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齊國臨安皇宮
玉明璇披頭散髮,赤着足,被幾個嬤嬤拖着,拽到了關清瑤面前。
坐在鳳椅上的關清瑤手中把玩着一柄玉如意,檀脣輕輕一勾,呵氣如蘭:“玉氏,擡起頭來瞧瞧。”
她的面前——一塊約兩三丈長的木板,橫放在了兩座閣樓之間,鐵製而成的釘子被火燒得通紅,一根根的豎在那木板之上,周圍沒有橫欄,木板下方擺着一個裝滿了熱水的鍋爐。
鍋爐下火燒得極旺,時不時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玉明璇被嬤嬤揪着頭髮,被迫擡起頭,她看着笑魘如花的關清瑤,咬牙切齒:“關清瑤,你不得好死!”
關清瑤挑眉,揮手示意。
玉明璇便被推上了那木板,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站在那不動。
她不動,便有一道鞭子抽到她身上,抽得人皮開肉綻。
“啊!”
“啊———”尖叫聲震耳欲聾。
關清瑤看着那血,隨着玉氏的一步一步移動,綻放起一朵一朵妖冶奪目、宛若灼灼盛開的芙蕖。
她喚它“血花”。
玉氏走過,她的身後,腥血留了很長的一道,從遠處看就像是一道豔麗的紅毯,不少血滾落到兩旁的青石磚上,經過血跡流淌的青石磚變得格外光滑透徹。
“嘀嗒——嘀嗒——”
是血滴落的聲音。
關清瑤猛地睜開眼。
立即有宮娥奉上一盞茶,輕輕地問:“娘娘可是被吵醒了?”
關清瑤盯了宮娥半晌,才從夢境中清醒過來,她悠悠一嘆:“春宜,本宮這幾日夢魘了。”
春宜挽起珠簾,素淨白皙的面上含着淺淺笑意:“娘娘夢到什麼了?”
“玉氏走的場景。”
春宜不禁一顫。
玉氏明璇,死於酷刑。
那是一個擁有很美且有詩意名字的刑,喚作“步步生蓮”。
關清瑤行的刑,取的名。
春宜勉強笑着,悄悄轉移了話題:“娘娘,許是近來謝氏讓您煩心了,這纔有了夢靨。”
清瑤聞言,語氣中頗是不屑,“謝氏又在鬧什麼?”
春宜回道:“哪能有什麼事兒,左不過去討太后處罰您。”
“呵——”清瑤哼了一口氣,眉雲盈盈一彎,“春宜,難道太后還想着打壓本宮嗎?”
春宜笑道:“哪能呀,娘娘。這謝貴嬪沒進慈寧宮就被攔住了,這時候,該去了陛下的乾清宮。”
“這個時候了,她還當自己是謝家的大小姐,真是可憐啊……”清瑤由春宜扶着起了身,赤腳踩在鋪了一室的毛毯上。
“讓金勤去請陛下,說本宮身子不適。若是那謝氏阻攔,跟她說,本宮問她想不想嘗一嘗玉氏的下場?”說着,她拔下了發間的一支玉簪,“本宮不喜了,去賞給謝氏吧。”
春宜接過玉簪,點頭退下:“奴婢明白。”
清瑤又喚來侍女爲她綰髮。
服侍她綰髮的侍女名又菱,長得嬌嬌俏俏,卻生了一雙巧手,性子討喜,算得上她親近的人。
又菱說話大大咧咧,話裡話外都是替清瑤道不值當:“娘娘當初何必鬆口讓謝貴嬪進宮,若非如此,太后娘娘也不會對娘娘這般態度。”
“她謝氏能進宮,並非本宮,本宮哪有這權力?”關清瑤看着鏡中人,撫了撫眼眉,“貴嬪之位僅次於一宮主位,當年溫氏可一躍爲婕妤,謝氏有何不可?況且謝貴嬪出生謝家,謝家不比溫家差,她又是當今太后嫡親的侄女,陛下的表妹,與當時溫婕妤的身份有過之而無不及。”
又菱撇嘴道:“娘娘的意思,難不成還委屈了謝貴嬪?”
清瑤莞爾一笑,實話實話:“不錯,確實委屈她了。”
臨安五大世家之一的的謝家嫡女,放到前幾年,受封一宮主位、禮聘入宮也不爲過。
可謝窈窕,是謝夫人遞牌子進宮請旨冊封,而位分,也是壓到了貴嬪。
正巧,低婕妤一階。
“娘娘,哪怕謝家不同往日,謝貴嬪又何必進宮爲妃?以她的身份,嫁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爲主母,不是更好嗎?”又菱不解。
其實,清瑤一開始也不解。只是那日見過謝窈窕後,她依稀明白了,謝窈窕這樣奮不顧身,只爲求心中所愛之人罷了。
可憐又可嘆。
時過境遷,五大世家不復存在,如今的臨安,大大小小的家族雖數不勝數,但紮根不深,朝廷已經牢牢爲帝王所掌控,不僅如此,錯綜雜亂的後宮也被帝王所掌控。
就如她,雖位列一品貴妃之位,明面上掌權後宮,私下裡不過帝王手中的一顆棋子。
“陛下駕到——”宦官尖細的嗓音遠遠傳來,不用看也知聲勢陣仗之浩大。
清瑤緩緩起身,從珠簾穿過,入正殿,止步殿前。
入目的宮人均匍匐在地,唯她看着,一身明黃的葉幕闊步朝她走來,與生俱來的天家氣勢逼人低頭。
她淺笑垂眸,雙手交覆腰間,行禮的姿勢已是信手拈來:“陛下萬安。”
葉幕伸手扶她,口稱:“貴妃免禮。”
大手握住小手,往殿內走去。葉幕低頭看她,口上說着關切的話,語氣溫柔:“身子有何不適,太醫可曾看過?”
“妾已無大礙,勞煩陛下探望。”
“沒事便好,若是哪兒不適,要讓太醫好好瞧瞧,不要怕喝藥。”
“妾明白,謝陛下關心。”
旁人眼中,兩人是像極了伉儷情深的夫妻。
關清瑤眼中閃過一絲嘲諷,無聲地笑了。
畢竟不是夫妻,哪裡來的伉儷情深?
她試着將手抽出,他卻越握越緊,她只能隨他牽着到了寢室。
茶水奉上後,宮人識趣地退下,順帶關了門。
沒了宮人,葉幕一下子抱住了關清瑤,將頭靠在她的頸窩,呼着熱氣輕喚:“清瑤。”
“朕從未覺得有這樣累過……”
“這麼多年,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真相朕都知道了。可是,有什麼用呢,朕花了這麼多年證明自己,又有什麼意義?”
“身邊的人,走的走,離的離,朕竟無人訴說。”
……
關清瑤一動不動,任他抱着,不言不語。
自從實權在握,他常常對她說一些有用沒用的話。
這些話她聽了很多遍。
他彷彿是習慣了將她當成一個聽話的傾訴人。
他的確花了很多時間——是她親眼看着他一路走來的,從黑夜裡蟄伏的傀儡,變成了如今無人左右的君王。
而他的轉變,不是因爲她關清瑤,而是爲了他心中的那個女人——慕顏。
葉幕鬆開了清瑤,壓抑不住的興奮:“朕,終於做到了。”
清瑤擡頭看他,展顏一笑:“妾,恭喜陛下,達成所願。”
葉幕盯着關清瑤,忽是想到什麼,拉她往外走,“朕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