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洋洋說:“我就先下去啦,一直待在這裡,葉倩和你老鄉肯定會亂想的。”
我笑道:“你現在知道她們會亂想了?晚了!從你剛纔進這個房間開始,她們就已經把所有的可能性亂想了一遍。”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想讓我多留一會兒嗎?”
“那可沒有,你快下去吧,你確實待了很久了,孤男寡女的,影響不好。”
“嗯,我走了。”她走到門口,又回頭說:“對了,你要認真看我們的情景劇噢,別忘了給我打光,還有最後那首歌,你也要仔細聽。”
我說:“放心吧,肯定給你捧場。”
“那就好。”馮洋洋出了房間,離開了閣樓。
我目送馮洋洋回到了座位,然後繼續眺望起了舞臺和觀衆席。
節目一個一個過去,遊戲活動也一個一個過去,時光依舊匆匆流逝,不講一點情面。
晚上九點,主持人發言道:“接下來,請大家欣賞晚會最後一個正式節目,由14級日語系本科生帶來的情景劇——《你曾是少年》。”觀衆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到張曉星和歐陽木把桌椅放到了舞臺相應的位置,幕布也完全拉開了,燈光也照亮了,他們才漸漸鼓起了掌,歡迎已經上了臺的演員們。我覺得啊,觀衆肯定也不敢相信,這麼快就到了最後一個節目,哎,四年都是一轉眼的事,兩個小時能有多長。
《你曾是少年》情景劇,分作親情、友情和愛情三個單元:叛逆期與父母爭吵,總以爲父母不懂自己,成熟以後,才終於學會理解和體諒;和朋友從初識到相知,中間需要經過多少的懷疑與信任,悲傷與快樂;愛而既得很幸福,卻也很難堅持一輩子,愛而不得很煎熬,卻也使二人平安無事。馮洋洋她們應該是以這四年的親身經歷作爲材料,編排出了這一組情景劇,每一個單元都取材於生活,因此很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鳴,反正我是感動得落了淚,尤其是在那第三章——愛而不得的愛情。
節目的最後,所有演員站成了兩排,音樂一響起,她們便開始唱起了一首歌:“有些時候,你懷念從前日子,可天真離開時,你卻沒說一個字……”我答應了馮洋洋,會認真聽最後這首歌,所以我努力聽清楚了每一個字。“你我來自湖北四川廣西寧夏河南山東貴州雲南的小鎮山村,曾經發誓要做了不起的人。”這一句深深地觸動了我,我立刻用手機搜索出了這首歌,原來歌曲的名字就叫“你曾是少年”。“許多年前,你有一雙清澈的雙眼,奔跑起來,就像一道春天的閃電……許多年前,你是一個樸素的少年,愛上一個人,就不怕付出自己一生。”這些詞是多麼地美,多麼地直擊人心呀,聽着聽着,我居然又落了淚。
所有節目都已經表演完了,主持人上臺致起了閉幕辭。
馮洋洋又來到了閣樓,又走進了我的房間,這一次,她就站在門口,不往前走,也不往後退,一句話也不說,但她的眼神好像在告訴我:“你是男生,要主動點啊。”我這纔想起剛纔向她提出的無理要求,對啊,我說過等她表演結束了,我就要擁抱她的,她現在不是過來了嗎?我還愣着幹嘛?難道還妄想像大一那年等她主動擁抱我嗎?畢業了就很難再見了,再擁抱一次吧。我兩步跨到了她身邊,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她也攬起了我。我說:“畢業快樂噢,祝你幸福。”她也說:“嗯,你也是。”
“畢業分離轉瞬間,明月再無今宵圓。匆匆四載相逢日,歡歌同慶此生緣。”這是我爲這一夜畢業晚會寫下的詩。
畢業晚會過後,就只剩一場畢業典禮。
兩天後,學院在QQ羣裡發了通知,讓各班派人到主樓領取學士服,外院的男生們都去了,這種搬運東西的活兒還是男生最適合。我們來到了主樓,裴丹和汪小青已經將學士服按照尺碼分好了類,四個班長便按照本班同學報上來的尺碼,依次向裴丹她們領取學士服。班長在領取單上籤了字,我們便一邊看尺碼一邊數起了學士服,一件,兩件,三件……數夠了之後便抱了起來。各班男生先把學士服抱到了女生寢室,發給了各班女生之後,再把剩餘的抱回男生寢室。
我、袁江燁、羅覺、傅成昊、張曉星先後試穿起了學士帽,也戴上了學士帽。
我說:“天氣這麼好,我們出去拍照吧?”
張曉星說:“好啊,走走走。”
袁江燁卻說:“額,我暫時還不行,剛纔校會說十點鐘在邱季端集合拍照。”
羅覺也說:“額,我也不行,靜靜說要和我先拍照。”
傅成昊嘲諷道:“兩個垃圾,只要女人,不要兄弟。”
袁江燁忙辯解道:“我沒有啊,那些人都是學生會的同事,而且他們先約的我,這不能怪我吧。”
羅覺也說:“靜靜也是昨天就和我約好了,沒辦法。”
傅成昊感嘆道:“唉,人心散了,人心散了啊。”
張曉星笑道:“好了好了,別天天說人心散了,說着說着就真散了。”他又說:“董哥,成昊,要不我們先去拍照吧,下午再和燁帝他們拍。”
傅成昊突然笑嘻嘻道:“額,不好意思,我也去不了了,沈芝瑤剛剛叫我拍照。”
我和張曉星都爆起了粗口,“我靠,傅成昊,你這垃圾。”
羅覺笑道:“喲,成昊,你剛纔說什麼來着,只要什麼?不要什麼?”
袁江燁拿起單反相機,準備出門,也笑道:“垃圾,還好意思說別人。”
“女人啊女人,而且是留學回來的女人,自然比兄弟重要啦。”羅覺壞笑道。
傅成昊也壞笑道:“彼此彼此嘛。”
我笑了笑,又對張曉星說:“那阿星,我們倆先去校園裡拍一圈吧。”
“好的董哥,我再問問歐陽胖子去不去吧。”
“可以。”
“好,我給他打電話。”說着張曉星便拿出了手機。
羅覺也準備出門,“那好,上午你們先拍哈,下午我們寢室再拍。行嗎燁帝?下午有空吧?”
“沒問題,下午我給你們當攝影師,算是賠罪。我先走了。” 袁江燁便出了寢室。
羅覺和傅成昊也先後出了門。
張曉星和歐陽木通了電話之後,歐陽木一瞬間就出現在了415門口,他說:“我們寢室也決定下午再一起拍照,所以我上午閒得很,走吧。”張曉星說:“緣分啊,我們三個又是一起行動。”我笑道:“你這說話方式有點像我啊,把緣分掛在嘴邊。”張曉星笑道:“咳,這叫什麼,近朱者赤。”我們從學五樓出發,去了小西門、新樂羣食堂、學五食堂、邱季端體育館、小南門和大南門、校訓碑、京師廣場、主樓、圖書館、後主樓、曦園、敬文講堂、教八樓、教九小花園、京師學堂、東操場和西操場、學生活動中心,我們幾乎把校園轉了個遍,甚至還躺在了大馬路上,用三部手機記錄下了無數個精彩的瞬間。
六月底的北京已經十分炎熱,強烈的紫外線也無比灼人,尤其是正午十分,在室外行走簡直就是自殘行爲,除非你願意把自己做成燒烤。因此,說好的下午寢室拍照,我們都決定晚點出去,最好是等到夕陽西下,涼爽的風吹起來的時候,反正兩三點鐘肯定不能出去,在寢室裡吹空調多安逸啊。我們寢室沒有睡午覺的習慣,於是,爲了消遣時光,我們又玩起了遊戲,袁江燁說:“珍惜機會啊,上班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開黑啦。”羅覺說:“燁帝說得對啊,你們都在上班,就只有我一個人獨自在峽谷馳騁。”張曉星笑道:“你還沒有決定畢業以後幹什麼嗎?”羅覺說:“還沒有,畢業後再說吧。”
下午四點半,我們又結束了一局遊戲,今天的人品真好,我們已經連續贏了五局。傅成昊說:“不能再玩了,再玩人品就敗光了。”羅覺往後一躺,又坐起來說:“有道理。燁帝,你看看外邊天氣怎麼樣?”袁江燁便伸長了手,拉開了窗簾,他說:“差不多了,應該不熱了,我們去拍照吧。”他伸了一個懶腰,從牀上下來,又拿起了桌上那臺價值上萬的單反相機,他接着說:“今天,請叫我攝影家阿燁。”我們隨即下了牀,穿好了學士服。
出門之前,我們又邀請了熊世黎。
我說:“世黎,你和我們一起去拍照吧。”
熊世黎笑道:“我也要去嗎?我明年才畢業啊,而且我現在沒有學士服。”
“哎呀,要什麼學士服,只要我們人齊,你穿件T恤都行。我們幾個人總得拍一堆合照吧,明年我們又不在這裡,你找誰拍去。”袁江燁說。
羅覺說:“對啊世黎,你一定要去,少一個人多不好,顯得我們不團結。”
傅成昊笑道:“是啊,團結團結,我們必須團結,走啦世黎。”
“走走,快點。”張曉星直接走到了熊世黎牀邊,挽起了熊世黎的手臂。
熊世黎猶豫了一陣,“那好吧。”他終究是和我們一起出了門。
我們又去了上午去過的地方,小西門,新樂羣食堂,學五食堂,邱季端體育館,大、小南門,校訓碑,京師廣場,主樓,圖書館,後主樓,曦園,敬文講堂,教八樓,教九小花園,京師學堂,東、西操場,學生活動中心,同樣的地方,感覺卻不一樣,因爲人不同。每到一個地方,袁江燁就先給我們每個人單獨拍照,然後又讓我們自由組合拍照,之後他再給我們五個人拍合照,最後他才找來路人幫忙給我們六個人拍大合照,他兌現了承諾,當好了一位專業的攝影師。我多麼希望範越陶也回來和我們一起拍合照啊,因爲在我心中,415寢室一直都有七個人,範哥,你在日本還好吧,照顧好自己喲。
第二天,學校請了真正專業的攝影師來拍院系大合照,於是,各院系的畢業生們一大早便來到了主樓前方。主樓前方經過了精心地佈置,草地上綁了一大圈氫氣球,石板路上擺放了十幾處“畢業快樂”的藝術字,正對大南門的兩側還有兩塊有趣的畢業火車票,出發時間是2018年6月24日,出發站是師大,到達站是未來,同學們都很喜歡這兩張巨型火車票,紛紛駐足拍照留念。外院的畢業生聽從了裴丹的指揮,像中學拍畢業照那樣排成了四列,我們整理好了學士服,戴好了學士帽,和身邊的人說說笑笑,隨時準備去階梯架上展現最好的一面。
組織拍照的人大聲說:“好,下一個,外文學院。來了沒有?”裴丹馬上答應道:“來了來了。”裴丹走在最前面,帶領我們來到了階梯架旁邊。那人又問:“人齊了嗎?”裴丹說:“齊了,我都數了三遍了,肯定齊了。”那人點了點頭,擡手示意我們上階梯架,攝影師也開始做起了準備。我們從階梯架的右邊同時上去,最右列的同學便站到第四階,另外三列依次往下一階站。
上階梯架的過程中,一個熟悉的側影吸引了我的眼球,這個側影很像是那個人的,或者說就是那個人的,但我不敢確定。去年,那個人在走之前對我說,她應該會回來參加畢業典禮,這個側影,難道真是她嗎?可是她沒有告訴我她已經回來了啊,呵呵,也對,她爲什麼要告訴我,我又不是她的誰。只是,剛纔排隊的時候,我的左邊還不是這個人啊,怎麼突然這個側影就出現在了我的左邊呢?好奇怪,真的好奇怪。我稍微往前探了頭,同時她也半轉過了頭,還對我笑了一笑,我這才確定真的是她。我站在了第四階,她站在了第三階,我就在她的正後方,她就在我的正前方。
我輕聲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下午的飛機。”李寒露並不回頭,也小聲說。
“回來參加畢業典禮嗎?”
“當然了,我去年不是說過了嗎?你忘了?”
“沒有,我只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呵呵,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怎麼會嚇到,我驚喜都來不及呢。好久不見,畢業快樂。”
“嗯,好久不見,畢業快樂。”
李寒露就站在我前面,這張畢業照拍出來一定很好看。
忽然她說:“我帽子有點歪了,你幫我向右邊挪一下。”
我幸福地笑了,她明明可以自己挪,卻非要“麻煩”我,我明白,這是她留給我的最後的溫柔。我便雙手放上了她的學士帽,將帽子往右邊挪了一下,我問:“可以了嗎?”
“不可以,再往左挪一下。”
我聽了她的話,又往左挪一下,又問:“現在呢?”
“還是不可以。”
我微笑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那你又是不是故意的?”她也問。
“我沒有。”
“那我也沒有。”
就在這一刻,攝影師破壞了我們的和諧氛圍,他大聲說:“好了,同學們看鏡頭,我們準備拍照了。先拍兩張正經的哈,然後再拍有特色和創意的,現在先不要扔帽子噢。”
我又輕聲說:“好了,拍照了,待會兒我再給你挪帽子。”
“行,不過,你這輩子都挪不好這頂帽子了。”她說。
我驚了五秒,隨後釋然一笑:“沒關係,留到下輩子好了。”
“你總算這樣,什麼都想留到下輩子,哪有那麼多下輩子啊。”
“會有的,我會把下輩子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