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伯符怒氣更甚:“你竟然敢這麼跟爲父說話?!”
他一腳踹在趙霸天胸前,直接將對方踹飛到院子裡。他兩步跟出來,“出去一趟,翅膀長硬了不成,敢跟爲父頂嘴了?!你對爲父敢如此硬氣,爲何對那個地仙境的小子,就那般畏懼?!”
趙霸天爬起來重新跪在地上,嘴角溢出一股鮮血。
但他仍舊咬着牙直視趙伯符,“我不是因爲畏懼李從璟,才勸父親不去繼續找他麻煩!我承認我對他是有所畏懼,但父親身爲金仙境,要對付一個地仙境,自然易如反掌,我還沒那麼蠢,有父親撐腰,還覺得對付不了他!”
趙伯符停住了繼續教訓趙霸天的動作,“不是畏懼,那爲何要勸爲父?”
“是認可,是尊重,是崇敬!”
趙霸天坦然迎上趙伯符嚴厲的目光,“從來沒有一個人一個妖,讓我如此發自心底去認同!他是騙了我的法寶,但他能在衆目睽睽之下騙走它們,靠的不僅僅是隱藏了真實實力,還有對局勢的把控和對人心的掌握,讓我無法反悔!”
“他也的確搶走了黑石山的功勞,但他不是偷偷摸摸的,而是通過光明正大的奮軀而戰,以地仙境的修爲拖住一名太乙真仙!這需要的不僅是實力,而是勇氣,無與倫比的勇氣!”
“他是殺了趙登科。他爲什麼不殺趙登科?不殺,纔是恩怨不明,纔是畏懼權勢,殺了,纔是大丈夫意氣!他放了我,不是因爲害怕父親報復,只是因爲他並非喪心病狂的嗜殺之輩!”
趙霸天越說越激動,越說聲音越大,眼中甚至都帶上了狂熱之色。
黑石山之戰的細節,經過這些時日,早就被趙伯符弄清了。
趙霸天繼續道:“這樣一個有才能、有手腕、有勇氣、有底線的豪傑,是我想要成爲的豪傑!終我一生,我都會以他爲目標而奮進,不敢有一時片刻的懈怠,直到也成爲他那樣的存在!”
“所以,父親,你不能殺他,你根本沒有殺他的理由!相反,這樣的豪傑,也值得你去認可去尊重!敬佩強者,英雄相惜,不正是我們妖族本色?!”
聽了趙霸天這番話,看着趙霸天的模樣,趙伯符怔在那裡,半響沒說出話。就連看趙霸天的眼神,也有些陌生的意味。
他並不是因爲李曄有過多而發怔,而是爲趙霸天能說出這番而發怔。
以前的趙霸天雖然修行天資出衆,但論心性完全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囂張跋扈不知天高地厚,自私自利以爲什麼都該是自己的,自己就是中心就是一切就該發號施令。要不然,他也不會不把隊伍中的妖士當妖,讓對方互相搏鬥供他取樂。
但是現在,趙霸天竟然能說出這番話。
這番話體現出來的心性,已經跟他之前的言行舉止判若兩妖。
於是趙伯符認識到,是那個地仙境的小子,讓他天仙境的兒子有了轉變。
霎時間,趙伯符心中五味雜陳,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畢竟那是他的兒子,自己教了他幾百年沒教會的東西,卻讓別人幾天就教會了。
趙霸天見趙伯符陷入沉思,感覺到事情有戲,立馬補充道:“父親曾今教導我,一個男孩的成長,往往是從仰望另一個男人的背影開始。現在,我找到了那個讓我仰望的背影!我會以他爲榜樣,時時激勵自己,好生修行努力變強!這也不正是父親所期望的嗎?父親若是去殺了他,只怕我會心寒,會喪失前進的目標!”
趙伯符長吐一口氣,看趙霸天的目光,終於不再像以前一樣,是單純看一個熊孩子了,而是帶上了一些看待成熟男妖的平等意味。雖然這個意味還不太濃,但的確出現了,這是一個質的轉變。
很多時候,父母說自己的孩子丟了自己顏面,其實並不是真的惱怒於此,而是對孩子的不努力感到失望,對孩子不能理解自己的付出感到失望。
“如果你真的能夠做到你所說的,以他爲榜樣努力修行,改變你那吊兒郎當的做派,爲父就答應你,不再去找他的麻煩。”趙伯符做出了自己的承諾。
“父親所言當真?”趙霸天大喜。
趙伯符一甩衣袖,冷哼一聲:“爲父的話,什麼時候不當真過?”
“多謝父親!”趙霸天伏地便拜。
看着趙霸天爲了一個外人如此隆重感謝自己,趙伯符心中唯有一聲長嘆。什麼時候,這孩子才能懂得爲父的苦心,也知道關心爲父感謝爲父?
這件事,趙伯符沒有等太久。
因爲趙霸天馬上就擔憂的看着他:“可是父親,殺李從璟是彌猴王的命令。父親就這麼放過他,若是彌猴王怪罪下來,父親豈不是要遭受詰難?”
目光觸及到趙霸天關切的眼神,縱然是一代大妖,金仙境的強者,趙伯符也不禁心頭一軟,一股暖流瞬間流遍全身。這孩子終於知道心疼爲父了?
“只要你能好生努力,向着一代妖王的方向邁進,別說什麼彌猴王的怪罪,就算是這鎮疆城的城主不做了,爲父又有何不能承受的?”趙伯符淡淡道。
“父親......”趙霸天張了張嘴,眼眶瞬間紅了,喉嚨也變得乾澀。
作爲城主之子,他當然知道,這數百年來,覬覦城主之位的金仙境強者,不是一個兩個,而趙伯符跟他們較量起來,從來都不手軟,並且也付出了許多不爲人知的艱辛。
趙伯符不止一次說過,只要他還活着,就沒人能搶走他的城主之位,因爲那是他的尊嚴,是他大半生的心血!
而現在,因爲趙霸天一個想要努力變強的態度,趙伯符竟然就甘願不做這城主。
趙霸天心潮涌動,胸中一時有千言萬語,然而面對如山一般偉岸站在自己面前的趙伯符,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只能再度叫一聲:“父親......”
“大丈夫當頂天立地,建功立業,何必學那女兒柔弱姿態!”趙伯符再度一甩衣袖,說不出的瀟灑霸氣,“下去吧,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不要讓爲父失望!”
“是,父親!”趙霸天默默握緊了拳頭,在心裡暗暗發誓:“李從璟,我一定會追上你!我一定不會讓父親失望!”
其實,更多時候,一個男孩的真正成長,並不是從仰望另一個男人的背影開始。
而是從理解父母的辛勞付出開始。
......
李曄帶着修士隊伍一路緊趕慢趕,在沿途順手滅了兩股兇獸之後,終於來了獼猴山前。
路上沒有碰到什麼麻煩,李曄頗感意外。
且不說彌猴王殺他的計劃又沒得逞,應該有後續動作,僅僅是鎮疆城損失了那麼多修士,連趙登科都被李曄等人殺了,趙伯符也沒有半分反應,怎麼都說不過去——那可是關係着他彌猴王頭號心腹、麾下第一城主的尊嚴地位。
難道說趙霸天回去後,還真的兌現承諾,去勸服了趙伯符?
李曄只能暫且如此認定,畢竟人家的確沒有來找麻煩了。
來到獼猴山山腳,隊伍停了下來,李曄擡頭看向山巒頂峰。
視線盡頭時一片雲霧,依照山勢看,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山峰,都在雲霧之上。不得不說,彌猴王這處勝地還是不錯的,很有牌面。
隊伍中有些修士來過獼猴山,有些沒有來過,但無論來與沒來,必然都是沒有上過獼猴山的。衆所周知的事情是,彌猴王並不太歡迎外人上山,除非來的是猴妖。
此時此刻,修士們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讚歎聲此起彼伏,有的甚至目露神往之色。很顯然,彌猴王作爲七聖之一的洞府所在地,人氣還是很高的。
白狼、尤達梟、郡主等來到李曄身後,跟他一同眺望羣山起伏的深處。
“我們就這麼上去?”尤達梟看了身後的修士隊伍一眼,“要是彌猴王讓麾下妖士驅趕我們怎麼辦?”
“就這麼上去。彌猴王不可能驅趕我們。”李曄笑容燦爛,言語篤定。
“爲何?”尤達梟不解。
“我是誰?”李曄問尤達梟。
不等對方說話,他就自問自答:“我可是大唐安王,怎麼說都是有身份的人,完全可以跟彌猴王平等對話,他怎麼敢驅趕孤王?再者,我還是七聖合議決定請來妖族商議大計的,現在到了這裡,彌猴王理應盡地主之誼,好生接待我纔是。”
尤達梟見李曄一番話說的一點也不像看玩笑,他眼中頓時充滿懷疑:“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李曄瞥了他一眼,“我是不是認真的,你心裡沒點數嗎?”
說着,他轉過身,向衆妖士大聲道:“所有妖士,依照之前編排的隊列,跟孤王一起上山!”
“上山!”
“上山!”
妖士們興致高昂,看起來都很興奮。
.......
李曄帶領隊伍來到獼猴山的時候,彌猴王正在洞府中睡覺。
雖說修爲到了他這個境界,完全沒必要如此浪費時間,但對很多修士而言,睡覺並不是身體和精神需求,而是心裡需求。
那可是再好不過的放鬆方式。
彌猴王一連睡了好幾天。
妖士們不敢擅闖洞府,只得在外面等待,等彌猴王終於睡得開心了,打開洞府的門出來,猴妖們立即上來稟報李曄來犯的消息。
“李曄到了山腳下?”彌猴王深感意外,“他不是死了嗎?”
心腹猴妖怔了怔,不明所以:“李曄什麼時候死的?”
彌猴王理所應當道:“我不是傳令趙伯符,讓他殺了李曄?別說他一個金仙境,就算只是派幾名手下出手,也足夠將李曄殺死在黑石嶺一百次了吧?”
猴妖們聽了這話,一個個神色怪異。