了樑允的眼,已是結賬離去。剩下的人,爭搶着餘下九枚花鈿。
別說,有了樑允造勢,這些客人們叫價更是大方。張開就叫價百兩,再往上叫。
不消一會兒工夫,這九枚花鈿就以均價三百兩的價格清售一空。其中三枚還是被同一位老爺買去,直接給了一張一千兩黃金的銀票,做買三枚花鈿步搖的錢,不找零頭。
小二月甜笑送走了那些位大老爺,笑容可是真心,就如同她心底裡沾了濃蜜。她也是沒想到啊,這十枚花鈿最後竟是收入了將近四千兩黃金。除去本錢,內務府其實都無需她打點,她可是淨賺了三千六百量金子!
小二月當即到了櫃檯後方,將那墨染煙玉算盤撥弄得噼啪響。清算過後,小二月嘆道,這首飾買賣可真是暴利啊!不過是個把時辰賣出了十件首飾,卻堪比她估算店裡頭綢緞衣裳所售一年賣得的利潤了,甚至還高。
哼……小二月不由深思,或許她這店鋪的側重該換一換,改成主打首飾,附賣綢緞?
只要能確保貨源穩定,樑凨璿那頭她倒是信任保靠。不過宮裡面那頭……
這邊,小二月還兀自盤算着。
另一邊。樑凨璿和樑允對坐喝茶,二人都不說話,也嫌這內室過分安靜尷尬。
樑允率先挑起了話頭,竟是問道:“聽說皇兄已經寵幸了那星月樓的西虹,不知打算何時將那西虹納入府中?”
樑凨璿略一皺眉,樑允立即驚奇道:“難道皇兄還不曾想過?”
樑凨璿不答反問道:“皇弟怎的如此關注於我?竟派人調查。”
樑允笑道:“算不上調查,且真正調查皇兄的人也不是我。”
樑凨璿皺眉更是明顯,沉默片刻,末了道:“多謝皇弟提醒。”
樑允搖了搖頭,似反過來教訓樑凨璿道:“皇兄該知,我們皇室血脈不容混淆。父皇和母后可都容不下我們皇子皇孫竟出身青樓。”
“這點皇弟無需多慮。”樑凨璿竟道,“西虹懂得本分。”
樑允詫異,早聽說青樓女子自有着避孕的手段,卻不曾想樑凨璿竟是由着西虹也如此。青樓女子所用的手段可是傷身吶!
“皇兄不怕西虹傷了身子?”樑允脫口道,“還是該早些……”
樑凨璿忽覺奇怪,打斷了樑允道:“皇弟怎似比我心急?”
樑允沒有防備,被問得頓了一頓。他心裡頭可確有着別樣盤算。他是瞧着小二月與樑凨璿不知怎的走得近了,私心作祟,多少懂得女兒家難免嫉妒。又有幾個女兒家真正能做到容人?心裡頭都定不好過。他想着樑凨璿若能正式給了西虹一個名分,小二月知道了,定當介懷,便不會對樑凨璿起了別個心思。“皇弟……”
“讓二位王爺久等了。”小二月到得後堂。
賢香立即爲小二月也奉上茶水。
“不知殿下有何提案?”小二月察覺二人面上有些古怪,但無慾過問,直接問樑允道。
樑允便是細緻道出,自己名下綢緞、胭脂、首飾商鋪三間皆欲與小二月合作。連帶的,這合作的人裡也包含了樑凨璿。
小二月心思巧妙,樑允回去細思後也是認可。其實商鋪無端只售賣一種物品,像是綢緞、胭脂、首飾皆爲衣裝,合歸一處售賣,可省下客人不少時間精力,不用東奔西跑。客人們能一次買全了所需,店面的銷售受益也大。他那三間鋪子位置分佔城中、城東、城西南,也想效仿纈彩坊,改爲每一間都兼併售賣綢緞、胭脂、首飾。加上城西小二月的纈彩坊,他們加起來四間鋪子,正好涵蓋了整個京城。
連鎖店?
這新鮮的思路叫小二月和樑凨璿聽了也覺受用。
首飾方面,樑允的玉石鋪子自有匠人,手藝全不比宮中師匠差,甚至二三大匠人正是宮中退役出來。他那玉石鋪子本也是打着御用師匠製作招牌。三人合作後,由樑凨璿礦場提供原料,小二月做設計圖稿,樑允安排人手製作。
樑允還提出,雖然物以稀爲貴,但叫小二月不必太過執着。四間連鎖店販賣首飾,其實可以保留部分只做獨一無二,但大部分可做量產。
這點小二月和樑凨璿早也商議過。不過因爲樑凨璿是託請宮中師匠打造,內務府方面周全,能分得的人力卻有所不足,無法做到量產。樑允既能提供足夠人力,自是極好的。
再來是胭脂方面,小二月原本貨源是得了李毅幫襯牽線訂購。樑允卻擁有自己的造脂坊。如此一來,更保靠的貨源也有了。
最後是綢緞方面。
小二月趁機提出:“聽懷禮哥哥說,王爺那綢緞鋪子本是同三家廠子訂購貨源。這來源不一,難保品質參差。纈彩坊是由我孃親曲家布坊供貨,可保品質如一,來貨及時。王爺或可考慮叫幾間店鋪統一由曲家供貨?”
樑允並沒有立即答應,而是道:“宮中御用採魯家布坊多年,我那鋪子大半貨源是取魯家。另外兩家倒可不用。曲家可考慮來年參選御用?”
小二月算算時間,曲家這幾年本也做好了準備,到了參選御用時候,這次沒了陳?諫從中作梗,該有信心中選。
小二月也不自大,答道:“曲家正有意來年參選,但王爺不妨先看過曲家樣品。”
樑允點了點頭。小二月當即命賢香取來布樣冊本。樑允細緻看後,仍採保留態度,道:“此事可待明年御用張榜再議。”
小二月不覺氣餒,相反,覺着樑允做事謹慎,倒不愧是個好生意夥伴。
最終,三人達成共識。不日四間商鋪將售賣統一物品。除去共佔的人力、物力本金,纈彩坊銷售淨所得全歸小二月所有。樑允三間商鋪的收益額十成一也歸小二月。因爲他那三間商鋪也將改冠名纈彩坊。
恍惚中,小二月倏忽間似名利雙收,但幕後的大老闆還是樑允,小二月只能算是個二老闆,小二月心裡頭還是清楚的。
樑允笑道:“那一千金便算作我與小姐合作連鎖加盟佣金。”
小二月心下不由覺得好笑,更看出樑允商人狡猾。原本那一千金不是他買了她店中首飾花費,雖然她只收錢不領情,這會兒他卻又能改口稱那一千金爲加盟佣金。嘖嘖!也好。
小二月燦然對着樑允一笑道:“王爺說是便是。”如此一來,她倒不必再覺得虧欠於他。
“明日我再帶詳細契約來。”樑允嚴謹,道,“皇兄明日可也方便來此?”
“午後方可。”樑凨璿答道。
“那就定在丑時吧。”
事情商定,樑凨璿和樑允卻都不見離去意向。
小二月可不是悶葫蘆,只得提議道:“你我三人日後合作欣喜,今日也還要多謝兩位幫襯造勢,不如就由我來做東,請二位王爺……”
不等小二月說完,樑允已是燦笑道:“好!”
原來樑允早有準備,不過也不需要小二月做東。三人當即帶着賢香一併到了樑允名下茶樓。
一桌好菜很快上齊。吃喝談笑間,小二月察覺,樑凨璿和樑允兄弟二人卻不甚親近,倍覺客套,心下更加嘆皇室親情淡薄。
第二日,三人如約又到纈彩坊後身。樑允叫人擬定的契約細緻周全,一式三份。小二月和樑凨璿看過無誤。三人各自掏出印璽,簽字畫押。
很快,洛陽都城內纈彩坊四間連鎖名聲響,打着皇家礦場直供、御用布坊供貨、御用師匠名頭。三位聯名的大老闆其中兩位是皇子、一位是紫微舍人那在梅紅堂曾名列前茅,可惜告病退學的官家小姐,都叫人信服這名頭不假。四間纈彩坊自是生意紅火。
來年,曲家布坊參選御用。樑凨璿與樑允似也從中出力,曲家擠魯家奪得御用。纈彩坊的綢緞供貨自交由了曲家壟斷。
小二月在京城生意做得大,曲家可謂是跟着沾光。曲泰樊可是得意。只又不出這一年,曲家布坊已增至一十三間,幾乎涵蓋了聖鄌國土內大半名望商鋪供貨。
爲了答謝自個兒這得意的親外孫女兒,曲泰樊將最近京城的三間布坊直接過到了小二月名下。只這三間,專門負責給纈彩坊供貨。
有好事也有壞事。自打接管了了這三間布坊,小二月是整日忙得焦頭爛額,天天早出晚歸,三餐都時有不繼。也怪小二月凡事親力親爲。若像樑允各商鋪僱傭掌櫃代勞,她可輕鬆不少,卻是放心不下。
這一日,小二月又是近亥時才得歸家。
皮曲氏細心給小二月留了晚飯,立即招呼人熱來,先自到了小二月房中。
小二月不由抱怨,道:“娘,我這每日早晚到鋪子裡去,路上便要耽誤小半個時辰。若能多出這半個時辰……”
不等小二月說完,皮曲氏已是無奈笑道:“前兒不是剛問過你爹爹,你爹爹他不許,此事莫要再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