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喜被,大紅色的帷帳,大紅色的雙喜字,貼的到處都是。
瑾悠才一睜眼,就是滿目的紅色。
這一日是皇后娘娘爲她與董珺昊定下的良辰吉日,雖說是不對外聲明,可到底是瑾悠的大日子,皇后娘娘一點兒也容不得敷衍。
只是……
瑾悠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就一個晚上,她這婉雨閣變化的着實太大了些,大到她以爲自己是在做夢一樣。
所有人都認爲,瑾悠一定是徹夜無眠的,便是瑾悠也以爲,她要嫁給董珺昊了,她一定會激動興奮的不能自抑,今個兒一早,說不得要頂着兩團烏青上花轎,卻沒有想到她竟然一夜安睡,這半年多的時間,她已經很久沒有這般安睡過了。
桂媽媽與徐媽媽笑着扶着瑾悠起身的時候,眼中都含了笑意,彷彿如今不是要入冬的節氣,因爲瑾悠的大婚,便是連天氣都回暖了。
“公主難得安睡,卻還要一早將公主喚起身來,實在是今個兒遲不得。”桂媽媽一邊服侍着瑾悠漱口,一邊說道:“皇后娘娘今個兒親自給您梳頭,奴婢瞧着坤寧宮正殿那邊點了紅燭,便趕忙着將您叫起來了,不能讓皇后娘娘等着您不是?”
瑾悠昨個兒睡得早,覺得精神好的很,便任由桂媽媽和徐媽媽拉着洗漱換洗。
徐媽媽捧着一件水紅色的雪緞中衣,遞給瑾悠,服侍着她穿上,紅紅的絲帶繞過腰間,輕輕柔柔的打了個蝴蝶結,徐媽媽的一滴淚就“吧嗒”一下,落在了手背之上。
桂媽媽瞧見了,忍不住推搡着徐媽媽說道:“老姐姐,今個兒是公主的好日子,可不興掉金豆子。”
徐媽媽連連抹着淚,有些尷尬的抻了抻衣襟,笑道:“奴婢是高興的,這水紅色的雪緞中衣,給公主準備了許久了,今個兒總算是穿到公主身上了。”
徐媽媽擡起眼眸,慈愛的看向瑾悠,似是斟酌着語氣說道:“三小姐終於要嫁人了,嫁給的人,還是董爺,老奴爲三小姐高興。”
桂媽媽在一旁嗔怪道:“你瞧你,愈發的沒規矩了,咱們公主要嫁給的人,是寧朝的寧王殿下,未來的皇上,咱們公主如今是去做寧王妃,過不得幾年,咱們公主就是皇后娘娘!”
徐媽媽連連點頭,抹了抹眼角,繼續說道:“喜服一會兒由醉竹送了來,昨個兒皇后娘娘嫌棄那腰身裁的不好,送去內務府連夜趕製了,也不知道一會兒子能不能趕得上。”
“呸呸呸,大吉大利,一定趕得上,趕得上!”桂媽媽用身子推搡了徐媽媽一下子說道:“你再這般不忌諱着規矩,我便讓你留在大理,管着公主的嫁妝鋪子,我跟着公主去寧朝。”
“別別別,規矩我都記着呢!”徐媽媽連連擺手,讓桂媽媽頗爲無奈。
兩個人正說着,素雲就打了簾子,醉竹捧着一個大紅喜字的托盤走了進來,笑語盈盈的說道:“公主,喜服已經準備好,奴婢服侍着您換上吧。”
瑾悠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由着醉竹幫她穿上八福羅裙,上面繡着荷花,玉瓶,富貴牡丹的花樣,分外嬌豔,又套上寬袖大擺的對襟外裳,一指寬的金線滾邊,分外的閃耀。
“皇后娘娘可起了?”瑾悠輕聲問着,“皇后娘娘這幾日都睡不安穩,安神香得多備着些纔是。”
“早就起了,今個兒是公主的好日子,娘娘一心惦念着。”醉竹將瑾悠腰間寬寬的束腰往後一攏,其腰間是一朵大大的牡丹花,開的繁複熱烈,“公主深吸一口氣,奴婢好將這腰束緊了。”
瑾悠聽從醉竹的吩咐,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腰間一緊,醉竹使了好大的力氣,將她原本不盈一握的腰肢系的緊緊的,彷彿下一刻就要被扭斷了去。
瑾悠微微皺眉,“姑姑一定要系的這樣緊嗎?感覺有些喘不過來氣了。”
“大婚之日嘛,爲了漂亮,哪一個不是這樣系的緊緊的,公主忍一忍就過去了。”醉竹說完,又有些心疼,皺着眉問道:“當真是喘不過氣來嗎?公主的腰肢本就纖細,若是實在難受,要不然奴婢再幫您鬆一鬆?”
瑾悠呼吸了兩下,覺得沒有那麼難過了,便搖了搖頭道:“既然大家都是這樣的,那我也忍一忍就好了,旁的倒是不怕,只怕萬一將這錦緞撐破了,豈不是丟了臉面?”
瑾悠話音一落,在暖閣裡服侍着的幾人全部都笑了。
桂媽媽最是能說會道的,上前查看了一番,將一根手指插入瑾悠的腰間,輕輕鬆鬆的,忍不住說道:“公主就是穿不慣罷了,這分明還有一指的縫隙呢,旁人出嫁,那是連個絡子也塞不進去的,也沒見誰的腰帶被撐破了的。”
瑾悠被幾人笑話,有些羞紅了臉頰,她這不是從來沒有這般過嘛,再說了,今個兒是她和董珺昊大婚的日子,她也是害怕,萬一丟了人,她的臉可往哪裡放?
董珺昊回來了,瑾悠緊緊繃着的一根弦就已經鬆開了,明知道前頭還是荊棘密佈的,可因着有董珺昊,她覺得什麼都不怕了,昨個兒還能一夜睡到天亮,這會兒卻被衆人弄得分外緊張,她在宮中的這些日子,吃的不少,人也圓潤了,誰知道會不會撐破了喜服呢……事事都有萬一不是?
皇后進殿的時候,幾人正圍着瑾悠笑,醉竹捧了紫檀木嵌八寶的梳子來,遞給皇后,桂媽媽等人扶着瑾悠在妝臺前坐了,只覺得細密的木梳在頭頂劃過,有酥酥麻麻的觸感,“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
皇后親自爲瑾悠挽了朝雲近香髻,髮髻上簪了赤金紅瑪瑙的蝴蝶紛飛簪子,額前一個拇指大的紅瑪瑙墜子,垂在眉心,襯得瑾悠格外嬌豔。
皇后看着那蝴蝶紛飛的款式就有些不大高興,掃了一眼,直直的說道:“醉竹,去將本宮那個九鳳銜珠紅瑪瑙的對簪拿了來,大喜的日子,竟然給本宮的瑾悠用了蝴蝶紛飛的簪子,內務府主管是不想做了,是不是?”
瑾悠聞聽這話,連忙拉了皇后的手,扭臉仰着頭道:“娘娘,兒臣知道您疼我,但是九鳳銜珠,那是皇后的規制,兒臣不能逾矩。”
“什麼規矩不規矩的?”皇后指使着醉竹趕緊去拿了來,一邊說道:“今個兒你大婚,又不許那麼多的人觀禮,又不許點了爆竹,不過是個對簪罷了,在紅蓋頭底下呢,誰能瞧得見,再說了,你將來就是皇后,你放心,若是董珺昊不能把蕭宏峻那些人對付了,本宮便讓皇上出兵,將寧朝踏平了,也要讓你坐上皇后的位子!”
皇后越說越有氣,“本宮說要你留在大理,給塵兒做皇后,你不依,要跟着董珺昊,他若是沒有本事給你奪了皇后的位置,本宮豈能饒了他!”
瑾悠頗爲無奈,皇后心疼她,半分不願意讓她委屈了,如今眼睜睜的瞧着她嫁入寧朝,還是個寧王妃的身份,要面對那麼多的爭鬥,皇后心裡心疼的緊。
可皇后也只能是嘴裡說一說,如今納蘭墨塵還沒有坐上那個位置,便是將來坐在那個位置之上,納蘭墨塵要面對的也不少,所以一時之間,根本就不可能踏平了寧朝。這也是爲什麼,董珺昊不借用大理之勢的原因,大理這邊也不穩當呢。
瑾悠也不跟皇后較真了,等着醉竹將那九鳳銜珠的紅瑪瑙對簪拿來,皇后親自給她簪在髮髻之上,瑾悠只覺得自己的頭重的很,都有些太不起來了,可皇后還一個勁兒的給她往頭上插着,生怕不夠金貴了去。
醉竹也是瞭解皇后的,不僅僅帶來了那九鳳銜珠的對簪,還直接抱了一個紅木鏤空雕花木匣來,裡面都是些金貴的首飾。
皇后零零總總的給瑾悠戴了不少,直到瑾悠徹底的擡不起頭來,纔算是了事,隨後一擺手,讓醉竹將那紅木匣子給了素雲道:“給你們公主收着。”
瑾悠哭笑不得,早知道皇后娘娘怎麼都要將那些東西盡數給了她,她不如一早就將那木匣子要過來也就是了,也不必頂着這麼沉的髮髻了。
半幅皇后儀仗從宮中出發,慢悠悠的進了公主府,公主府門前,瞧不出任何異樣,可內裡卻是別有洞天,就連樹上都繫了紅色的錦緞。
瑾悠頭上蓋着大紅鴛鴦蓋頭,細密的流蘇在自己眼前晃啊晃啊的,瑾悠踩着腳底的紅色絨毯,感覺如墜雲端,她終有一日要嫁給他了,重生而來,她從一個小小的知府之女,費盡心思的保住自身,跟隨着澹臺善昌入京,到後來,住在董府,與董珺昊僅僅隔了一堵牆,再到入宮爲縣主,爲公主,成爲寧王妃……
瑾悠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重生一世,會走出這步步榮華,她只是想要追隨着他的腳步,陪伴在他的身邊,有他在身邊,瑾悠便覺得,沒有什麼是可怕的……
瑾悠緩緩的往前行去,即便她蓋着蓋頭,她也能猜測到,董珺昊,一定站在不遠處,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