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4章 騎兵與戰車
晚春，波蘭邊境瀰漫着泥濘與殘雪混雜的腥冷。
當最後一絲暮光沉入喀爾巴阡山脈時，林間驟然騰起幽藍色磷火——狂獵軍團的六足戰馬踏碎了冰封的溪流，長夏王庭的大軍開始了行軍。伊羅黛亞莎穿着金色盔甲，手持騎槍與盾牌站在戰車上。然而拉車的並非戰馬，而是捷足的挪威森林貓。
貓的腳步比戰馬更快，讓伊羅黛亞莎超越了大軍的隊列，行進到了前方。
晚春時節，冬日裡種下去的小麥也已經拔出了莖節，有的小麥已經長出了嫩綠的麥穗。等到了夏日裡氣溫回升，這些麥穗便會開始灌漿長成。
麥田裡，拿着鐮刀的農民早就等候在了那裡，面前擺放着牛奶的食盆——這是當地的傳統。
狂獵並不總是被當作災厄。如果避無可避，也可以選擇討好狂獵。因爲狂獵畢竟是狩獵，而狩獵的對象從來就不是人，狂獵只是路過了人的領土而已。根據吟遊詩人們的描述，在遭遇狂獵時只需要站在路中間不動就可以。
只要站在路中間不動，那就會被狂獵大軍視作行人，狂獵是不會爲難行人的。如果因爲遭遇了驚嚇背對狂獵奔跑，反而有可能被當作獵物而擊殺。
但也有第三種選項：可以作爲當地人，爲狂獵提供幫助。
典型的做法就是在路旁提供牛奶，來飼餵爲女神拉車的獰貓——狂獵大軍調動得相當頻繁，精靈在塵世的行軍都可以算是狂獵，所以狂獵的主人也不止一個。神話中，狂獵在一半的時候由奧丁本人發動，但在另一半的時候則由女神芙蕾雅發動。因爲當奧丁將戰士揀選入英靈殿時，女神芙蕾雅會揀選走另一半。
芙蕾雅是司掌愛與美、生育與魔法、戰爭與戰利品的神。當狂獵由芙蕾雅發起時，她會架着由獰貓牽拉的戰車，在林間與她的軍隊一起行進。此時只要爲女神的獰貓通過牛奶，就可以獲得女神的降臨。
兩隻獰貓貪婪地舔食着牛奶——與許多其他神話中著名的坐騎不同的是，爲芙蕾雅拉車的貓並沒有名字。因爲芙蕾雅的貓不是定額的，她會抓來自己見的第三與第十三隻貓，賜予其獰貓的身形，然後使其來拉車。
因爲並非靈界生物，這兩隻貓確實得吃些牛奶來補給拉車的消耗。
女神並未下車，而是在戰車上駐矛而立。金色的長髮、金色的盔甲，與盔甲下的白色長袍讓女神顯得風姿綽約，讓人想起了繁殖的季節。
伊羅黛亞莎是屬於精靈的名字。她在這裡的名字即是芙蕾雅。
“做得好，農人。”伊羅黛亞莎開口道，“已經很少有人能夠記起昔日的規矩了。說吧，你想要什麼？”
“偉大的戰神、巫術之神、黃金之神啊，請您賜予我您的賞賜！我想要您賜下您的黃金！”
“若你是想要分享獵物，這是你贏得的，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但野心勃勃的農人啊，如果你想要黃金，那麼你得爲狂獵提供更大的幫助——農人，我且問你，你有沒有看到一隻長耳的兔子‘歐絲塔拉’，還有她到處埋的彩蛋？我想，你也看不到的吧。不如我賞賜你一些兔腿，賜你今年的幸運。”
“不！女神大人，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哪裡？”
“喏喏喏，就在那裡。有個獨角大王，到妖瓜洞府裡去了。”
“？？？”
“啊抱歉，唸錯臺詞了。兔子神是吧？她往那個方向去了。”
“.”伊羅黛亞莎望着那拿着鐮刀的人，“農人，我知道你的心思。當下並非割麥的季節，你卻拿着鐮刀，是生怕我認不出你是農人。你來這裡迎接我，想必是希望獲得黃金的獎賞——我可以給你。但你也需知道，神明的獎賞是不能轉贈於他人的。黃金對你來說，應當會體現出交換的價值。但如果不能交換，你要黃金又有何用呢？我還是建議，你拿走我的幸運兔腿。”
幸運兔腿是常備的獎賞，是來自精靈的護身符。如果能夠得到，那麼在精靈協助下，一年都會有好運氣。
“不，我就是要黃金！”
“好吧，貪婪的農人。伸出手來。”
“多謝女神大人！”那農人高舉雙手做捧物狀。伊羅黛亞莎伸出右手，芝麻粒大小的金沙從她的指尖滑落，約莫有一捧。隨手變出黃金，這是鍊金術所要尋求的終極目標。但對真正的生命來說，這不過是隨手施展的奇蹟罷了。
“那麼，也感謝你的招待。”貓吃完了牛奶，芙蕾雅拉動繮繩去往了農人所指的方向，沒再停留。大軍緊隨其後，從農人的面前飛馳而過。
“呼”等所有人都過去了，農人摘下了用來僞裝的鬍子，脫掉身上戲服一樣的破衣，露出了下方的燃素潛行服。
“這裡是幹員【冰人】，點位A721發現目標，帶隊者確認是伊羅黛亞莎。已執行引導任務，完畢。”
簡短地完成了彙報，【冰人】轉身從農田中浮起了自己的機車。這是夜勤局爲他提供的新銳裝備——在這個民用車輛剛剛起步的時代，夜勤局提供了一臺公路時速能夠輕易飆過120公里每小時的高性能摩托車。據說這是遙遠世界的震旦技術。
震旦如今已經接管了一切。與他們隱秘的主人羅馬人不同，震旦直接開始對夜勤局的所有任務進行指示。
他們也前所未有的，直接開始了對狂獵的戰鬥行動。
狂獵對日耳曼人來說，更接近一種自然現象。正如他先前所做的那樣——實際上只要什麼都不做，狂獵是不會傷害到人的。甚至只要按照規矩來辦，還能得到狂獵的獎勵。
也因此，狩獵自然現象這種行爲總顯得不可理喻。保密局過去的工作更像是對精靈的影響進行消弭，而不是直接去攻擊狂獵本身—。但這些工作在震旦的領導下竟真的有條不紊地開展了起來，實在是讓他有些難以理解。似乎震旦有一個大計劃，但震旦不希望這些外人知道自己的大計劃。
他對震旦本來有些懷疑，但無奈震旦給的實在是太多了。震旦人賜予了他永生的密釀，治癒了他的一切病痛，並且許諾他在死後可以不必前往地獄，而是可以前往賽伯勒尼亞繼續履行自己的職責。雖然死後的事不好說，但他多年來的頑疾確實都被這不死藥治癒了，他的身體重新回到了巔峰期，甚至比巔峰還要更加有活力。
而爲了獲得這一切，他也發誓向夜勤局效忠，並且工作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只是，工作了這麼久，他尚未見到一個震旦人。他連夜勤局的總長漢斯閣下都沒見過。他只是一介探員而已。
然而就在剛剛，按照流程完成了任務的他也意識到，自己似乎碰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他似乎直接遭遇了伊羅黛亞莎本人，並且在她的注視下發生了對話，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他已經立下了奇妙的功勳，他自己也是剛剛纔意識到這一點。
忽然，他的對講機響了——這荒郊野外的，他手持對講機能夠直接聯繫上本地區的行動總部，乃至聯繫上柏林，這本來就已經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不過震旦技術給他帶來的震驚也不只是這些，因爲聽說有個試圖拆掉對講機的人從裡面看到了些不得了的東西，似乎裡面完全是個魔法造物。他沒有試着拆過，他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閉嘴。既然從夜勤局拿到工資，他也只要照辦就好。
拿起剛剛鳴響的對講機，他趕忙接聽過來：“這裡是【冰人】。”
“你會不會漢話？”
“啊？”陌生的語言從裡面飄出來。他知道這是震旦語，但他真的不會。
“唉。”對方也知道這裡多半是不會的，便嘟囔着，“我英語也就四級能過六級夠嗆，爲什麼總是碰到這種要讓我說外語的情況。咳咳.”
停了一下，對方開始用盎格魯人的語言說話：“我是商洛，你知道我吧？”
“您是那位震旦來的總督？！羅馬帝國的英白拉多！您是戰帥閣下！”
“你能理解什麼是天軍或者降魔大元帥的話，最好用這兩個頭銜稱呼我。戰帥倒也是行——現在不是糾結稱呼的時候。我且問你，剛剛我這邊收到了情報，說你直接碰到了伊羅黛亞莎本人？”
“是，沒錯。伊羅黛亞莎展現出巫術的戰神芙蕾雅的面相，正駕着獰貓戰車發動狂獵，正在追獵兔神歐絲塔拉。我按照要求，爲伊羅黛亞莎的獰貓供奉了牛奶，並且將他指向到了埋伏地點。”
伊羅黛亞莎相信了他的話，並且向他所指的方向行進過去——欺騙精靈會付出沉重的代價。不過，他也並不怕伊羅黛亞莎的報復就是。
“那麼，黃金的賞賜你要到了嗎？”
“是的，我要到了。我反覆要了三次，伊羅黛亞莎纔將其賜給我。但伊羅黛亞莎也強調道，絕對不能將其轉贈給別人。”
“你做得很對。現在，看看你周圍有沒有水窪，然後按照四九式鍊金法陣，在你背後佈置下水的陣型，陣型需是正圓，直徑不能小於10公尺。現在就佈陣。”
“是，明白。”
對夜勤局的幹員，以及對於其前身保密局來說，佈陣算是基本的業務。
他用一個連着線的長杆作爲圓規，按照商洛的要求在麥田裡畫了個10米的圓圈。此時麥田也正好澆灌過，土地正溼潤。他在陣型畫好後，又取出隨身攜帶的水杯，從這小道具裡倒下了亞得里亞海的無盡海水，灌滿了整個圓圈，完成了陣法的構建。
幾乎是在陣法完成的同時，整個陣法便激活了——躲閃不及的冰人被陣法中涌現之物絆倒。再起身時，他定眼一看：
一艘潛水艇憑空出現在麥田裡，潛艇的大部沉在不存在的“水面”以下，只有司令塔的部分露出“水面”，而水面僅僅止於他剛纔畫圈的位置。
停穩，潛艇的艙門打開，一整隊身穿鎧甲，頭戴透明頭盔的羅馬士兵從中走出，在下方列隊。
商洛，那位來震旦的“天君”，也隨即從中現身。
“黃金在哪裡？”商洛問。
“請看，這就是黃金。”他出示了自己用來盛放黃金的皮囊。
【沒錯了，這就是精靈黃金，是通過魔法制造的黃金。】
“是真的金子嗎？”商洛問。
【是真正的黃金，是由魔法創造的奇蹟。但是一般而言，這種黃金的贈出都伴有種種限制。在這狂獵儀式中，從狂獵手中拿到的黃金就更是如此。所以這些黃金是不具有交換價值的——如果將其轉贈，可能會爲持有者帶來厄運，乃至於精靈的報復。】
“嗯”商洛點了點頭，“那就收下吧。你。”
“是，戰帥，我在這裡。”
“上我的船，拿好你的黃金，跟着我們一起行動。不要讓黃金離開自己的手，伊羅黛亞莎應當親手與你說過，這黃金不能給別人。你只要聽令就好。”
“是！明白！”
“我們去下一個目標！”商洛在羅馬兵的簇擁下走回潛艇內，【冰人】也隨即跟上。
回到司令塔內，商洛拿起了對講機：“小韓。”
“是，這裡是連山號，有什麼吩咐？”
“把對地的監控影像調出來，就在這附近的這些，看看伊羅黛亞莎到底去哪了。把主炮也調轉過來，裝填鉛彈。如果你們發現了伊羅黛亞莎，立刻向我通報，主炮要隨時做好激發準備。”
“知道了。”
“另外.可以下令了。伊羅黛亞莎就在波蘭，讓夜勤局的裝甲部隊立刻越過邊境朝這裡開始突擊。不惜一切代價，要在明日之前趕到這裡。不要管路上的波蘭軍隊，他們的任務就只是圍剿伊羅黛亞莎，僅此而已。所有人都給我動起來！要是放跑了伊羅黛亞莎，下次就得等到盛夏才能抓到她了——記住，看到她就直奔貓車去！那貓車也很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