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雙手猛地握緊，暗影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對懷中凝碧猛然僵直的反應視而不見，他陰冷的眼中驀地閃過一陣異樣的情愫，“他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喜歡自由的人，爲了他有了孩子，爲了他這樣相舍？”
“那麼，凝碧有什麼好？”衣奴涼薄的脣微微上挑，一抹清俊的笑緩緩綻放，“她有什麼好，讓你們的情，勘勘用的上這樣的話，‘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愛了就是愛了，深入了骨血，想要生生剔除已是再無可能。”她靜靜的說道，在微弱照進來的陽光下，安寧嫺靜的，似是一朵綻開了六瓣的梨花，靜悄悄的，卻惹人一身的淡香。
“好，好，好。”暗影連說三個好字，隨即不顧凝碧在他懷中不住的哀求，怒喝道，“人呢，來人。”
“是，爺……”一大羣帶着各式鬼面具的人，從屋外魚貫而入，恭謹的站立在他兩側，暗影抱起凝碧慢慢的站直了身體，眼中閃着的光，叫人不敢逼視，“簡湛南，我給你機會反悔……”
蕩衣奴的眸子裡，已然恢復她原本的清澈和幽深，她靜靜的看進暗影的眼中，卻看不懂，猜不透他眼中飛快掠過的光芒，怔怔的搖搖頭，她淡淡着說道，“暗影，其實你從來，都要比他幸福，幸福的好多，好多……”
“來人，將這個女人帶到鳳池怡情。”暗影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複雜莫名的笑意，冷冷開口道，“把她交於忘娘，好好的調教。”
“是。”立時有人上來，要拉扯着她離去，衣奴微微掙脫開那人的手，雖是淡笑着一瞥，卻讓人不敢再欺近她身側半分，她經過暗影身側時，聽到他略帶着顫意的聲音響起，“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對不起我的那個人，不是你，是他……”
杷衣奴只一怔，便繼續走向門外。
“他積勞成疾，在寫意院裡靜養，他不可能來找你了，不可能……”
身子劇烈的一震，衣奴的腳步生生的頓住了，眼中那一平如鏡的波紋，因着他這一句話而盪開了絲絲漣漪，雙手緊握成拳，手指掐進掌心的感覺，很痛，很痛，可是三哥，這是不是還及不到，你當初掌心受傷所受的萬分之一。
暗影見她停了下來，以爲她開始有了悔意，那雙如寂靜夜晚的冷眸，一瞬也不眨的望定她的側臉，循循善誘，“他不會知道你在這裡爲他受的苦，帝王的情最不能長久，也許，過了不到幾年的功夫，他就能徹徹底底忘了你，忘了這天下僅僅只有一個的簡湛南……你還願意嗎？”
然後他便看到她側臉之上笑的璀璨，本就令人賞心悅目的容顏因了這引發內心的一笑，無盡的風華，“谷家的人，該是信守承諾之人，是不是任城王？”說着，輕輕一嘆，重又向前走去，“暗影，請你，不要傷害他。”
暗影眼中一寒，忽然恨恨的將拳砸在近旁的一個矮木櫃上，那樣尖銳的疼，和着凝碧虛弱的驚呼，他猛地一把抱盡了凝碧的身體，整個身子不知因着驚慌害怕還是那僥倖能再讓她活下來的歡欣。
衣奴微微側頭，看了那兩個緊緊相擁的人一眼，轉身離開。
三哥，一直以來，都是你那般追逐着我，帶着害怕帶着恐憂擔心我的離開，爲我細細守候，可是，你知不知道，原來你給我的愛，就像是那侵蝕人心，沁入了我的骨，融入了我的血，已經慣透了我的四肢，我的百骸。衣奴緩緩擡起自己的一隻手，在陽光下細細看着，都能看到裡面血管裡潺潺流動的一點點紅，溫柔笑着將手重又輕輕放在了小腹之上，“三哥……”她淡笑着從脣邊逸出這一聲喚，“請讓湛南，也爲你……殤一次……”
馬車駛在漸漸有了人聲的道上，向着左戎王管制的左戎駛去，在接近喧譁熱鬧之處，車速便緩緩慢了下來，衣奴從那微微盪開的車簾外向外瞥去，竟驚訝的發現，一路之上，無論是男男女女還是什麼，面上都戴着一個鬼面，只是似乎又有所不同，她側頭看向與自己同坐在車內看押自己的兩人，所戴的鬼面是屬於那種魑魅魍魎的小鬼類型，而在街上走着的，騎在馬上的，面上亦是有戴着更爲恐怖的鬼面，鬼判的有之，十殿閻王的亦是有之。
見她面上現出些疑惑難解的神情，一直坐在她身旁的人沉聲開口，“這是我們鬼方的習俗，鬼方乃陰氣頗重之地，尤其是一到晚上就鬼魅盛行，我們便以鬼面遮臉，好叫那些鬼能放過我們……至於各人所帶的面具有所不同，那也是因了身份而有所區別，身份高的所戴鬼面的級別也高。”他忽然伸出一隻手，從那因着車身振動而不住輕晃撩開了的車簾，指着一個騎在一匹點飾精美，搞頭大馬之上的一人，小聲說道，“你看這個人，他戴着的是三殿楚江王的面具，這便說明，他的地位一般只略低鬼王和左戎王。”
聽他一一說來，說的極是清楚，衣奴不由感激的一笑，怔怔的側眸看向那戴着楚江王面具之人，若有所思的模樣，忽然她猛地瞥見車外，一騎黑亮的駿馬從車外掠過，那勁風蕩起的風將車簾刮的掀開的更多了些，微冷的風迎面撲來，那滿簾的風沙激的她微微眯了眼，只是，她無力坐着的身子忽然一直，怔怔的看着那馬上之人的身影，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大聲的叫囂，“是他，是他……”她欣喜的往着車口爬去，剛要開口喚道，卻只能發出一聲聲嗚咽之聲，車上的兩人一人捂住了她的嘴，一人鉗制住了她不住掙扎着的身子，饒是她如何的淚流滿面，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匹黑馬，向着那戴着楚江王面具的人而去，她看着他在馬上前傾了身子與戴着楚江王面具之人小聲說着什麼，看着他側過頭來，面上的一張輪迴王面具陰森可怖，可是她就像是被釘住了一般，眼中的淚再難忍住，一滴滴的砸在衣襟之上，砸在那捂着她嘴的大手之上，稀落無聲。
那雙眼，幽深無淵際，如月夜下暗海的眸子，那麼深的望不到底。
她看到他們交頭說了些什麼，然後看他拉轉了馬頭，與那楚江王面具之人向着他來時之路而來，那兩騎與馬車勘勘擦過，她聽到楚江王面具之人喚他道，“艾兄，你我比比如何？”那一瞬間，心無力的縮緊，涼薄脣邊綻放的一抹濃烈的笑意，濃則濃矣，烈也極烈，卻是那般無力的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