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木匠公輸
“你不該拿高大人和那些人比。”鮮于燕正色道。
“好好好,請恕小弟失言。”
二人說話間,已經來到了山腳下,返回了對方栓着馬匹的小樹林裡。
從主峰西邊繞過來,才發現天色將明,東方的羣山之上露出了一抹白中透紅的晨曦。
這些馬匹都是來自西域蔥嶺上的寶馬良駒,姿態驕狂。可偏偏鮮于燕一靠近他們,便收攏了性子,乖乖的甩着尾巴。
魚諾海笑了笑,既然是郭曖的好朋友,自然有其非同尋常的地方。
兩人脫下了夜行衣裝,換上了官服。選好喜歡的馬匹,又把其餘的首尾相連,一併牽回了長安。
路上,魚諾海把地宮中的情形同鮮于燕簡單說了一遍,提到那具木盒子的時候,不禁問起可認識相熟的機關巧匠,纔好打開盒子取出裡面的東西。
“嘖,你們察事廳子不是網羅了天下奇人麼,沒能打開的?”
“不早說了麼,這件事不能讓他們知道,你不是故意試探我吧?”
“不是,不是,只是一時忘記這茬了。”
魚諾海又想了想幹脆把包裹取下,遞給了鮮于燕,“這些東西我帶在身上不方便,你先拿着,今夜亥時以後,我們去廣平王家見面。除了木盒子,還有幾卷地圖,我簡單看了看,是昭陵的設計圖。”
“啊?當時長安城被安祿山攻破之後,這些東西都遺失了啊,原來是這夥賊人偷了去。”
鮮于燕當然不會知道這些地圖是來自察事廳子。
不過這也提醒了魚諾海,看來李輔國這些年來沒少蒐羅各種情報信息、珍奇寶藏,恐怕其中不少物件都關係着大唐的秘密與國運。
“是啊,安祿山的叛亂對大唐的破壞太嚴重了,人心也變得險惡起來。”
“馬上就到長安城了,你我分頭進去?”鮮于燕看了看魚諾海,雖說大家名義上都是爲朝廷辦事,其中隱秘各自心裡都有數兒。
“好。只是這些馬匹也不能留,一會兒全丟在城外好了,隨便被誰牽去用了也好。只是可惜了這些好馬,不知道會流落到哪戶人家。”
魚諾海摸了摸馬的鬃毛,這些馬確實是好馬,不過還沒到爲了它們暴露自己的份兒上。
“好。”
老馬識途,主人死了,自己跑回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這樣做,倒也不會暴露太多。
兩人回到長安的時候,城門已經大開。城門外聚集了許多西域來的商旅,一隊隊馱着各色貨物的駱駝,正陸陸續續進到城裡。
守門的將官自然認得兩位大人,一前一後,很快進城回了各自的府中。
鮮于燕回到家裡換了身衣服,便到了左金吾衛的府衙裡,盤問了幾句昨夜的情況,閉目養神起來。
本來約好了是晚上過去廣平王府的,誰知道到了中午,柳飛猿忽然趕了過來,說是王爺有請。
鮮于燕一愣。
怎麼着?有人刨他家祖墳的事兒,這麼快就知道了,該不會是太宗託夢他吧。
“鮮于將軍,王爺請您過府一敘。”柳飛猿很客氣。
鮮于燕自終南山一戰後,早已升了金吾衛將軍,論官位是比柳飛猿高些,只不過柳飛猿是王爺的近身護衛統領,前途無量。
“柳將軍客氣了,呵呵,呵呵,是您家王爺找我?”
“可不是我家王爺找您麼?”柳飛猿聽他這麼說,笑着回答。
“那個察事廳子的魚諾海,是不是也過去了?”鮮于燕貼近柳飛猿的耳朵,小聲嘀咕着。
柳飛猿點了點頭。
這小子,怎麼突然變卦了。鮮于燕尋思着,忽然想起機關盒子的事情,便道:“恐怕我們還得去找個人來,一起去。”
“這個——”柳飛猿有些爲難。
本來廣平王和察事廳子的人就少有走動。今天一早,柳飛猿把王爺囑咐的密信投遞出去後,中午魚諾海就拿着那封密信來見王爺了。不過,他也是喬裝易容來的,只是見過王爺,進到密室裡後,才卸下了人皮面具。
柳飛猿實在沒有想到,王爺要找的人竟然是他。
“爲難麼?不過沒辦法,這裡有宗東西是要交給王爺的,必須要找另外一人才能打開它。”
柳飛猿沉吟片刻,雖然一時也弄明白到底怎麼回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他跟鮮于燕因爲王府丫鬟僕役人口增添的事情,和鮮于燕打過交道,知道他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其實鮮于燕要找的人也很好找,就是將作監的公輸靈,他也算是郭曖的朋友。曾經送給郭曖一隻木鳥,開啓機關後可自飛千餘步。
因爲機關木盒事情,鮮于燕一時想起了他。也許以他的手藝,說不定能打開這件盒子。
公輸靈,也很好找。他就在皇城裡修葺一座大殿,找到他的長官談了幾句,當下放人跟着二人走了。
因爲不是王爺請來的,鮮于燕陪着公輸靈在王府門外等了一會兒。
魚諾海一聽是個姓公輸的木匠,心裡自然明白怎麼回事,當下建議王爺讓他進來。隨即自己又戴好了面具。
王爺帶着魚諾海到了議事廳裡,這才喊鮮于燕、公輸靈二人進來。
施禮已畢。
鮮于燕當即取出了背後的物件,呈到了廣平王身邊的桌案上。
方纔,魚諾海已經先一步把昨夜昭陵的事情告訴了王爺,這地圖和木盒的事,王爺已經知道了。
只是,他隱去了自己跟蹤賀蘭壽的事實,只說是自己無意間撞見了一夥賊人密謀,這才邀請鮮于燕同去破賊。
廣平王取出木盒看了看,是上等的千年檀木打造,紋理非常漂亮。以手指敲了敲,木質非常的堅硬。
“這盒子連個縫隙都看不到,公輸靈你能打開麼?”
隨即將木盒放在了桌案上,柳飛猿取過交到了公輸靈的手裡。
公輸靈抱在懷裡,反覆看了看,不無得意的笑了笑,“王爺,現在就打開麼?”
幾個人一聽,什麼意思?自己看了半天,都沒看出這盒子的機括在哪,你說打開就能打開?
廣平王聽他這話,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心說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木匠,也敢在本王面前逞能,當即笑道,“公輸靈,聽你話裡的意思,本事不小麼?既然如此,就現在打開吧。”
公輸靈請柳飛猿幫忙找來一個馬紮。
馬紮本是遊牧民族的坐具,摺疊後方便攜帶,後來漢軍營中也開始流傳起來。
公輸靈把馬紮展開倒放,將木盒架了上去,這樣擺放木盒的六個面可以同時暴露出來。
公輸靈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摸準了木盒頂部、底部的花紋,輕輕的扭動摸索起來。
廣平王等人一陣驚奇,在他的擺弄之下,木盒上那些鏤刻的浮雕圖案竟然移動起來。
公輸靈手法伶俐,很快便將上下兩塊的圖案重新組合好了。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其餘四個面也都組合好了。
公輸靈把和木盒托起,呈給衆人看了看。
衆人紛紛讚歎不已。原本山川河嶽、珍禽異獸等的浮雕圖案,此時竟完全變換了主題。
一幅圖案表現的是大婚,一對少年男女喜結連理。
一幅圖案,表現的雁門關外大戰,一名少年將軍救出了一位皇帝。
後來的圖案就容易理解了,有一幅是太原起兵,一幅是大破王世充,一幅是平定西域,還有一幅是表現的凌煙閣。
這些圖案記述的都是太宗生平大事。
“雁門關外一戰,太宗救出的皇帝是——”
柳飛猿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問起廣平王來。
“我李唐一脈本是大隋的忠臣,若非煬帝日漸荒淫,置天下萬民於水火,再有宇文氏苦苦逼迫,這才起兵太原,匡扶亂世。縱然得了天下之後,對於楊氏宗廟依然照撫有加。至於畫上的雁門關一戰,說得便是當年隋煬帝雁門關被困,弱冠之年的太宗皇帝前去營救之事。”
“原來如此,以此可見太宗皇帝天可汗之胸懷。”
衆人聽了不由得連連讚歎。
“可以打開了?”柳飛猿代主而問。
公輸靈將木盒放在桌案之上,隨機輕輕的將木盒頂部的一層移開了一點。卻未露出木盒內的東西。
隨即跪辭:“王爺,如果沒有別的吩咐,小人這就告退了。”
廣平王面露欣喜,此人即打開了木盒,又未曾去窺視盒內之物,卻是很懂規矩的。方纔總是自己錯怪他了,他這種癡心匠作之人,見到此物難免流露出得意和自信來。
“恩,你做得很好,猴子去取一封黃金來。”
猴子,是廣平王和昇平郡主對柳飛猿的稱呼。一封黃金即是五十兩。
“王爺錯愛了,小的實在不敢蒙受大恩。”
“你不必如此,既是懷有絕藝之人,王爺日後難免有用到你的地方。且你今日之功,已是非同小可。收下吧。切記此時不可張揚。”
“王爺放心,小人生來癡心木藝,此外諸事不染。”
公輸靈答應下來,拜辭歸去。柳飛猿特地派管家叫了車馬送他一程。
“想不到這個普普通通的小木匠竟有如此能耐。”魚諾海看着鮮于燕詫異道。
“我也沒想到他真能打開,是郭曖提過幾次,這小木匠技藝卓絕,能做木鳥飛天。”
“你們倆可聽過有個人叫公輸班的?”廣平王見他們還悶在葫蘆裡,不禁想要提點二人一句。
“沒有。”
不僅魚諾海和鮮于燕,就連柳飛猿都跟着異口同聲的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