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出兩根接線,剪斷車門處有輕微的“咔嚓”聲,然後他直接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之前跑的時間有些長,在跑之前他已經近二十四個小時沒有安睡,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天半,身體有些疲憊。不妨開車當休息——他不可能真的躺下來休息,怕那種情況再來一次,自己一不小心也睡了就再也醒不了了。極風隼剛坐下來打開光屏按鈕選擇,手指觸上去,便聽到冰冷而無情的女人的聲音:
“警告,警告,有不明生物進入車內,請速速離開,有任何舉動都將被視爲非法行爲,將被無情驅逐,倒計時開始,三——二——”聲音未落,“不明生物”三下五除二把智能防盜系統給拆了扔到車窗外。
極風隼心想,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這麼低能的智能防盜系統?
真是侮辱了智能。
他打開了車子的音樂播放器,裡面傳來了格蘭森溫柔而清澈的聲音,極風隼小聲的哼唱着,朝着日出的方向行駛。而他身後的城市,萬籟俱寂,烏雲沉沉。
而百里之外,黑色的霧掩埋了整個城市,一個城市就這樣消失,黑霧散開,只剩下一片黃色的土地,然後泥土中有東西蠢蠢欲動,破土,發芽,從清晨到正午,長到了十米多高!一個,兩個……最後,整個城市,都變成了樹林,一天之內,拔高了近三十米!
樹幹中彷彿藏了一個人,人的形狀往外走,卻怎麼也走不出去。那樹皮形成的臉龐十分的驚恐,驚異的看着自己的下半身,發出了一聲慘叫,遠遠看去就是一棵樹發出了慘叫,這聲慘叫彷彿驚醒,大家紛紛想要逃離樹幹,卻無法離開兩米之內,那些人的面孔——就是之前在這個城市死去的人的面孔!
樹幹中的人看到了旁邊的人,紛紛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那都是曾經的鄰居,同事,熟悉的父母,孩子,他們都被束縛在了樹幹中!一陣歌聲傳來,巫妖坐着一根樹枝,那樹枝蔓延啊蔓延,不停的伸長,巫妖就這樣,將他的領地巡視了一遍。他還是那副樣子,長長的頭髮,拖曳到了地上,蒼白的臉色,黑色的斗篷下是光滑的胴|體,聲音清澈又誘惑,眼睛一笑就眯起來,春色瀲灩:
“你們想離開?”
那些樹幹裡的“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有個脾氣暴躁的嚷嚷了起來:“你是什麼東西?快放我們走!不然老子對你不客氣了!”
“不客氣?”巫妖眨了一下眼睛,很是不解,“你要怎麼不客氣?來啊。”那人聽了這麼挑釁的一句,捏起拳頭就要朝這裡砸,兩人距離離得很近,衆人都在旁邊圍觀,那個脾氣暴躁的卻怎麼也打不到巫妖的臉上,拳頭和臉只差一釐米。他恨的咬牙切齒,“你有本事靠近些!老子把你揍成豬頭!”
巫妖抿了抿嘴,似乎是不好意思了,他又往前了十釐米,笑道:“這下夠了吧。”聲音未落,拳頭帶起的風聲呼嘯而至,那人想要得手了,衆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結果被半途一隻憑空出現的手截下來,那隻手十分有力,直接將這個脾氣暴躁的人的手給折斷仍在了地下!那人吃痛的吼了一聲,空氣中慢慢浮現一個人影,他的身體像是被分子慢慢凝結一樣,從上而下一點一點出現,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殭屍一樣。巫妖親親熱熱的拉起了他的手,側頭顯擺一樣,對着那個斷手的人說:
“你看,我就說你打不到我,你還偏不信。”
那人痛的牙齒上下打顫,話也說不清楚,只是眼神憤恨的看着巫妖,巫妖歪頭笑,樹枝將他放低,他伸出晶瑩的腳趾頭,逗了逗那人的臉,那人擡腳就要踹巫妖,方纔憑空出現的那人擡起腳朝他的擡起的那條腿的膝蓋處踢去,只聽見空氣中清脆的一聲“咔嚓”——那人又是一聲痛苦的嘶吼,這次近乎哀嚎,他的骨頭應該已經斷了。
那個憑空出現的人聲音很淡,奇怪的是這句話中卻帶着一絲恨意和不甘,“都吃了一次虧了,怎麼還不漲記性。”
那個暴躁的人此刻情緒已經完全失控,沒有聽出這人話中的勸阻,反倒是巫妖拉着他的手,輕輕的從樹枝上跳了下來,笑吟吟,甜聲道:“你跟他講他也聽不進去啊,他只會當你是幫兇呢。”然後又靠近了一點,像一條蛇一樣貼着喻文卿,親暱的在他的臉上親了親,“喻文流,你不覺得那些人可笑的令人髮指麼?如同螻蟻一樣的活着,行屍走肉,他們終其一生都生活在這個名爲地球的星球上,不懂得時間跳躍,不懂得扭曲空間,爲了一種以前名爲“錢”,現在是能量的東西,付出一生,忍受污染,忍受壓迫。聽起來就不可思議,更讓我不可思議的是,你怎麼會對他們報以同情和憐憫?”然後他對着眼前無數棵長着人臉的樹幹柔聲道:“你們想要多走兩步,便可以相互吞噬,吞噬的越多,你們可以活動的範圍就越大。”
他這句話話音剛落,那些姑且稱爲“樹人”的東西開始相互看起來,不同的是之前只是相互的打量,而現在是帶着貪婪的目光想要去吞噬,有一些人不肯泯滅良知——即便這些人成爲了樹人,也不應該被任意屠戮,他們大聲喊道:“我們可以一起努力殺了那個怪物!怎麼可以相互廝殺?!那也是殺人!”
巫妖笑了,“我叫巫妖,不叫怪物,你起這名字真難聽,一看就知道想都不想就亂說。怪不得到最後只能被吞噬呢,只怪自己沒長腦子。”
那人好不容易組織自己的話又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這麼喊了出來,結果就被巫妖一頓嘲諷,半口氣呼不出來咽不下去,卡在半空中氣着自己了。鼓着腮幫子瞪圓了眼睛,指着巫妖說不出話來。巫妖輕聲說了一句“我覺得你這手指指着叫我看着不順眼,割了算了。”那人急忙收了手指,轉而指向了旁邊那個叫喻文流的:“狼狽爲奸,爲虎作倀!”
巫妖聽到這話不高興了,道:“要不是他,你們能活到現在?我早就把你們都化成肥料直接栽培我的樹了,不識好歹的東西。”他這最後一句不知道是怎麼學的,像極了很久以前的戲文裡的唱詞,喻文流臉不動聲色的一黑,任憑巫妖拉着他的食指一路走開。後面的樹中的人齊刷刷的往前一步,然後又退了回去,看着其他人,眼中全是殺戮的欲|望。
血腥的味道從一個角落飄了出來,其他的人聞到之後臉色變得興奮起來,看着別人的目光如同虎狼看着自己的獵物,因爲距離的束縛,他們殺人只能從離自己最近的人下手,平日裡相熟還會早上打招呼的人,此刻像是陌生人——不,連陌生人都不如,這裡成了最真實的叢林,最普通的樹林也會相互爭奪陽光和水分還有土壤的肥料,他們不光爭奪這個,還要爭奪領土權和自由——
限制的自由也分高下,誰不動手,誰就會被吞噬。
這種思想一旦建立,無論在哪裡,都是地獄。
在殺人之前,他們會告訴自己安慰自己:對方不是人,對方已經死了。
事實上,他們已經忽略了自己已經死了這個事實,不論是活着的還是死了的,他們都不想經歷第二次“死亡”。
喻文流聽着後面傳來的慘叫聲,面上露出一絲不忍,巫妖捕捉到了他的這個表情,笑着道“現在不要這麼不忍,太早了。”
喻文流的心思他讀的一清二楚,四維時空觀中思維波與他這個來自虛無的巫妖不相同,高緯度對於低緯度的捕捉要簡單的很,巫妖輕聲笑道:“這只是一個開始,你瞧,你活着,和死去沒有什麼兩樣,只不過現在活着已經是永久了,你死不了。只要這樣下去,你的小情人總會過來找你的。”
“你別動他。”喻文流忍住自己的脾氣,努力讓自己不去注意身後,也不去注意眼前的這個惡魔一樣的巫妖,最後還是忍不住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你可以猜猜看啊~”
“你如果想要統治整個大陸,爲什麼要讓這麼多人死?可你如果不想,只是想擴張領土,那麼爲什麼要讓他們成爲屠夫?”
“你把我想的太複雜了。”巫妖躺在樹幹上,臉朝天,“我只不過,想要吞噬星球的靈魂,而星球想要趕你們走,然後,我就順手幫‘它’把你們收拾乾淨了。”他尾音翹,聽起來漫不經心,這句收拾乾淨就像常人說一句把家裡收拾乾淨一樣,然而喻文流想到這句話背後隱藏的血腥哪怕是一個見過血的軍人,都覺得汗毛豎立,輕飄飄的一句話下來,不是幾個人十幾個人死,而是千里之地,再無人煙,一夜之間全都變成了怪物,生不算生,死不能死。喻文流的右手貼上胸膛,做了一個動作,然而這個動作終究沒有完成,他的手從自己的身體裡穿過。
巫妖看着他的樣子有些垂頭喪氣,道:“不要掙扎了,你已經沒有實體了。感激我吧,從此你有了永生——這不是你們人類夢想都擁有的東西嗎?”
喻文流恨得牙齒癢癢,眼神輕描淡寫,“不,你並不瞭解我們。”他說完這句轉身就往叢林深處像是尋常人那樣走路,巫妖在後面側頭看着他,眼中的戲謔絲毫不減:
“我確實不瞭解你們,因爲我不需要呀。”
喻文流的脊背似乎僵硬了一下,沒有反駁他,仍然繼續前行。
帝華首都西倫,陽光升起的地方,朱雀展開了它有力的翅膀,銀色的流線型巨型身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如同上古神祗的坐騎,展翅遮日九萬里,地面留下巨大的陰影。巫妖在千米之高的樹上眯着眼看着這一切,口中彷彿在說什麼話,被風吹到空氣中散波,依稀可以聽出來:
“終於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