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記製衣。
“事發突然,就這兩天我就要去香港,你可以問問組織上,要不要安排見面。”
“有點趕,現在通知的話,伍先生那邊不知道抽不抽得出時間,你可以呆幾天?”
“先找人,再談判,時間上肯定沒那麼快,估計在香港待個十天半個月要的。”
“好,那我就問一下組織上,如果組織上有時間,到時候怎麼聯繫?”
“到時候可以在香港的大公報上發尋人啓事,王海風找妹妹王如煙,時間地點對方定。”
“行,我知道了。”
從沈記製衣鋪出來,顧硯聲去虹口找長谷仁川。
領事館。
“長谷先生。”顧硯聲把周部長要求抗議的事情說了說。
“有這種事?”長谷仁川顯然還不清楚軍部又打了其他主意,皺眉詫異。
顧硯聲點頭,“他們也不知道這是板垣參謀總長自己的意思,還是內閣的意思,他們希望通過領事館的渠道向內閣反應這件事,來明確內閣是否要違反和他們的約定。”
“總能搞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長谷仁川說這話的語氣不善,稍作思考說道:“陸軍一些人想要勸降重慶的蔣總裁也確實算不上突發奇想,但從戰前到現在幾年時間,結果顯而易見。
內閣是不可能選擇一個縹緲的結果,來放棄既定的事情。
這應該是軍部某些人的自以爲是。
汪系的人情緒怎麼樣?”
“我聽周部長說汪先生的情緒不太好。”顧硯聲牢記自己是領事館一份子,簡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相當誠懇,“站在他的立場,談判都談的差不多了,大會也開了,就等着做完合併的工作就可以讓新政府開門,結果現在就是遙遙無期,像個備用輪胎,可有可無。
周部長的情緒看起來還可以,有些不滿,但點到爲止,他知道我有領事館的關係,可能也不想表露太多。”
長谷仁川能理解,皺眉長出一口氣道:“這件事我會盡快反應,你多安撫他們的情緒,不會有什麼大變故。”
“我明白。”顧硯聲點頭,“另外就是板垣參謀總長要求他們提供和重慶聯絡人員的名單,周部長派出了以前在香港工作的梅思平,讓我和梅思平,還有那個高仲武陪同板垣參謀總長的人,一起去香港,處理這件事。”
“派你去?”長谷仁川微微思索周部長的意圖,倒是有些明白了,“他想通過你的嘴,讓外務省也參與這件事,對軍部實行監督?”
長谷仁川自言自語微微點頭,“這個周部長處事確實很老辣。”
這確實是你想多了顧硯聲點頭,“我猜也是這樣。”
長谷仁川聞言說道:“那你就配合他們的工作,維護好和周部長的關係,這對你未來的工作比較重要。”
“我明白,那要是他們的談判有進展怎麼辦?”
長谷仁川嗤笑,“這你多餘擔心,我不覺得這談判會有什麼進展。
以我在中國這麼多年對蔣總裁的觀察來看,他和汪先生最大的區別就是,他喜歡惡意的妥協。
共黨一直被他視爲心腹大患,日本和中國戰爭的初始,爲了凝聚人心,他可以和共黨合作,這就是一種妥協。
那麼按照常理來說,戰爭沒有結束,身爲一個領隊,他是不應該刀刃向內,損耗自身戰鬥力。
但實際上,哪怕是在戰爭一路敗北的情況下,他依舊在年初的五屆國民黨會議上,提出了限制異黨活動的方案,雖然沒有點明是共黨,但誰都知道限制的是誰。
事後重慶高層推出的方案,就八個字,‘溶共、防共、限共、反共’。
戰爭打的那麼差,他想的卻是限制共黨的發展,你說這是爲了什麼?
保證自己的地位完全不受動搖。
跟我們完全無關啊。
跟戰爭都無關。
不是戰爭結束了,他來對付國內的其他勢力,而是在戰爭進行時,不在乎內在力量的消耗,就對付本就爲數不多的戰鬥力量。
這就是惡意,當時的妥協就存在着今天的惡意。
當時局面危機,他可以妥協聯合,現在局面稍微平靜點,他就開始撿起當時的目標。
這說明局勢的好壞在他心裡的考量重量並不是太重要,但是這個總裁,個人目的,對他就很重要。
所以我一直不覺得軍部的招降計劃會有什麼進展,因爲他現階段都有餘力去對付共黨,遠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以前上海事變不和談,現在他怎麼會選擇和談?
退一步說,哪怕他和談,也是帶着惡意。
這個人一定會是一隻白眼狼,山窮水盡之時,真的選擇和談,他面上想的是暫時的妥協,心裡想的會是伺機出手。
紅樓夢中有句話,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顧硯聲獻上佩服的眼光拍馬屁,“長谷先生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我以前就聽76號的人說,重慶在下過命令給第三戰區的顧祝同,讓他們限制給皖北的新四軍武器彈藥補給。
我當時確實有些不理解,重慶政府這麼做的意圖是什麼,對他們來說完全沒好處,現在聽長谷先生這麼說,我是真明白了,原來這就只是重慶這位蔣總裁的私人打算。”
長谷仁川輕笑了聲,“這位蔣總裁想借我們的手,滅殺掉這幫新四軍罷了。
反共是全世界主流國家的聲音,我們反共,汪政府也要反共,但唯獨重慶政府不能反共,這就已經是他們爲了抗日能爭取到的最大援兵了,跟他們是站在一條戰線的。
那反共的目的,不是顯而易見?
只能是個人訴求。
你會對一小撮土匪上心麼?你會把一件不在意的事情,拿到國民黨五屆最高會議上去討論麼?
他在意,太在意了,在意的都要睡不着了,所以才急迫的在現階段拿出這件事,讓所有人來做這件事,究其原因就是惡意滿滿。
所有人都做了,那就是一條船上的了,以後就都必須打擊共黨,防止他做大報復。”
這種外務省的中國通對重慶的瞭解確實透徹,比軍部那些坐辦公室,搞軍國主義的人是清醒多了。
“受教了,那我就配合周部長行事。”
“你就看你的香港之行,是不是會驗證我的想法。”長谷仁川還挺自信。
“拭目以待。”顧硯聲微笑告辭。
從領事館出來,顧硯聲驅車前往市政府。
接下來的事,就是確定前往香港的手下名單。
出門在外,香港這麼遠,保鏢和辦事的人肯定要帶夠。
保鏢的事情簡單,他家裡的保鏢帶過去就可以了。
丁墨邨的人雖然可以用,但到底不是自己人,出行跟着不方便。
可以用來當行動的人,當護衛就算了。
至於辦事的人,顧硯聲本來想帶馬世奇,不過滬西走私的事情暫時還離不開他,有他在出了什麼意外事件他能緊急處置。
剩下的選擇就一個文彥了,不過文彥幹着海關稽查科的差事,長時間離開對他也沒什麼好處。
文彥也帶不了。
想要用人還有點麻煩的,兩員能幹黑活的大將都脫不開身。
顧硯聲得找個新人物,想了想身邊的人,顧硯聲想到一個人,那個做事特別認真的那個中統轉變者,行動隊長嚴冬青。 嚴冬青的身份他雖然懷疑,但是不是中統派進來的人,對他而言其實無所謂。
是中統有時候更好。
到了市政府,顧硯聲上樓去司法處。
“小樓。”
“處長,您來啦。”劉小樓欣喜的站起身。
“不是給了你秘書科的辦公室麼,不用總呆我門口,這裡連個聊天的人都沒有。”
顧硯聲這處長辦公室門口,清淨的很。
走進辦公室往位置上一坐,劉小樓自覺的泡咖啡。
“那您來了找不到我還得去辦公室找我多麻煩,我在這裡呆習慣了,不會覺得無聊的,而且現在不是還沒部門改革麼,老科長也不能讓他沒位置去,在一個辦公室更彆扭。”
“日本人一天一個想法,部門改革的事還得再等等。”顧硯聲嘖的一聲。
“傅市長倒是沒什麼意見,就是汪政府沒成立,按照以往的流程,人事要變動還得提交給日本人審覈,太麻煩了,你們的職位也得等汪政府成立之後再動,勉爲其難,你再受兩天罪,再多坐兩天冷板凳。”
顧硯聲現在是部長加處長,都不能算兼,兼得是同一個系統的,但他現在是國民黨的部長,加上海特別市政府的處長。
就是薪水只發一份,虧了點。
劉小樓嗤嗤發笑,“我反正是不打算搬進那辦公室,等您確定要去南京了,我在您辦公室門口,再弄個板凳坐坐。”
“行,給你留着。”顧硯聲看見劉小樓也心情大好,“秘書科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那我彙報一下。”劉小樓捧着咖啡杯遞了過來,然後就說了下在秘書科排查安插自己人的事。
職位雖然還沒交給日本人審覈,但是人事科科長那裡,顧硯聲是明確說過的,司法處還沒有敢忤逆顧硯聲的人,所以劉小樓做事還算順利。
除了老秘書科長有點七上八下,心裡有點彆扭,別的倒沒什麼。
“嚴冬青最近怎麼樣?”顧硯聲喝着咖啡詢問。
劉小樓發現這是處長第二次專門問嚴冬青了。
“您上次問過以後,我有多留意他,不過嚴副科長爲人低調,和善,和經濟司的同事相處的挺好,都挺喜歡他的,就是在處裡他的存在感不強,也不常來。”
“身邊有女人麼?”
劉小樓想了想遲疑搖頭,“應該沒有,我聽那邊的女人八卦,嚴副科長是單身。”
不愛錢,愛工作,與人和善能聊天,還沒女人,這聽起來就像是個特工能幹出來的事。
“打電話叫下他,我找他有事。”
“是。”
劉小樓拿起電話打給經濟司,一會之後就說人已經來了。
等了會。
嚴冬青到了。
“處長。”
“當時讓你去經濟司,我也沒想到局勢變化這麼快,經濟司倒了,把你倒是閒置了,我一直沒想好把你安排到什麼地方去,法制科,大材小用了。”
顧硯聲走出來,靠坐在桌子上看着他,“政府要改革的事情你應該聽說了,對自己未來的職位有什麼訴求?”
嚴冬青淺笑道:“我沒什麼訴求,經濟司雖然現在作用不顯,但我認爲在汪先生的新政府成立以後,經濟司這個部門或許會煥發第二春。”
顧硯聲眉頭一挑,“爲什麼這麼說?”
“經濟司這個部門的成立是爲了發行軍票,後來的作用變成了籌備市屬銀行,現在因爲新政府還沒成立,所以工作上看起來很清閒。
但我認爲,等新政府成立,新政府的央行也會發行自己的鈔票,需要大量的人手,這些經濟司的職員因爲有軍票發行的經驗,也熟悉上海的事務,所以我認爲這些員工會有很大可能併入新的央行。
作爲新政府的錢袋子,央行的作用不能算不大吧?只是我的一些個人淺見。”
“說的很有道理啊。”顧硯聲點頭,“中統的行動隊長居然這麼瞭解經濟,看來你在經濟司的時間沒白呆。”
嚴冬青笑了笑,“確實空閒的時間比較多,所以我跟經濟司的一些職員學了點,他們有官員,也有大學的經濟學教授,這是他們的觀點,我就懂一點點,鸚鵡學舌的成分更多。”
“既然有空,陪我出趟差,去香港,幹你的老本行,盯人,願不願意去?”
“願意。”嚴冬青點頭的很果斷。
“手藝沒落下吧?”
“不會,您放心。”
“好,這兩天就出發。”
顧硯聲拿起電話打給丁墨邨,說了下事情就掛斷,對着嚴冬青繼續說道:“我已經跟丁主任說了,你自己去挑人,香港不是我們的地盤,人不能帶太多,要不然目標太大,六到八個吧,你以前是76號稽查科的,人員你熟悉,挑幾個能幹的。”
“是,那我現在就去?”
“嗯,去吧。”
喝完咖啡,顧硯聲返回滬西茶樓,叫了陸博文過來。
說了下要去香港的事。
“時間上暫時還不知道要多久,我不在,棉紗的事情也不用等我來了再開始,手裡期貨籌碼拿的差不多了,你就告訴馬世奇,讓馬世奇聯絡傅肖庵,發動行情。”
何芸手裡掌管着國庫,錢的問題不用擔心不夠,到時候顧硯聲回來了,再做賬就行。
“如果出現什麼人爲意外,讓他聯絡吳四寶出面擺平。”
“行,我來操作,記得幫我們帶點禮物回來。”
“你還張起嘴來了。”顧硯聲嗤笑了聲,“我到時候看看吧,你就算了,肯定沒戲,給女人買我還能找點藉口。”
“真慘。”陸博文撇嘴,本就是玩笑話,說完就忘,“有件正事,我覺得你可以帶點錢去香港,存在香港的銀行裡,上海這邊大額匯款去香港有限制,而且容易留痕跡,萬一組織上需要.對吧?”
“提醒的好。”顧硯聲點頭,人肉走私,有機會別浪費,“是該存一點,我會弄的。”
“別的沒什麼,那我先走了。”
“好。”
陸博文一走,顧硯聲分別和傅肖庵,馬世奇他們說了下棉紗的事情,安排妥當。
第二天晚上接到周部長的電話。
第三天大部隊集合,飛往香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