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429：天性如此
一個人，一生能承受多少重量的痛苦？
這個問題連走過三百多年戰火的裴葉也回答不了。
但她知道只有將自己心臟錘鍊得更堅強，才能扛過一次次獲得與失去。
只是，每一下錘鍊實在是太疼了。
“這、這月樑皇帝是瘋了嗎？”
僅僅是旁聽也能感受那種絕望，穩重如申桑也義憤填膺。
月樑皇帝明知道將“月樑帝姬”送去敵軍帳內商議和親細節是敵人拿來泄憤的陰謀，“月樑帝姬”極有可能遭遇羞辱，他居然還有臉將段幹封的幼妹封個帝姬名頭，讓她頂着所謂帝姬的名頭去送死？
“讓一個弱女子爲男人的無能而犧牲……實在是……”
秦紹感性地紅了眼睛。
兩個少年郎熟讀各類書籍，不會天真以爲“月樑帝姬”去敵軍營帳商議和親細節就真是單純的商議。
幾乎每次都是因爲裴葉。
這樣的國家會主動出擊，在合適時機與鄰國開戰，將敵國吞併繼而展望天下？
段幹啓只想呵呵。
顧央單刀直入，扭頭掃了一圈，第一時間發現兩張陌生面孔。
她一拍腦門，看似懊惱，實則假得不行。
段幹啓將情緒完美收斂。
段幹啓幼妹遭遇的……
自家老爺是名士圈出了名的好脾氣，溫潤如玉，三十多年的涵養卻在近期破功數次。
顧府主院跟客院相隔不遠。
“我能有什麼身份？”
擰成塊的布巾摔進水盆，濺起一灘子清水。
不按常理出牌的裴葉幾乎將他克得死死的。
他手指顫抖着道：“你也不怕我立刻就派人將他們拿下丟給‘鳳家軍’？”
下人攝於顧央的氣勢，將頭垂得更低，恨不得塞進地縫。
它遲早會步上月樑的老路！
這個國家本可以變得更強，偏偏世宗女帝在位十七年就禪位給幼弟，而繼位者守成有餘開拓不足。現在這代皇帝更窩囊，天賦平庸、資質普通，平衡不了後宮也管不了前朝。
裴葉屏退下人後，簡短說了二人的身份。
顧央表情倏青倏紅，最後定格在扭曲上。
下人支支吾吾道：“老爺，裴娘子從‘結緣小築’帶回一位土窠子。”
裴葉道：“忘了跟顧先生報備了。”
躺在被窩的他眨眨眼，看着漆黑的房頂陷入沉思。
“顧先生，我在呢。”
他垂着眼瞼，冷漠無情地道：“諸如月樑這樣的小國，越掙扎犧牲越大，大哥便是這麼死的……他至死都相信月樑這個國家會強盛起來，而他效忠的月樑則用段幹氏的下場告訴他——爲月樑而死的他有多麼愚蠢，他的死有多麼低廉，簡直是毫無價值！他們用性命給這個國家續命，結果換來更慘烈的犧牲。兄長的死，每一個對月樑還揣有希望的愚人都有責任！”
顧央將布巾打溼擰乾，準備擦擦臉驅散睡意。
如溫水煮青蛙，一點點撕開底線，哪怕敵人獅子大張口也考慮去妥協。
幾乎成了天下各國的笑柄。
如果不是今日撞破段幹啓的身份，未來的他必會走上一條與其兄截然相反的路。
沒想到年少成名又屢立戰功的他，人生會在最絢爛的年紀，以這種形式落下帷幕。
段幹啓的聲音帶着顫：“……諸如月樑這樣安於現狀，爲一夕安寢而隨意犧牲土地、忠臣、百姓、錢糧的國家，該滅。”
推測顧央這話是字面上的意思，還是另有深意。
“你說她從‘結緣小築’帶回什麼東西？”
一男一女，男子魁梧強壯，女子稍顯矮小，在燭火映襯下顯得面容格外嬌媚妖嬈。
“裴葉，你知道自己什麼身份？”
(╯‵□′)╯︵┻━┻
主和派佔上風，溫和鴿派主政。
“說吧，她又做什麼了？”
“她裴葉當我這顧府是什麼地方？勾欄瓦舍嗎？”
“不止是月樑國。”
段幹啓掩在華裳寬袖下的雙手攥緊，十指扣得發白。
“下人說你高價在那種地方買了個土窠子？”
不過——
“過去看看！”
秦紹和申桑默默後退了三步，生怕被顧央的火氣掃到。
顧央睡得正迷糊，耳邊隱約傳來守夜下人的聲音。
宛若吃了爆竹的蠻牛，下一秒就能衝過來將人頂撞飛了。
不用擦臉了，他被驚得睏意全飛了。
朝夏國曆代的皇帝，有這份血性和果決的，也就開國皇帝與那位世宗女帝。
裴葉腦中警鈴大作。
他看不上朝夏的重要原因就是朝夏朝廷跟月樑一個調調。
“一名土窠子……據聞，還是裴娘子花了高價買下的。”
她笑着伸手示意對方自己的位置。
黎殊目光落在段幹啓身上，隱約有種預感。
顧央健步如飛，走路帶風，打燈的下人要小跑纔跟得上。
顧央：“……”
下人可憐巴巴地低着頭。
收留一個被通緝的黎殊，被抓到就能問罪，還在乎多一個段幹啓？
顧央的視線在黎殊、段幹啓和嚴華身上依次掃過。
“裴葉！”
這是第幾回了？
荔城顧府。
顧央剛到客院門口就忍不住怒火高呼其名。
黎殊聽得心情複雜。
顧央壓抑着牀氣，掀開被子坐起身。
他們連想都不敢深想。
“行呀，不過我想先生不會這麼做。”
大朝會撕逼，小朝會罵架。
聽到動靜的裴葉探出腦袋，大老遠就看到顧府主人揣着一肚子火過來。
他們習慣了通過犧牲外物來維繫安逸。
不知想到什麼，表情晦暗難辨。
他沒見過段幹封，但沒少聽人說起這位十三歲便立下大功而揚名的儒將。
顧央一聽是“鳳家軍”通緝的罪犯，眼前險些一黑。
他也是兇手之一。
聽到動靜的下人用火摺子點燃青銅燈盞，幽幽燭火驅散大半陰暗卻沒驅散顧央的壞心情。
“土窠子？”
月樑這是自掘墳墓啊。
若非眼眶還有紅絲，衆人還以爲自己產生錯覺。
一聽這話，驚詫之下鬆了手。
朝夏在世宗時期是震懾天下的四大國之一，如今連尾巴都掛不上。
她選了個符合人設的回答，表面漫不經心地雙手環胸，實則暗暗觀察顧央的反應。
而顧央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臉，不肯錯漏一絲細節。
許久，他恍惚般低喃一聲。
“……果真……莫非是天性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