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妮兒一怔神,指着自己的鼻尖兒問道,隨即頭搖得像波浪鼓,“我哪有資格?路師傅肯收我就不錯了……”訕訕地笑了笑,“我還只是個記名徒弟,路師傅也不親自教,都是大師姐帶……”
路師傅叫路紅,二級調香師,是姚記的二號調香師。
“那……那也不錯了……”穆婉秋尷尬地笑笑,“我還進都進不去呢,對了……”話題一轉,“沒說一個月多少錢?”
“五百文……”三妮兒眼睛亮閃閃的,“先試用三個月,正式錄用了就給八百文!”又反問道,“你一個月多少錢?”
“一百五十文……”穆婉秋聳聳肩,“比你差遠了。”
“只要你肯努力學,以後也……”想起劉師傅什麼都不肯教她,三妮兒聲音戛然而止,頓了片刻轉而說道,“姚記的活也比你這累啊,不停地切段,炙炒,烘焙……”她搬着手指頭數,“聽說每天從早到晚一刻也不得閒……”她嘆息一聲,“怕是今年的三級我都沒工夫準備了……”
可那也是學真正的手藝啊!
看了香料大全,穆婉秋可是知道,要炮製香料,可別小看了這切、煮、蒸、炒、炙、炮、焙、飛等,其中每一個字都蘊涵着一套高深的手法、玄妙的技巧,不是隨便看兩頁書就能學會的,那是需要大量的反覆的練習和積累的。
這樣的機會,她做夢也想有啊!
“對了……”沉默了片刻,想起三妮兒剛說的準備三級調香師,穆婉秋問道,“……什麼時候考,現在報名還趕趟嗎?”
“……你要考三級?”三妮兒吃驚地睜大了眼,她雖然一直鼓勵穆婉秋不要放棄,可畢竟,穆婉秋現在連單香都辯不出,連香料都不認識啊!
考三級可不是過家家,隨便想想就過去了。
“……我只是想去感受感受那種氣氛,左右我也有工夫。”明白三妮兒爲何吃驚,穆婉秋淡然一笑,“……即便過不去,這輩子有過這樣的經歷也好啊。”
這是她的心理話,初涉香行她懂的甚少,又身在小香坊,她沒機會接觸大師級的人物,對於三級調香師,考過考不過倒是其次,能借機聽聽大家之談,一定也受益匪淺。
“……也對……也對”呆愣了半晌,三妮兒纔回過神來,連連點頭,“臘月二十一考……”想起什麼,忽然問道,“對了,今兒初幾?”
“九月二十八……”
“九月二十八?”三妮兒無意識地重複着,她忽然拽了穆婉秋就向外走,“快走,今兒是報名的最後一天!”
“這……我……”穆婉秋一滯,再急也不能說走就走啊,“等我先和東家說一聲……”說着,穆婉秋一回頭,身子不覺一顫,“……林……嫂……”
林嫂不知什麼立在門口。
“阿秋要去報名……”也吃了一驚,三妮兒索性解釋道,“今兒是最後一天,再晚就來不急了,還請林嫂開恩……”
說是請,三妮兒的語氣可是一點都不謙卑,在她看來,在林記什麼也學不到,穆婉秋既然想學調香,就不該耗在這裡做雜工。
“這是好事……”臉上看不出喜怒,林嫂聲音淡淡的。
“可是……”穆婉秋瞅了眼院子裡的香,想讓林嫂照看,可畢竟人家是東家,這話又不好說。
“……你去吧。”也回頭看了眼曬香架,林嫂擺擺手,“記得早點回來。”
“哎……”穆婉秋歡快地應了聲。
朔陽有個不成文規矩,無論你的作坊有多大,香工想考調香師,東家一律不許阻止而且也不許扣工錢,當着三妮兒這個未來姚記的調香師,林嫂卻是不想落下話柄的,望着穆婉秋的背影,她撇撇嘴,脣邊閃過一抹輕嘲:
連香料不認識,還想考三級調香師,真是癡人說夢!
……
“姚記的刀工越來越粗糙了……”和林嫂坐在院當中,劉師傅翻弄着面前簸箕裡的香料,隨手撿起一隻半寸長的檀香片,“這哪是檀香片兒,都成檀香段了!”用手撫着切口給林嫂看,“您看這切口,參差不齊的,像用鋸鋸的,哪是用刀切的!”
“……姚記又開始調教新手了。”接過去看了看,林嫂順手扔到簸箕裡,“切料時手一哆嗦就成這樣了……”嘆了口氣,“她們每次來新手,殘品都賣給我們,好的都留給大業黎家了……”
“……朔陽滿大街都是香料行,還缺香料?”劉師傅一哂,“東家不如換一家香料行進貨,何苦非在一家門前吊死,受人拿捏!”語氣頗爲不忿,這幾天就有好幾家香料行暗地裡給她送禮,鼓動她說服林嫂改進自家的香料,這是個絕好的機會。
“雖說刀工不好,可姚記炮製手法卻是上好的……”林嫂隨手撿了片檀香遞到劉師傅跟前,“你看看這顏色,再聞聞這味道,刀工雖然粗糙兒,可這顏色味道就是正宗,製出的香也好賣……”頓了頓,“姚記也說過,這些切壞了的料都是專門找了大師傅親自炮製的,就是難看些,質量絕沒問題,用起來一樣的,而且……”略一猶豫,林嫂坦然道,“她們也是打了折的……”
“……打折?!”
顯然氣的不輕,劉師傅杏眼一立,呆看了林嫂半天,見她兀自不緊不慢地挑揀着香料,又強壓下胸口翻騰着的怒火,低頭撿了枚寸長的檀香遞給林嫂,“……檀香屬火,聞久了容易氣浮心燥,要不怎麼道觀裡不燒檀香……”語氣異常激動,劉師傅手不停地翻弄着那枚近一寸長的檀香片給林嫂看,“……同一種香料,因要制的香不同,炮製手法也不同,我們的觀音香是供寺廟的,裡面加的檀香就要先用茶餵養,去燥去火……這料切均勻了,喂茶湯時纔會浸泡的均勻透徹,徹底去了燥氣,香氣寧靜祥和……”一把掰開,“您看看,切的這麼大,入茶湯時表層透了裡心還是硬的……”她呼出一口氣,“再說,這麼大的段,研磨也費時費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