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奸當的,日子過的還沒有狗舒服!”
“關鍵是這十萬噸糧,就不可能收得到,顧處長不是給我們打過樣了麼,兩萬噸那上海人都要上街搶米了,十萬噸,上海人都能地皮啃光!
這是想幹什麼?這不是找事麼?”
“十萬噸軍糧,這夠整個華中的日軍吃一年了吧?”
“把他們撐死都夠了!”
“八成是除了供養華中的日軍,還要供養其他地方,江南魚米之鄉,哪朝哪代不是供養全國?”
“別抱怨了。”傅肖庵沉着臉打斷,瞪眼掃視抱怨聲最大的幾個,“抱怨有用啊?想解決辦法!”
“市長,不是我們抱怨,這十萬噸糧,你懂行情,你說,有沒有可能完成?
關鍵他還要保證將來的稅收,這怎麼可能完的成?
我覺得現在日本人就是有問題,這十萬噸糧徵收下去,上海必定民不聊生,還他媽搞經濟,搞他媽的力氣都不會有。
日本人這就是拿我們出來當婊子,他立牌坊,他籌措軍糧,捱罵的是我們。”
“那你不收試試?”傅肖庵斜眼瞟過去一個眼神,對方選擇閉嘴。
傅肖庵白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十萬噸數量是有點多,但是沒有努力,怎麼知道不可能?起碼前幾個月,你得拿出成績來,讓日本人相信你們做過努力,後面幾個月,那差一點數量,也情有可原是不是?”
這話一說,在場的人就聽懂了。
“傅市長您的意思,就前兩個月認真點?接着秋收季湊夠9000噸,後面有多少算多少,不強求了?”
“什麼叫不強求,你這話讓日本人聽去不是找死麼?努力以後沒辦法和不努力,那是兩碼事,這是態度的問題。”
“是,市長說的對。”
“廢話就別說了,有主意說主意,沒主意就閉嘴。”
那就全部閉嘴。
顧硯聲也沉默是金,這種事情別說主意不好出,就是能出也不給他出。
十萬噸糧食,想的倒是挺好,想要稅收,還想要糧食,天下就沒這麼好的事。
光這十萬噸糧食強徵下去,上海必亂。
顧硯聲也不明白,這興亞院發展經濟發展的好好的,突然要拿把刀捅自己一下是什麼意思?
傅肖庵看到這一幕窩火,“你讓我指望你們點什麼?講廢話叭叭叭的跟機關槍似得,說到關鍵事情了,一個張嘴的都沒有,啞巴了?”
“市長,那這事情是不好辦十萬噸,這這呵呵”
“都回去想主意去。”傅肖庵嫌棄的趕人,也沒指望他們能出什麼好主意。
“凌秘書長,顧處長,你們留一下。”大事還得他們三個人商量。
等人一走,傅肖庵深嘆一口氣,“這件事你們覺得怎麼辦?我可以斷言,這任務不好完成,想完成就得把上海剝皮抽筋。
日本人這次胃口太大了,要是單上海還好說,還能從江蘇籌集點糧食,可看他這意思,是江蘇也有江蘇的任務,我估計不比他們這邊輕。”
凌憲文詢問,“你瞭解經濟,上海大概缺口是多少?”
傅肖庵搖頭,“很多,上海豐年也不會有這麼多的糧食庫存,去年,日本人讓顧處長搞的那個強徵,上海的存糧全空。
現在上海的糧食情況,我就這麼跟你們說,去年糧食便宜的時候是大米12大洋一石。
由於強徵的事,米價暴漲,短暫飆漲過200倍,到現在大米的價格也沒徹底回到去年,也要個30大洋一石。
米多,價格跌,米少,價格漲,這個30塊,就是如今上海糧食的現狀。”
“十萬噸強徵,會怎麼樣?”凌憲文發問。
傅肖庵皺眉,“上海將近400萬人,華界佔六成,這十萬噸糧食給軍隊吃,夠養四十萬日軍,給平民吃,那就夠六十萬,也就是華界四分之一人的口糧。
我說的現實點,一旦少了這四分之一,絕不會是每個人少吃點,大家都有口飯吃,而是會漲價到四分之一的人餓死,這事情纔會結束。”
“這麼荒唐?真要這麼幹了,那上海得亂成什麼樣子?”凌憲文看向顧硯聲。
顧硯聲沉默是金。
皺着眉微微點頭,表示事情確實棘手。
凌憲文見顧硯聲沒反應,又看向傅肖庵,想了想道:“我倒有個主意,我們要是限價,限量,強制控制數量,能不能完成這個任務?起碼每個人都有點飯吃,少吃就少吃點,上海也安生一點?”
傅肖庵想了想緩慢點頭,“限價限量.可以試試,但也有問題,邏輯上是可以這麼操作,但你實際上怎麼徵收?
向種植的農民徵收,你現在就得徵收,農民那裡收那就是一次性的買賣,不可能按月收,十萬噸一收走,上海吃什麼?
向商人徵收,怎麼徵收?他進貨進一百噸,交二十五噸給市政府?那他這買賣都得虧本。”
“漲價呢?漲價後限價,保證他不虧本,你剛纔說是30塊60公斤是吧?漲到39塊60公斤,怎麼樣?”
“這事沒你想的這麼簡單。”凌憲文不做生意,傅肖庵得教育一下,“凌秘書長,糧食不是他們只想賣30塊,是買的人只出得起30塊,你得考慮華界人的收入,一個月十來塊大洋,三個月工資買60公斤大米,那吃完大米,家裡是一分錢都沒了。”
“是,錢不夠。”凌憲文頭疼的嘖了一聲,看向顧硯聲。
顧硯聲沉默是金。
皺着眉微微點頭,表示事情確實棘手。
凌憲文砸吧嘴,“硯聲,你別不說話呀,你主意多,你出出主意,不能是當部長了,市政府的事不管了吧?還沒開張呢,起碼一個月沒有吧?
不會一個月就開張了吧?”
“沒有,還沒這麼快。”顧硯聲搖搖頭嘆息。
傅肖庵調侃的笑,“顧部長現在確實可以不管,就說自己是新政府的部長,津田還真拿他沒辦法,誰讓他忙啊。”
“不是我不想說,是我真沒什麼好辦法。”顧硯聲多冤啊,怎麼就覺得他有辦法。
十萬噸糧食抽走,不給飯吃,這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解決不了。
當然,站在上海的角度,偷偷摸摸去江蘇浙江買點糧食回來,死道友不死貧道,那是另外一回事。
讓商人出錢,連夜採購打時間差,兩地各解決兩萬噸,那上海剩下六萬噸也就壓力不大了。
事情確實可以完成。
“真沒辦法。
你要我說,你們兩位的主意都沒問題。
首先滿足每個月的數,表達我們用心做事,然後限價限量,儘量維持,至於結果怎麼樣,到時候再說。
我考慮的還有一點,日本人多變,今天是這樣,明天就可能不是這樣了。
前面還說發展經濟,但你們就說這路子一走,市民的錢買了糧還能剩幾個?
錢沒了,別的消費必然變低,這經濟能好就有鬼了。”這話也有道理,給日本人做事,能做多久都不知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吧。
“那就先這樣辦,到時候看情況再說。”
出了市政府,顧硯聲驅車去周公館彙報此事。
“這件事挺不好的,在新政府成立之前搞這件事,可以說上海會被搞的基礎很差,我辛辛苦苦搭起來的滬西的工業基礎,到時候消費的人沒了,這損失還得新政府承擔。”
“怎麼能這麼搞?這幫日本人真是一點經濟都不懂!”
周部長聽了眉頭直皺,“你剛纔說大米30塊錢60公斤?”
“對,漲價前30,開賣現在估的是39塊。”
“不算漲價,那得合到500大洋一噸,十萬噸就是五千萬大洋。”
周部長聽的肉痛,這還只是上海一個地方,那全日佔區加起來,就是是上億的糧食沒了。
“日本人答應給我們300萬日元一個月的經費支持,也就是我們一年的經費還沒他一次性從上海抽走的多,日本人下手也確實太黑了。”
日元跟大洋的兌換比例現在差的不多。
“這件事市政府已經決定做了是吧?”
“對,日本人要求的,他們沒膽子拒絕。”
“日本人太不講道義了。”周部長搖頭,想了想道,“那就做,大力的做,我們借這件事,激發市民對日本的不滿,最好讓日佔區大亂,逼日本人更快的推進新政府的成立,讓我們出面收拾局面,把壞事變成好事。”
還真別說,從這個角度出發確實對汪系成立有利,畢竟他們現在對什麼時候成立,能不能成立還迷茫。
“部長高見,我倒是還有點想法,就是有點不太好說”顧硯聲笑着沒說下去。
“說啊,跟我你有什麼好吞吞吐吐的。”
“是這樣,我想着這件事其實挺有意思。”
周部長饒有興趣,“怎麼個有意思法?”
顧硯聲笑道:“我以前看書,看到朝廷賑災的一個故事,這賑災的官員爲了防止非災民偷吃,會在賑災的粥裡摻沙子。
理由是不是快要餓死的人,看不上這種東西。
方法是好方法,這些官員也被史書描寫成清廉做事的好官。
那我就在想,這摻了沙子,這粥不是變重了麼?這米不就變多了?
那這多出的部分,報賬是怎麼報的?
這大災之年,米價可不便宜。”
顧硯聲說的很直白了,周部長一下就聽明白了,給日本人的大米里摻沙子,有趣。
“上了戰場的人吃點沙子就吃點,反正遲早也是個死,你覺得要怎麼辦?”
“我肯定是辦不了的,我們切割一下不出面的好,我覺得76號辦這件事比較合適,李主任,丁主任都可以,丁主任就不用說了,而李主任到底是姓汪還是姓日,部長你應該也想知道。
李主任還兼着警政部副部長。
徵收糧食肯定要派出大量的警力,民間怕的就是這身黑皮。
李主任要下手,那是絕對做得到。
他不做你就說是試探,他做了,你也就清楚了他的立場。
還有個好處,日本人最後肯定會發現這件事,想知道原因,就需要追查。
他們能找誰?還得是76號。”
周部長聽了若有所思,微笑道:“好,我知道了,你別管了,好好休息。”
顧硯聲頓首致意,走人。
回了茶樓。
手下告訴他傅肖庵打來過電話。
顧硯聲打回過去,“傅市長,怎麼了?”
“我突然想到這件事會不會影響我們的棉紗生意,上次的強徵,可是令股市暴跌,這要是期貨價格被打下來,我們這次收益可就要少很多了。”
傅肖庵對上一次的股災可是心有餘悸,那一次差點讓他傾家蕩產。
顧硯聲嗤笑道:“傅市長,是不是想太多了?這次就是徵糧,跟我們棉紗有什麼關係?”
“你不能這麼想,市場都是相互影響的,你說這米貴了,買米花的錢多了,那這餘錢不就少了麼?那本來要買股票的人,他現在就沒錢買了。
又或者買了股票的人,吃不起飯了,他就得賣出股票,那這股價不就下跌了麼?”
“哎,傅市長,你什麼時候瞻前顧後這麼嚴重了?”顧硯聲哈哈笑了笑,“不是你跟我說的麼,我們的資金可以完全控盤,想漲就漲,想跌就跌,買不起米的人,他根本就買不起股票,這就不是一類人。”
“可我們有現貨啊,這次徵糧的範圍是全部區域,棉紗商人要是判斷徵糧會導致市場不好,他們就會少收貨,我們手裡可有這麼多現貨呢,賣給誰去?”
這倒確實不能說沒有影響,不過顧硯聲也不覺得這影響有多大。
這年景哪有窮人每年買新衣服的,去年的棉襖今年又不是不能穿了。
棉紗價格漲這麼貴,割的就是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太太。
“那傅市長你什麼想法?”
“提前發動,開始出貨,不管是期貨還是現貨,都要出掉一部分,避免風險,我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哈哈,可以啊,我沒意見,我跟我手下說一聲,全力配合你的操盤,好,那就先這樣。”
顧硯聲放下電話。
這件事現在要大條了,日本人徵糧,會導致社會動盪,經濟環境會不好,受影響最大的是窮人。
而傅肖庵選擇這個時候出貨,出完貨,他們離場,股價暴跌,受影響最大的是富人。
這日子可要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