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珏從校方聽到外邊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自己的母親。他自從來到學校後每個星期回去一次,家裡次次都是空無一人。災難面前人們的第一反應是至親之人,這是生理上的本能。他擠過人羣,走出會議廳的大門,在門口頓住了。怎麼回去?
經過昨晚,整個城市的交通系統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崩潰,他憑着自己的腳程,在天黑之前也跑不到家。
從昨晚緊閉的校園大門今天終於開啓,天上飛着各式各樣的飛行器,飛船,駕駛艙,大大小小,許多人連衣物都不去收拾,直接走人。喻文卿跟在他身後擠出人羣,喊了一聲:
“謝星珏!”
謝星珏扭過頭看着他,眼神中有懇求,喻文卿本來想直接帶謝星珏回軍部,看到謝星珏匆匆忙忙擠出來立刻想到,他應該是想要去找自己的母親。
想起昨天晚上那個恐懼的喊着“媽媽”的人,他和母親的感情,應該很好吧。
喻文卿想到這裡上前兩步拉住謝星珏,“要去哪裡?”
謝星珏聲音中帶着顫抖的恐懼,“回家,我要去找一下母親……”
喻文卿沒等他話說完,直接拉着他朝宿舍區跑去,“我們現在有一個小時去找你的母親,記住,只有一個小時,之後你要跟我走,我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
喻文卿操縱着自己的駕駛艙直接衝出窗戶,“咔嚓”玻璃又碎了,然後碎成千萬片的玻璃照着老樣子又飛回去粘到一起,謝星珏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彷彿被一個漩渦給吸附進去,整個駕駛艙被扭曲成一個奇怪的角度,謝星珏覺得自己的骨骼彷彿被戰機碾過,碎成幾百塊,最後還是被破破爛爛的拼在一起,喻文卿大聲喊“你家在座標?!”
“50303——71853——”謝星珏拼命喊出來,整個肺部的空氣都被抽了出來,喻文卿一手死死的按住謝星珏,把他按在座椅上,另一隻手在前方屏幕上劃了兩下——
“哐當——嘭!”
謝星珏家裡的牆上破了一個大洞,駕駛艙是直接闖進來的,堪堪衝到第二堵牆的時候終於剎住了,兩人直接從駕駛艙裡面被衝力甩了出來,謝星珏被喻文卿抱住,骨碌骨碌的在地上滾了兩圈終於停了下來。謝星珏灰頭土臉的爬起來,直接撲向了臥室,喻文卿淡定的拍拍身上的灰,發現謝星珏家的地板上簡直可以照鏡子了也就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嘀咕了一句:“失誤失誤,沒想到第一次嘗試失敗,第N次嘗試依然這麼失敗。”他打了一個寒顫,謝星珏的家裡,冷清的過分。空氣中彷彿被填充了氟利昂然後加上能源,可以直接當天然的製冷空間。喻文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謝星珏是怎麼在這裡度過的。
謝星珏找遍了各個地方,發現家裡沒有母親回來過的痕跡。
“我媽媽不在,我找不到她的蹤跡。”謝星珏有些失神的坐在地板上,笑的很難堪,強作笑容,那種最後一個親人都找不到的失落感,和彷彿被遺棄到這個世界的孤獨。“她每次不見了,都不會給我任何消息,我從小就開始學會等,等到最後卻連人都見不到。”
“所以你找不到她,也無法得知她的消息,對嗎?”喻文卿按住謝星珏的肩膀,“我幫你發消息,但是謝星珏,你現在要跟我走了,我收到的是緊急通知,而現在,我要緊急覆命。”
謝星珏扭過頭看他。
“謝星珏,你必須在三分鐘內給我答覆。”喻文卿單膝跪在地上,“你身上帶着的是我哥用命帶回來的血瞳貪狼,我不可能讓你離開,所以你的現在的選擇是現在主動跟我走,還是我直接打暈你把你帶走。前者會讓你有機會,後者會讓你後悔,我知道你想要找到你的母親,但是眼下的你已經沒有時間親力親爲了。”
“血緣的羈絆會讓你們再度重逢,而在此之前,你需要先守護住這一片家園,而這也將成爲一個契機。”喻文卿伸手,謝星珏猶豫了一下,將手放在了他的手上,喻文卿使力順勢一拽,兩人站了起來。
“我會在軍方的尋人信息中加入你母親的信息,我們與其在這裡等待不如做一些事情讓自己更安心。”
“謝星珏,跟我走。”喻文卿坐在駕駛座上,另一側的門朝上打開,謝星珏東西也沒有收拾,直接上去,坐在了喻文卿的旁邊。
“不需要收拾東西?”
“人不在了,收拾什麼?”謝星珏輕聲道,朝後看了一眼,如同平常的每一次離開,帶着期望回來,帶着落空的心回去。
他不知道這次,將會成爲他最後回來這個在他心裡稱之爲家的地方。而後,從星球反擊,空間躍遷,到千億星辰都有了人類的足跡,從一個普通的士兵,到少校,到元帥,到奪權建立帝國,背叛曾經的信仰和信念,樹立了新的信仰,從過去涅槃重生。一生之路漫漫,卻再也回不到起點,回不到這天,喻文卿向他伸出手,說“謝星珏,跟我走”這句話,喻文卿邀請他,共同走向未知的未來的時刻。
從第一次於虛擬空間中因爲考試相遇,到進入聖西門成爲室友,他的人生交叉路口走對了第一個方向,喻文卿教了他許多,這樣亦師亦友的人,怕是以後再也遇不到了。
而之後腥風血雨,與黑暗作戰,謝星珏纔開始真正的成長,喻文卿變得愈加深不見底,懷柔策略,雷霆手腕。
而帝華與拜修斯的邊境處所有靠近或者與迷失森林接壤處綿延千里,已經荒無人煙。昨天晚上的降溫使得近乎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都待在了家裡相依取暖,這是抵禦寒冷最好的辦法,只有少部分的人似乎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駕駛飛船或光軌車向兩國境內奔去,並向帝華境內發出求救信號。然而所有的信號塔似乎在低溫之下都失去了作用——包括在太空中的衛星都沒有接收到這部分人的消息——直到後來溫度正常後,帝華軍方派朱雀戰隊從空中俯瞰整個大陸,然後進行地毯式的檢查,發現逃出的這部分人大部分死在了路上,取暖消耗
了交通工具的大部分能源,除了C級以上的飛船速度堪堪快過了凍結速度,光軌車幾乎全線陣亡。
邊境的富人區處情況還好,貧民窟的大街小巷都是無處可逃的人,他們或者死在了樓層之間,或者死在了橋下,還有的在路口。奇怪的是每個死去的人都僵硬的微笑,像是在寒冷中凍死,卻有東西又活生生的把他們僵硬的臉擺出一個笑容。屍體身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霜,那是人身體水分的凝結,它將每個人的屍體都保存的完好。溫度回升之後也只有零下十六度左右,屍體腐爛的速度很慢。許多人死在了屋子裡,因爲他們的房子是最廉價的房子,古老的鋼筋水泥材料,沒有維溫分子,活生生的被凍死。
在黎明的曙光將要到來之際,有一個風一樣的人從街上穿過,一路飛奔。他的速度極快,倘若這個時候有人在街上的話,應該連他的衣角都沒有看清,他就已經飛奔離開。他衣衫襤褸,光着腳
極風隼在奔跑了一整晚之後,待溫度回升,將自己的速度放慢。他感覺到外界的溫度已經呈穩定狀態之後,停下了自己飛奔的雙腿,好像一個人終於活過來一樣,心臟開始急劇的跳動,汗水從額頭流下,昨天在跑了半個小時之後,他的五感和身體反應已經進入了封閉狀態,對外界的感知能力下降到了最低,除了微弱的溫度感知和水平衡和激素穩態調節仍然維持正常外,他這個人已經成了機器人,只會跑,不會進行思考,就這麼跑了九個小時。中途在光車軌道上奔行,還有一個車主往左看車外給他打了一聲招呼做了個口型:
“你跑不過車的!”
然後極風隼沒有理會他,他此時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除了路),一心一意的往前跑,趕超了車之後他也沒有往後看或者做一個鄙夷的手勢——那個車主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後嘴巴呈現“O”的狀態,最後被凍結在了路上。
他向四處看了看,離自己不遠處是一個生活區,生活區門口一定有商店,經過昨天應該沒有什麼人了吧?極風隼這麼想着,然後又跑了起來,奔過去。
店員棄店跑了。
也是,大難當頭,命最重要,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得一提。
他就這麼大大方方的進去店裡,找葡萄糖蘇打水補充水分,還有能量沖劑補充人體所需能量,不問自取是爲偷,然而這個時候哪裡有這麼多講究?
他打開一個通訊器想要接收外界的消息,卻發現除了“滋——滋——滋”的聲音以外,什麼都沒有。
他搖搖頭,在店裡也不多拿,在工具機械處裝了一堆東西,吃的只裝了很少的一部分,喝的只裝了一瓶生理鹽水,甚至連鞋子都沒有去翻一雙,赤着腳,古銅色的皮膚看齊來很性感,隨便找了一塊記憶布,捲了一點吃的,扔到背上就成了一個書包,走人。
路上沒有遇見活人,要麼是凍死在街上的,要麼是凍死在家裡的。他心中告訴自己不能停下來,這裡實在是太危險了,他需要找一個至少空氣含有中的“那種分子”少一點的地方。他的眉毛濃黑,眼窩很深,瞳孔是棕色偏深色,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和一條黑色的平角短褲。腿修長而健美,大腿肌肉結實,揹着東西,像是一個吊兒郎當的士兵。吃飽喝足後,一隻手路旁的一輛光磁自動導航車的前蓋上叩來叩去,把聲音聽了個遍,聽到細微不同的時候就把左耳附上去,似乎聽出了什麼,然後眼前一亮,飛快的從背上的包裡掏出了工具,把車蓋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